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刘冕在监狱里安静得不得了。别说是武三思,就连那些陪审团的人都没有一个来找过他。他所要做的,就是整天吃了上餐等下顿,和万国俊下棋聊天。
刘冕早已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就是不开口去问。他知道,像万国俊这样的小喽罗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这天,二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坐着下棋。万国俊本来棋艺就输刘冕一截又有些心不在蔫,因此连出昏招丢盔弃甲。
一局下到半路,万国俊叹一声气:“不下了。卑职投子认负。”
刘冕拍了拍手:“你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不用耗在我这里。”
“哦……”万国俊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煞感兴趣的看着刘冕。
刘冕看向他道:“为何如此看我?”
万国俊道:“卑职只是感觉有些奇怪,晋国公就真的这么沉得住气?”
刘冕笑了一笑:“你是指什么事情?”
万国俊朝外面瞟了一眼,狱卒们乖乖的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回廊转角处放哨,于是低声道:“如果卑职没有记错的话,晋国公还从来没有向卑职打听过一句消息,也没有问过任何与案子有关的问题。这一连几天来,那些审案的大臣们没一个光顾,连卑职都感觉有些奇怪了。不知道晋国公作何感想?”
刘冕随意的呵呵发笑:“不是我不想急,是急也没用。以我现在这处境,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至于我为什么没找你问问题……前不久。就有一名御林军和一名宫女因我而死。你万国俊不想再当第二吧?”
万国俊的脸皮轻轻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笑来道:“晋国公……真是体恤下官,体恤下官。其实说句真心话,卑职是当真佩服晋国公地气度与雅量。换作是任何人,别说是在御史台这地方,哪怕是进了一个普通的州县牢房也会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晋国公却安之若素如同等闲……这份定力功夫,卑职是万万没有的。”
刘冕哈哈的笑:“你难道不知道,我这已经是三进御史台了吗?我习惯了。”
“哈……哈哈!”万国俊尴尬的干笑。
刘冕的心思何等细密,知道这万国俊是有意在巴结讨好自己,为今后留条好路子。想必。如果是一些无伤大局不坏大事的话,他也会对自己说。而且……像他这样的酷吏,就算连累了也没什么过意不去了。
于是,刘冕开始试探的发问:“说来也是有点奇怪。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皇帝应该对这件案子非常关注,也会经常督促盘问案情地进展。可是武三思和李昭德他们怎么就这么不把皇命当回事呢?一连好几天不来搭理我。他们不急,我还替他们着急了。”
“可不是嘛!”万国俊接过话来就说道,“其实卑职也着急啊!现在有许多晋国公的朋友。都把卑职当作了仇人。他们还以为卑职在这里面如何如何折磨晋国公了呢!哎,天地良心啊,卑职可是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晋国公。\\\可是这些又不能对外人去讲。卑职也就早点盼着案情水落石出。也好洗去卑职身上所背的骂名。要不然呀,这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大半都把我万某人当作仇人了,今后还如何立足呀?”
刘冕心细如发,马上就听出了万国俊话中地破绽——想来,肯定是外面有人为难、威胁过万国俊了!
谁敢如此大胆威胁皇帝指派的御史、人人闻之色变的酷吏?
除了她,还能有谁!
于是,刘冕微然一笑道:“万国俊,太平公主要是如何欺辱你吓唬你,你可千万别当一回事。她呀。也就是嘴巴凶。人其实很和善的。”
“啊?啊!”万国俊愕然一愣,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冕:“晋国公。你……你莫非有未卜先知或是看穿人心的本事?”
“没有。”刘冕故作高深的微笑,淡淡地直视着万国俊的眼睛。“我只是猜测。太平公主应该已经来神都了吧。她如果来了,定然会来御史台来见我;你呢,身不由己皇命在身也不得不挡她的驾。她那脾气我太清楚不过了。谁敢违逆了她定没好果子吃。怎么样,她是威胁要灭你满门还是诛你九族呢?”
万国俊一脸苦笑:“这、这没什么差别吧……晋国公,还是不要跟卑职开这样的玩笑了。卑职这心已经在扑通扑通的乱跳了。太平公主呀,谁敢招惹?哎……也怪卑职苦命,没来由的接下这么个差事。\\\\\”
刘冕的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开了:太平公主来京,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她来的意图,就有些难以猜测了。以她的性格,得知我刘冕被囚之后,应该是第一时间赶来神都才是。可是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她才姗姗来迟。
这其中,莫非有何玄机?而且就在太平公主来京地同时,对我地审理也暂时告一段落了。这二者之间,又会有何关联不成?
万国俊独自一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解释着,如何没有虐待刘冕,如何没有得罪太平公主地意思。口沫飞溅说了半天,回神一看刘冕居然在独自思索入了神。晋国公、晋国公?”
“嗯……”刘冕回过神来,道,“这样吧。看你这段日子在监狱里待我还不错,我就去跟太平公主说上一说,让她不要为难你。”
“啊?真的?!”万国俊喜出望外,但马上脸又阴沉了下来:“这不行,不行。皇帝下了严旨。卑职岂敢私自放你外出,或是任别人进来探望你?”
刘冕心中一亮:果然如此!皇帝地钧令!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刘冕不动声色道,“你取文房四宝来,我写张小字条,你拿了去见太平公主。这样,她非但不会再为难记恨你,反而会重重地赏你。你若哄得她高兴了,说不定她心情一好就提拔你一回。”
万国俊心中大喜,但仍作一副憨厚状连连推辞:“这、这不妥。\//\不妥。卑职无功不受禄,如何敢讨要晋国公这样的便宜?”
