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后准你出宫来了?”刘冕好奇的问。李贤回朝之后,都被软禁在宫里很少公然露面。李光顺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敢四处游走。
“是啊!父王说过几天我们还要一起去西京走走呢!”李光顺心情大好的笑道,“天官,我是想问一问你,你这西京之王准备什么时候回长安啊,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哦!”
“真的?”刘冕心中暗喜。照此说来,武则天的确已经再度启用李贤,让他为登基做最后的鼓动与造势了。
一个女人,想要在封建男权社会里隆登九鼎,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这种时候,就算是武则天也恐怕也会难免心生惶恐。她要打破的可是千年的桎梏。这不仅仅是凭实力就能办到的,还需要莫大的勇气。众品烁金,积毁销骨,越是上位者越会在意名声。武则天以皇家媳妇的身份想要登基,简直就是一件逆天的事情。
可是这件逆天之路,竟被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一步步量了过来。
回头展望,的确是个奇迹。
刘冕让仆人关上了大门,请李光顺来屋里坐。李光顺却是个坐不住的主儿,非要刘冕带着他在院中四下参观。
时已入冬,院中落木纷纷一片萧瑟景象。昔日的绿草根只剩下枯黄的草根,顽强的攀附在冻得硬冷的土地上。
李光顺逛了一阵啧啧的道:“刘冕,你好厉害啊!短短的几年时间,就从一介囚徒摇身一变成了国公。住这么大的豪宅、睡那么好的女人。我可真是羡慕你呀!”
刘冕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想到一件事情:这个纨绔大少,已经长大成*人了!
“你笑什么啊,我说认真的!”李光顺哈哈的笑道,“当年你跟着我在东宫读书地时候,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书僮伴读郎。谁能想到你能混到今天这么好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确是很有本事。一起在巴州流放的那几年里,我就见识过了。那时候要不是有你,我和父王肯定早就活不下去了……哎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要提了。现在大家都翻了身都过得好,那就行了呗!”
刘冕不禁笑了起来。李光顺就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慌不乱的主儿。不是胆子大,而是不懂得害怕。哪怕再危险的环境。他也浑浑噩噩无所谓。
刘冕对他道:“殿下,潞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启程?”
“具体没说。”李光顺说道,“父王才告诉我消息,说让我来问一问你,想约你一同前往西京。父王还说了,不许我四处闲逛玩,有时间多跟着你学东西。天官,学什么啊?”
刘冕一时无语。哈哈地笑了几声道:“我也不知道潞王要你来学什么的。你有时间就到我府里来坐吧。||||我们随便聊天也行。”
“也好也好。”李光顺连连点头,“神都这里我也不是太熟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找你玩了。”话说一半,李光顺突然来了精神,鬼鬼祟祟的凑到刘冕耳边问道:“天官,我听说你和我那太平姑姑……嘿嘿那个那个,是不是真的?”
刘冕尴尬得真咧嘴:“谁说的?别听人家胡说!”
“哈哈,你还狡辩?我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是真的了!”李光顺没心没肺的大笑,“好呀你,居然这种胆大包天地事情也干得出来!老实交待。是不是当初在东宫第一次见到我姑姑地时候,你就起了歹意了?”
“胡扯!”刘冕哭笑不得。“你别人云亦云跟着瞎瓣!”
“嘿嘿!”李光顺坏坏的笑道,“你算了吧,就别掩饰了。你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几乎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了。武攸暨那家伙聚了太平公主才几天,就被扔进大狱不得超生了。这其中还有太平公主帮着出力——要不是因为你,她会把自己的夫婿扔进大牢?我看哪,我那姑姑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呢!”
“好了好了,不扯这个了。”刘冕连连摆手。
李光顺不怀好意的一阵大笑,随即又苦恼起来:“有遭一日你要是与我姑姑……成了亲,那岂不是成了我姑丈?哎。郁闷!那你就要大我一辈了!”
