三人离开了酒肆,直接来到芙玉在燕门县租用的仓库。她随来的一帮民夫和跟班,正好卸完了粮食在那里歇息。
芙玉非常主动的将其中几个突厥眼线指证了出来。刘冕也没有去动他们。这可是一群蒋干,后面还有大用处的。同时,刘冕与黑齿常之也商议确定,关于这一次的军事计划,暂不拿出来公布。将计就计假戏真做,越少人知道越不容易泄露。这样成功的机率就要高许多。
为了保险起见,刘冕让最信得过的副将祝腾,率领三千名后军越骑和芙玉指派的心腹之人暗中去了冀州取粮。接下来,燕然军肯定会有一系列的恶仗、硬将要打。粮食必须储备充足免得到时候自乱阵角。等缺了粮再去补,可就来不及了。
以上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比较隐密的情况下进行。军中的将领除了黑齿常之与刘冕,其他人全不知情。那些突厥蒋干也听了芙玉的指令,留在燕门县待命。
刘冕和黑齿常之回到代州军营,召集众将商议军事计划。其实接下来燕然军的一切行动,黑齿常之早有腹稿安排妥当。芙玉一事之后,唯一与以前不同的一点是,刘冕所部的万余骑兵将不会随主力大军北上云、朔二州,而是详装出城埋伏。城中按计划仅留下了少许后勤兵卒和伤病将士守城。
目前燕然军还剩七万余人,黑齿常之将与张仁愿率领五万主力,兵分两路前往云、朔二州助战李多祚与赵怀节。刘冕率万余越骑与武骑的混合部队充当先锋,但会半路折回在代州设伏。剩下的人马留守代州,或是专司负责押运芙玉的那批粮草。
一切安排停当,黑齿常之便向众将下令准备明日杀奔云、朔二州。刘冕所部先锋。直接从代州城中出发。提前半日星夜起程。
开完了军事会议后,刘冕便回到了代州城,将自己所部的兵马全都召集起来,下达了准备出征的命令。
现在,刘冕手上已经有了一万多骑兵。这其中有一大半,是负伤地马敬臣转交给他统领地。
想到马敬臣,刘冕倒想去看看他了。这不知道他的伤势已经如何。
军中的事情交待完毕后,刘冕来到了马敬臣所住的民居当中。恰巧碰到军医在给他换药疗伤。刘冕看到他胸口的那处箭疮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长出了一些新肉。而且马敬臣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一些,至少现在不必四肢酸软的睡在担架上让人抬,能自己走路了。
刘冕本不想跟他说起芙玉的事,不料马敬臣倒是主动发问了:“天官兄弟,我听说芙玉已经到了代州了?昨日还是她把大帅请了去。还送了一大批粮草,有这回事吗?”
“别看你像只病猫一样地窝在家里,消息还真是挺灵通。”刘冕暂时不想跟马敬臣说起芙玉的实情,于是敷衍道。“怎么,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马敬臣眉毛一皱满脸严峻,非常郑重的道:“天官,我觉得芙玉这个人不简单,仿佛会想搞什么阴谋!你想一想啊,她平白无故的送咱们三万石粮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啊!”
刘冕听得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马敬臣迷惑不解:“你笑啥?”
“我在笑啊。某些人终于长觉悟了。”刘冕笑得更凶了。
马敬臣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以前很没有觉悟了?”
“你是某些人吗?请不要胡乱对号入座。”刘冕才懒得跟他废话了,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马敬臣轮着眼睛,满头雾水地自言自语:“这小子,总是故作高深装神弄鬼……”
刘冕回到住处没有进自己家门,反倒走进了隔壁的庄院。胡伯乐带着五十名铁卫在那里严密戒严,滴水不漏。刘冕和黑齿常之回军营的时候。就派人将芙玉送到了这里来和黎歌相见。
进到屋子里。大厅无人。但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嘤泣声。不用说,芙玉和黎歌肯定在抱头痛哭了。
刘冕也没去打扰。自己在正厅坐了下来静静等候。过了许久天色渐黑,芙玉才泪眼未干的走出来准备掌灯,见了刘冕惊讶道:“将军怎么在外面等呢?”
刘冕微然一笑:“你们母女恐怕很少有时间这样坦承相待的交一回心。我怎么忍心打扰?”
芙玉尴尬的笑了笑急忙道:“将军快请进房小坐,贱妾去安排茶水和晚膳。”
“嗯。”刘冕应了一声也没有拒绝,朝那间房子走去。他此来也是有些事情,还要向芙玉特意交待。
房间里有点暗,黎歌坐在榻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刘冕也没有说什么,走到离她稍远的一处坐榻上坐了下来。
黎歌始终目不斜视也没有去正眼看刘冕,正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闷坐在那里。
少时芙玉进来才打破了沉默:“黎歌,还不快快给将军见礼?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黎歌这才动了一动,转头看向刘冕,低声道:“娘,你没听过一句中原地古话吗,大恩不言谢?”