“你在狱中善待于我又陪我解闷,那就是对我有恩。我刘某人就是这样的,恩怨分明。”刘冕将手一挥。“不必推辞了,取文房四宝来吧!”
“这……”万国俊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心想要是这刘冕在书信中对太平公主说了一些非常紧要的话,里外通了气……那我可就违背圣旨了!将来要是被发现。那前不久被乱棍打死的小卒和宫女就是榜样啊!
刘冕何尝不知道万国俊这种小心的鸡肠心思,对他道:“你放心。书信我可以交给查验,不会说任何与案子有关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万国俊。我刘某人可是难得如此大方做一回好人。你若是不肯领这人情,那可就过期不候了。”
“别!别呀!”万国俊马上谄媚地陪起笑来,“晋国公请稍后,卑职去去就来。”
“嗯——”刘冕点头,看着万国俊快步而去的背影发笑。
少顷万国俊小跑回来,将笔墨纸砚摆在了桌上:“晋国公,劳你大驾啦!”
“好说。”刘冕挥毫而就,写了支言片语,简短的说了一下万国俊在狱中将自己照顾得挺好,让太平公主不要为难他。给点好处之类。
万国俊看完后大喜。收下字条对刘冕行起了大礼。
刘冕摸着下巴咂了咂嘴:“万国俊呀,你若去见了太平公主。\\\她问你什么你也不必说,免得让你为难。在皇帝那里不好交待。不过我倒是有件小事要请你帮忙。”
“晋国公请吩咐?”万国俊机警的竖起耳朵来听。
“是这样地。我这每日在狱中大鱼大肉,真是吃腻了。以前我经常和太平公主在一起吃一味好菜,宫中民间都没有的,只有太平公主府才有。”刘冕说道,“那一味菜,叫红烧鸵鸟。”
万国俊一愣:“还有这等菜?卑职只是听说,曾有极南小国的使者送过此等稀有物什来我天朝。这种鸟能吃?”
“少见多怪了吧?”刘冕有点得意的笑,“不是我夸口。这种鸟肉虽比不得龙肝凤胆,那也绝对是人间难得一觅地珍馐。太平公主喜欢美食,自己特意喂养了几只,我有幸曾吃过一回,真是唇齿余香万分相念啊!”
万国俊条件反射的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卑职倒是可以帮忙。想必一味菜食,不会坏了什么规矩。”
“那就好。只要不让你为难就行。”刘冕摆了摆手示意他去,万国俊方才转身刘冕又急忙将他唤回:“等等!我差点忘了,太平公主的心不够细,总是忘事。这等红烧鸵鸟肉,非得用银丝来划切了吃才有味道,不能用刀子地。你让太平公主给我稍三根特制的银线丝进来。切记切记!不然就跟啃猪蹄没什么两样,暴殄天物啦!”
“好的好的,卑职记下了!”万国俊没有生疑,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的去了。
傍晚,太平公主府。
万国俊抱着一堆太平公主赏赐的古玩玉器,欣喜若狂的谢恩离开了。太平公主摒退了下人,仔细端详刘冕送来的书信,蓦然间凤眼圆瞪柳眉斜挑,咬牙切齿恨道:“三根银线丝,切吃鸵鸟肉!好哇好哇!真是反了你武三思,果然是你这鼠辈在暗算我男人!我李令月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叭的一声,太平公主身前的桌几被一脚踢飞,杯儿盏儿落了满地摔得粉碎,一片狼藉。马上又传来一声痛楚地惊叫:“哎哟!”
太平公主地近侍宦官邱大友小心翼翼的在房门外问道:“殿下可曾安好?”
“我没事!”太平公主恼火地蹲下来揉了揉踢疼的脚,大声叫道,“你进来!”
邱大友弓着身子走近前来,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公主正色道:“我今天叫你出去打听消息,可有听闻什么有用地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邱大友道,“小人只是听说,好像长安留守狄仁杰也到了神都。而且到的时间跟殿下相差不多。”
“哦?”太平公主惊讶的一扬眉毛,心中暗道:看来是母亲召他前来的。莫非是跟刘冕一案有关?
“那狄仁杰现在何处?”
“好像就在他洛阳的家宅之中。只不过陛下好像赐给他一队甲兵,不知何意。如果想公然去见他的话……怕是不妥。太平公主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自在思量:奇了怪了,母亲为可要派一队甲兵跟着狄仁杰?软禁?监视?不像。如果要这样做,不必将他调来神都。如此说来,就是派这队御林军跟着狄仁杰办事了?
狄仁杰素以睿智刚正善于断案而著称,看来这一次母亲又是要让他查案了,而且很有可能要外出办事,否则根本用不着甲兵护卫。
是什么重要的案子,值得母亲如此师兴动众呢?
太平公主的眉头舒展不开,冥思不得其解。
邱大友最解太平公主心思,这时小声道:“殿下若想见狄仁杰,似乎也并不难。”
“哦?你有法子?”太平公主急切的追问。她可从来没小看过自己身边的这个宦官。这人不显山不露水,却是猴精猴精的。
邱大友凑过来小声道:“殿下,你只须如此如此……”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好,你马上去安排!”
邱大友施了礼,快步而走去办事了。
太平公主坐下来静了静心,暗自寻思道:看来神都这里,又有了变故。母亲为何召我前来,又几日不搭理我不见我呢?她将狄仁杰也召了来,还交给了重要的秘密任务……这事情,越发的复杂了!
看来,狄仁杰身上现在背负了许多的秘密。等见到了他,或许会解开许多的疑团。武三思这个卑职小人真是长胆了,上次武承嗣一案让他逃过一劫犹不知死,还敢兴风作乱来造次。这一回若不将你连根拔起永绝后患,难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