“哈哈!”这下轮到刘冕大笑了。
当晚。刘冕就留李光顺在家吃了晚饭。这几年来,李光顺还是磨去了不少的娇气和傻气。变得低调平稳了一些。以前在东宫的时候,他对饮食这些可是挑剔得紧。现在人变得随和多了,只要能吃的东西就都行。
李光顺是那种没什么心机又特别憨直的人,和他在一起相处有时候会觉得哭笑不得,但也会觉得很随意很舒服,没有什么压力。
入夜后,李光顺回去了,也没有说什么特别地话,就是寻常窜门来哒了一下。
刘冕却从这件小事,捕捉到一丝奇妙的气息。那是李贤传递过来地。
现在看来,这父子俩已经恢复自由了。这相对于以前,是个质的飞跃。李贤派李光顺来窜个门,实际就是为了传递一个他们即将归来的信息。
从多年前在东宫被执直到现在,曾经的一国储君李贤,可以说是完全退出了大唐的政治舞台,已经被大多数人所遗忘了。现在他的归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刘冕暗自思索,我现在这样风头正劲,李贤也肯定是知道的了。他想要重回舞台,就不得不借助我的力量。^^^^
昔日地承诺、誓言、理想,一一浮现在眼前。
刘冕现在地心情,就如同在黑夜之中奔跑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了远在天际的一丝光亮。那也许是曙光也许是某户人家地灯烛。总之不管怎么样,有了光就有了希望,就有了前进的方向与动力。
继续努力吧——刘冕自己挥舞了几下拳头,给自己鼓劲。
第二天清晨刘冕再度来到御史台的时候,发现这里比昨天更加热闹了。绝对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形形色色的官员们鱼贯出入,表情或喜或忧不一而足。刘冕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定是前来递材料检举揭发武承嗣与周兴地劣迹的。
墙倒众人推,武承嗣这堵墙现在正被推得热闹。
刘冕进了御史台,看到狄仁杰正埋头扎在一堆文稿中忙得焦头烂额。他见了刘冕来就一阵苦笑:“晋国公,这下可就真是热闹了。谁曾料到会有那么多人来检举武承嗣和周兴呀。你看这案宗都要堆积如山了!”
刘冕瞟了一眼桌上,看到了一群小人赤裸裸的劣根性。
他笑了一笑道:“随便整理一下,报上去吧。罪行太多,太后见了会更加恼怒生气的。反正判罚的结果已经定下来了,没必要给武承嗣等人再添那么多过错。左右是个流放几千里,多条罪少条罪无所谓。让这些人做了秀表了姿态,就行了。”
“说得也是。”狄仁杰长吁一口气,“不查不知道。查了真是心惊肉跳。武承嗣等人结党营私谋权乱政。卖国求荣欺男霸女,犯下的事还真是不少。下官会酌情上报给太后地。但为了不让她太失颜面不被气得头晕,我就挑捡一些报上去好了。但是刑部的卷宗时,是一定要记录清楚的。”
“行。这种事情,狄公自行区处吧。”刘冕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整理完?另外别忘了整理一份检举人的名单出来。大有用处。”
“下官知道。”狄仁杰会意的一笑,对刘冕道,“下官全力以赴,可在三天之内完成。”
“那好。那我们就约定三天之后将案情上报。然后回京。”刘冕说道,“昨天潞王殿下来邀我一起回西京办事了。”
“潞王?”狄仁杰先是一惊。然后一喜,“好事、这是好事。下官马上加快进度办事!”
刘冕对着狄仁杰会意的微笑:“嗯,狄公忙吧,在下不打扰了。”
狄仁杰,可是一向主张李唐正统的,是坚强的拥李派代表人物之一。虽然现在他蒙受武则天知遇之恩,但如刘冕一样对大唐地情感仍是挥之不去。这不能用一个简单地忠诚与背叛来形容。
也许狄仁杰这些拥李老臣的复唐会稍显狭隘,就是要光复李唐;但在刘冕的意识里,复唐本来也就不仅仅是恢复李唐江山败灭武氏朝廷。
刘冕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影响狄仁杰等人。让他们和自己达成共识。这需要时间。更要付出莫大的努力。他的思想意识,并不见得是现在的人所能接受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冕基本上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来御史台报下到、闲逛、回家等候一些人到府拜会。偶尔也会去找上官婉儿闲聊一番——总地来说,就是游手好闲在瞎混。
三天后,狄仁杰将所有关于武承嗣一案的事情都处理清楚了,整理成了一个奏折给刘冕过目。奏折中除了道明案明原委,最重要地当然是如何下判。
结果是,武承嗣与武攸暨犯下通敌卖国、构陷大臣等多棕罪名,被查没其家没去户籍,流放三千里岭南极苦之地,永世不得还朝;周兴杀人灭口谋害重要证人丘神,又被人检举犯下多棕罪过,被判绞刑查没其家。另外还有几个武承嗣、周兴的铁竿心腹、同样劣迹斑斑的家伙,被判了流放或绞刑。
狄仁杰在朝堂之上,当众宣布了这个处理结果。武则天一脸阴沉,旁听的众臣也没人敢出个大气儿,连武三思都只敢低耷着头目不斜视。
判辞宣读完毕时,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有一群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刘冕站在班列里,暗自好笑。
轮到武则天发话了。她甚是愤慨的道:“武承嗣、武攸暨,身为亲王与郡王,不思报国反倒谋害社稷,正是甚失人望!狄仁杰,你的判罚很公正——对于这等人。不可有丝毫姑息!”
