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月敏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好在越风早有腹稿,托词是现成的。
“上个月去省城开会,听了您做的报告,我记得您讲话的核心思想是当前的形势下,党员干部要与时俱进提高自身素质,更好的为经济建设工作服务。我觉得,上河县这个事例很有代表性,所以跟您汇报一下,您要是有需要,我把相关材料整理出来上报。”
郭月敏迟疑了一下,暗道这个小越倒是立场鲜明,站在他的角度上能及时的汇报。
“小越不错,还有别的事情么?”郭月敏夸奖了一句,越风自然见好就收。
王国华这边汤新华端着电话又进来了,面色紧张道:“老板,姚副省长电话。”王国华心中纳闷,接过电话语气客气道:“姚副省长好。”
老姚作为常务副省长,对于王国华而言没有太多的约束力。不过他是省委常委,单单就省委常委会的话语权,就足以让下面的官员敬畏。对待姚副省长,王国华还是一直很尊重的。
“国华,方便说话么?”姚副省长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王国华笑道:“在办公室里呢,没别人。”姚副省长这才道:“京城里一位退下去的老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关心一下上河县的工作。这个,你不要误会,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京城里的一位退下午的老同志?这是姚副省长这句话的重点。也就是说,姚副省长本来没必要报出这个根源,现在说出来了就意味着他跟龚友敏没啥关系。打这个电话也是碍于面子,不然姚副省长完全可以直接暗示。
“嗯,确实有这个事情,上河县出了点事情,市委常委会出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决定暂时让县委书记停职。”王国华很正常的汇报,姚副省长淡淡道:“哦,我知道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姚副省长这个电话打的还是很勉强。甚至都没有强调一下。王国华给他一个面子之类的暗示。也没有打什么官腔。说什么对待同志要一分为二的看待,功是功过是过。要给一个改正的机会之类的话。不管这个电话是不是勉强打的。但是姚副省长的面子已经撂下了,你看着办就是了。
两位省委常委先后来电话,虽然语气和姿态各有不同,但是本质却是一样的。郭月敏表现的生硬了一点,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姚建军则含蓄多了,表示了一下根源之后,过问了上河县班子的事情。
没错,王国华想处理下属干部是他的权力,但是两个省委常委过问之后。王国华就得掂量一下了。要处理可以,但是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要掂量一下日后的麻烦。
这种情况之下,王国华的压力可想而知。没错,王国华背景很硬,实力很强大。可是在东海省这个地盘上,手握实权的省委常委可不是摆设,今后要给王国华找麻烦的机会拿不是一般的多。
姚建军电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很重要,京城里的老领导才是事情的关键。想到这个,王国华觉得再呆办公室里不合适了,天晓得等下还有什么求情电话打汤新华那里。干脆,站起来对汤新华道:“新华,我回去有点事,有电话找我就说联系不上。”
汤新华听着这话心里一哆嗦,王书记真是够猛的。要说两个省委常委的电话打过来,这都算正常的话,连续的两个就不正常了。王国华这个吩咐,无疑是要躲开这些个电话。
汤新华的利益是跟王国华紧紧绑在一起的,所以必须是无条件的执行王国华的吩咐。除非是傻子,才会在这个问题上出错。
下楼出后门,王国华回招待所去躲清静。不想到了地方,门口何梅出来说两位美女都出门去了,保姆带着孩子也跟着一道去了。王国华还真的躲出了一个清静来,正好好好想想清楚,上河县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处理。
不想还没安静一会,手机竟然响了。王国华只好看了看来电显示,打来电话的是陆永浩。
“陆书记好。”这个电话不能不接,王国华也没必要回避他。
“国华,铁州市下面的上河县怎么了?”陆永浩冒出这么一句,王国华听着头皮麻了一下,苦笑道:“陆书记,你不是也来说情吧?”
陆永浩听了哈哈哈大笑起来到道:“你误会了,这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听到一些话,有人说现在的一些年轻干部骄狂的很,眼睛里根本没有老同志。尤其是对待一些下属中的老同志,完全不看人家过去的成绩,就知道揪小辫子。”
王国华心知肚明道:“没想到啊,我要调整一下上河县的领导班子,还是事出有因的。既然能整出那么多说情的人来,我还没打算把他怎么地呢。”
王国华这么一说,陆永浩便笑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就明白了,十年动乱那会,上河县自然条件差,很多被打倒的干部在那蹲牛棚。其中最有名的要数余力崾余老,八十年代初,余老主要负责给被打倒的干部平反的工作,很多老干部都记他的好呢。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余老在东海省还任过一届书记,现在省委常委里头,还有当年他提拔起来的干部。这么说吧,余老虽然不曾入阁,但是在京城人脉很广,对东海省也有很深的感情。”
王国华心说这个陆永浩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自己这边的事情刚刚发生没多一会,这会就进了他的耳朵里。心里正琢磨着呢,陆永浩又接着道:“国华,可以的话,给我个面子,抬抬手。说起来,当初我能来滨城,余老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位我说了话,不然真没我什么事。”好嘛,最后这家伙又绕回来了。
王国华听到这个,不禁叹息一声道:“陆书记,我实话告诉你。上河县的问题可能相当的严重。你让我抬手,我怕以后因为这个自己的良心上过不去啊。”
陆永浩这边原本微笑的脸上。突然凝固住了表情。好一会才笑道:“是这样么?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陆永浩的表情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久久之后叹息摇头不语。
挂了电话。王国华的表情也变得坚定了起来。这个龚友敏啊。上蹿下跳拉龙作虎的,这不是心里有鬼都怪了。看这意思,他的屁股不是一般的不干净啊。仔细想了想,王国华拿起电话道:“耀国,你跟车向前打个招呼,让他从这些年上河县的大工程入手。”
徐耀国听了笑道:“书记,我这就通知过去。对了,刚才龚友敏走的时候,表情很镇定啊。一点都不像被停职的样子。您突然变卦,跟这个有关系么?”