“哦,对、对!”芙玉非常的高兴,对黎歌召手,“来,坐到将军身边来,给他奉茶。”
“不必了,我们随意一点吧。”刘冕还是头一次和她们母女同处一室,芙玉的这种异样的热情让他感觉多少有点尴尬,于是岔开话题道,“芙玉,我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待。”
黎歌很识趣:“那小女先告退了。将军恕罪!”说罢起了身对刘冕款款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
芙玉略有点尴尬的直摇头:“这孩子……生性就是这般孤僻害羞。”
“说正事吧。”刘冕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讨论这种私事的时候。于是道。“芙玉,我希望你能办事稳妥一点。你要知道,这一次是事关数万大军地生死和大唐地半壁江山。容不得有半点半闪。而且,我们的每一步都要走稳,配合必须相当地紧密。有一个环节出错,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芙玉也知事态严重,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嗯。好。”刘冕说道,“明日,燕然军的主力大军会北上驰援云、朔二州,代州将会空虚。明天,你带上你的突厥眼线进城来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将消息送出去。约定骨咄录,于十日后来攻取代州。按时间来算,那时候骨咄录也必然知悉了我主力大军北上的消息,必不生疑。然后。你的粮草必须在七八天之内运进代州城。我派了军队去押粮,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里关键地一点,就是你要瞒过你身边的那些突厥眼线。你有信心吗?”
“有。”芙玉肯定的一点头,“其实他们跟随我已经有两三年了,彼此之间非常的了解和信任。明天主力大军出城,应该是满代州城都知晓的大事,他们也应该不会生疑。”
“如此便好。”刘冕点了一点头,“院中地铁卫,我把他们派给你。领头的将军叫胡伯乐。以前是铁勒人,熟知突厥同俗和语言,为人老道机警,想必也会对你有所帮助。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们也能对你提供强有力的保护。若有任何变故,第一时间派他们来通知我。”
“是,我记下了。”芙玉不敢轻怠。认真的应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冕虽然有理由相信芙玉真地诚心悔悟了。但是事情如此重大也大意不得。派一队人在芙玉身边,既可以对她进行保护又可以监视镇劾。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芙玉也是个明白人,对于刘冕的这个安排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芙玉说道:“刘冕,我很抱歉,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经写了书信派我的心腹人快马送往洛阳,交给周兴了。你放心,周兴收了我一笔贿赂,又有武三思和薛怀义这层关系在,他会听我的。你父亲和韦团儿在狱中不会受到什么折磨。我只希望……他们最终能够平安无事。否则我会更加愧疚。”
刘冕随意的摆了一摆手:“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眼前最重要的是——退敌!这件事情办不好,我们都会没命,就不用说什么搭救家人了。我父亲和韦团儿就不必说了,黎歌从此也会无依无靠甚至受到诛连……所以,我不是我给你压力,这一次你一定要挺住,把握好自己的一切行为。”
芙玉咬了咬嘴唇点头:“我明白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自己的生死无所谓,无论如何我不能连累了黎歌这个好孩子。”
刘冕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活着,本就不光只能是为了自己。”
“将军,你愿意……”芙玉有点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你愿意今后照顾黎歌吗?”
刘冕停顿了片刻,平静的道:“随缘。”
“也好,就依将军……”芙玉也不敢多言,轻轻点了点头,沉默无语了。刘冕起身朝外走:“今夜你就留在这里陪一陪黎歌吧。明天你就把你的人叫起代州城来,一起看着我们的主力大军出城。等得一两日,就可以派他们去给骨咄录送信了。万事小心,全看你的了。这一次你虽然不用披甲执锐地上阵杀敌,但却是胜败地关键所在。”
“将军放心,贱妾一定竭尽所能。”芙玉转过身来,对着刘冕贴地而拜行了一记大礼。
刘冕走出房外,黎歌就站在门口仿佛是在等他。
“将军,你又要出征了吗?”不等刘冕开口,黎歌先说道,“我送你一件东西,你愿意要吗?”
“什么东西?”刘冕问。
黎歌拿出一个镶了玉石的戒指递到刘冕面前:“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父亲、然后我父亲又留给我地,百济皇族的戒子。我把它送给你呀!它很有灵性的,能保佑你逢凶化吉平平安安!每当我心情不好可是生病了的时候,我就会拿着这枚戒子,很快就好了!”说罢,她双手捧起戒子,满怀渴望的看向刘冕。
“这个……很珍贵。”刘冕很想拒绝,但实在有些不忍心。黎歌的表情和眼神,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上苍祈祷。
“收下吧,这代表我对你的祝福。”黎歌的手往前递了一递,轻声道:“是不是我送你什么,你都不愿意要呢?”
“好,我收下。”刘冕伸出右手从她掌心拿过戒子,戴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大小还刚好合适。
黎歌漾起嘴角开心的笑了:“我好开心,终于有可以戴上这枚戒子了!你的手指会跟我父亲的一样大小吗?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刘冕低头看着这个纯净如雪花的女子,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个从小缺乏父爱、饱经磨难的人,还能有如此无邪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足以见得她是真的善良。
与此同时,刘冕还从黎歌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依赖和眷恋——或许这个小姑娘,还有一点恋父情节。
“我走了。留在这里,乖乖听话。”刘冕微然一笑,“等我回来。”
黎歌单眼皮的大眼睛笑得眯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