话音一落,折腾了大半近半年的这棕大案,也就宣告结束了。
刘冕也可算是因祸得福,非但没有被武承嗣等人整死,反倒将他们反过来给扳倒了,并踩在他们身上向上爬了几步。得了不少地好处。
案子判完,刘冕来西京地目地也就达到了,也是该回去处理右卫地事情了。李光顺仍然每天有时间都来刘冕这里坐一坐聊聊天,刘冕便与之约定好明日一起离开神都去西京。
临走之时,刘冕找到上官婉儿向她辞行。二人之间很是不舍,却也没奈何只得暂时分开了。
第二天,刘冕与狄仁杰、李贤、李光顺一同结伴上路前往长安。案子办完了,狄仁杰恢复西京留守的职位。代理留守李昭德便依旧回神都来当他的宰相。
李贤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沉稳内敛。虽然他没有和刘冕说太多的话,可是刘冕感觉到了他心中地兴奋与渴望。
飞鸟脱笼,游龙入海,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
五六年了,李贤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自由。
“再次回到长安,我不知道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李贤甚是感慨的对刘冕道,“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五六年过去了。自从上次被流放出长安,就再没有认真的看上这座城池一眼。不知道往日的景象是否依旧?”
刘冕微笑道:“差不太多,没有太多改变。只不过物是人非今昔有异。往日最庄严最华丽的太极宫与大明宫。现在都显得有点冷清了。东宫里更是多年没有人进去半步。”
李贤略带苍沧的笑道:“地确是物是人非啊!当初离开长安时,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地一个面目再回来。劝说李唐的旧部门阀来拥护太后登基。改唐为周……不知道列祖列宗们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殿下无须自责,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刘冕说道,“要不是因为你,现在死的人肯定更多。关陇贵族虽然失了大势,但好在人丁尚存损失不大。也就是说,李唐的根基并没有遭受到本质的侵害。太后改唐为周,也不过是给江山社稷换了一件衣妆、自己要过一守当皇帝的瘾而已。大唐的魂魄仍在筋骨无伤,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这也就是我们这几年来。努力的唯一结果。”李贤自嘲的笑了一笑。“在时局态势面前,人地力量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事实证明。当初你的设想对地——现在这时候,必须先要顺应时势,才有能力去读懂他、掌握他、乃至改变他。在我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把时局品读得如此清楚。你是真个异才,天官。”
刘冕谦虚的笑了一笑:“殿下太过奖了。”心中却在暗道,我若非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知道一些历史的大体走向,又何德何能未卜先知?说来当初我要是读书再认真一点、对这段历史了解得再多一点,恐怕会更加如鱼得水。
“这次去长安,我心里有点没底。”李贤略带忧虑,对刘冕道,“事隔多年,我不知道那些关陇仕族的人还会不会买我这个废太子的帐。我的劝说,是否还有用。母后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她要登基。凡敢不顺从的,都是一个死字。那些仕族中有许多死脑筋不听劝地。所以我怕到时候,又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尽人事,听天命吧。”刘冕也只得如此来劝李贤了,“时局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相信能够活到现在地人,也都是识时务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够保存实力……无畏地牺牲,尽量避免才好。”
“但愿如此吧……”李贤悠然长叹,心事重重。
数日之后,长安即在眼前。
巍然屹立的城池映在李贤深遂的瞳仁里,尽显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