王国华陡然一怔道:“你知道一些啥?”徐耀国道:“书记,说来话长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当面谈吧,您说个地方。”
“我哪知道什么地方合适?你说地方,我直接过去。”王国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不对。徐耀国心里暗暗苦涩,不是他之前不说,而是说出来没有确定的证据不是。
“沁华园茶楼,地方比较僻静,您……。”不等徐耀国说完,王国华已经抢先道:“我知道了,这就过来。”挂了电话,王国华走后门出来拦一辆出租,报上地址。
很快就到了地方,王国华付钱后下车,抬头一看茶楼在二楼,楼下是一个网吧。径直上楼来,楼上是开放式的卡座,王国华进去扫一眼没看见徐耀国,要了个位置后坐等。
徐耀国来的很快,一眼就看见了王国华便快步走过来。“书记,让你久等了。”
王国华摆摆手道:“我也刚到,你就别客气了。坐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耀国道:“这事情说来话长,当初劳书记也动过调整上河县班子的意思,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那么算了。”
王国华皱眉道:“你说清楚点。”徐耀国道:“具体原因我真不知道,就是那次劳书记因为这事情喝高了,我送他回家的时候,劳书记一直在嘀咕,什么管牛棚,什么余老怎么了。”
王国华这下听明白了,尽管陆永浩没说明白,结合徐耀国这个话,事情的脉络出来了。
“龚友敏一直在上河县没动地方?”王国华问了一句,徐耀国冷笑道:“他还能怎么地?中专文凭都是市师专进修后才有的,就是那种初中毕业直接读的中专。文凭不高,确实也是制约了他的发展。在说他这个年龄,那会读书无用论当道,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对了,我查过他的一些事情,当年他是红卫兵,还是一个造反派的小头子。后来清算三种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躲过去的。”
“原来是这样!”王国华心里有了准谱,嘴角挂着冷笑,反而更坚定道:“耀国,你回去后盯紧了车向前,让他大胆去查。另外你告诉老车,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徐耀国点头起身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找老车。”
尽管王国华什么细节都没说,徐耀国还是能感受到王国华可能面临的问题。二话不说要走时,王国华抬手道:“一起下去,我还有几句话说。”丢下一张钞票,王国华、徐耀国一起下楼时,王国华低声道:“已经有三个省委常委给我打电话,暗示我放龚友敏一马。”
徐耀国顿时站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国华停住笑看过来,徐耀国牙关一咬道:“难怪当年劳书记手软了,感情这小子真人不露像啊。不过今天他落在我们手里就没那么轻松过关了。”王国华听着心里一松,笑道:“怎么个说法?”
徐耀国叹息一声道:“劳书记跟你没法比,当年怕是有些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王国华点点有,信步下楼时意外的回头望了望,笑着对徐耀国道:“耀国,这家茶楼的生意很一般嘛。”徐耀国面色一暗道:“白天生意就这样,晚上基本是满座。”王国华听了笑而不语,徐耀国楞了一下扶额苦笑道:“忘记告诉您,这是我最小的姨妹子开的茶楼。别看这地方不起眼,附近有两所大学呢。东海工学院,东海二医大。”
王国华听着不由笑道:“我倒是一时没想起来。”徐耀国道:“这两所学校历史不长,以前都是大专。”王国华不自觉的想到了教育改革,苦笑道:“是啊,教育产业化的恶果。”
这个话徐耀国没有接,当初为了给这两学校升格,市委和市政府都是出了大力气的。徐耀国为这个事情也是出了力气的,跟着领导跑前跑后的。现在王国华这么说,倒像是要否定这个事情,这个徐耀国还是不那么能够接受。
徐耀国也是打车来的,所以先拦下一辆出租,请王国华先上车。
王国华上车刚离开不远,司机一个急刹车。正在后面闭目养神的王国华本能的睁眼问道:“怎么了?”司机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回头抱歉道:“小伙子,前面有人倒路边了,我下去看看。”
王国华打开车门,看着司机朝前走了一段,路边果然有一个老妇人躺在路边,来往的人都只是看看,没有人上去伸手帮忙。那司机很快回来道:“小伙子,你换辆车吧,我得把这大姐送医院去。”
王国华想到南京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法官,眼皮一阵乱跳,下车道:“既然看见了,我帮你把人送医院好了。”话是这么说,王国华还是希望人心没坏到这个程度。毕竟那个案子,还是很多年以后才发生的。
司机多少有点意外,没想到还能拉个人心肠的客人。“那好,你来搭把手。”
两人往前去,王国华见地上的是个老妇,神智还是清醒的。看看她的腿上在流血,司机手里拿着纸巾给按住流血的伤口,招呼王国华帮忙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