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心中悲凉,郡主的确善心,没有像程清雯先前那般欲置她于死地,已是顾念感情、网开一面。她只废了她的手指、好让她多日不能弹琴,如此这般也只出口气罢了。
“贤妃,到朕这里来。”荣锦桓冷不防伸手召唤,“胡大人,贤妃自幼体弱不得妄动,你以后这等馊主意少出。”
众臣为她方才的献曲折服,又因她突如其来的不适而惊愕。
胡大人给这一闹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第二次言谏苏若芸失仪,又在他重重叹息中化为乌有。
她给人扶着过去,她低头看着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手已经握上了她受伤的手,荣锦桓却邪笑着看着某处,道:“朕收到奏折,听闻程清璿爱卿即将动身南下?”
她凉透的心被这句话再次泼了盆冷水,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半截玉笛。
程清璿默然出列,无悲无喜的一拜,道:“是,皇上。”
“想来程爱卿尚未娶妻,这孤身南下无人陪伴,朕于心不忍,可有何奏请?”荣锦桓牢牢的捏着她的手,而她已经感觉不出疼痛,这语气几乎要把人撕成碎片,哪里会于心不忍?
“臣只怕,奏请之事,皇上不会答应。”程清璿依然不紧不慢的回答。
“说,别说东西,你要人,朕也答应。”荣锦桓表面随和,握着她的手力道又加了一分。
这是宣战?还是为难?
“是,臣是有请求,待臣他日还京,还请皇上容许臣带一个人走。”程清璿再拜,语气不卑不亢。
“哦?朕答应。”意外的,荣锦桓竟先答应了,可那语气分明冷然,“何人?”
她紧张到极点,却瞧着程清璿淡淡扫过她的脸,却最终落到的侧边。道,“芸公主。”
若芸瞪大眼睛瞧着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群臣哗然,求娶公主,这异姓王府日后的权力只怕更甚。
而几个异姓王族却泰然自若,似是早见惯了此等群臣或不满、或惊惧的场面。
荣锦桓大笑出声,眉眼间的神色似是得意,吐出几个字在若芸耳边嗡嗡作响:“朕准了。”
话音落,一旁的荣玉芸瞧了眼程清璿,面色绯红的急急告退。
若芸哑然失笑。猛的抽手。朝着荣锦桓低声道:“皇上。你是为了羞辱他,还是为了羞辱我?”
皇上原来早知他两人私情,他封她作妃、宣她赴宴,不仅炫耀她已归他所有的事实。昭告天下那后宫流言终是他胜,还让她与程清璿彼此接触后心死对否?
“爱妃,记得,以后要自称臣妾。”荣锦桓瞥了她一眼,凤眸带笑,瞧着她前襟的血迹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一旁的德妃不明就里,早就用怨毒的目光瞅了她许久。
若芸不再看那银白的身影,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身份再去问他什么。
她朝着皇上怒目而视。恭敬的拜下:“臣妾不适,先行告退。”
“皇上……不好了!”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冲进来匍匐在地,“不,不,是大喜。”
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人又撞了进来,却是一名兵士,对着荣锦桓抱拳:“启禀皇上,荣王爷平安回京了!”
“谁?!”荣锦桓惊愕问出声,面上竟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一个风尘仆仆身影出现在荣华宫门外,荣逸轩尚穿着铠甲,由书言陪着大步走近,发丝散乱,额角淤青,神色疲惫,周身虽狼狈却完好无损。
“皇上。”荣逸轩抱拳,笑容在看到盛装的若芸的时候霎时湮灭,不禁喃喃出声,“若芸?”
“恭喜荣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胡大人似乎酒醒了,忙不迭的恭维起来。
在座之人纷纷站起恭贺,荣亲王生还真是天大的喜讯。
程清肃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百泽却像是早已知道一般耸了耸肩,打量了下“重伤”的书言,勾起一抹笑容。
“皇兄!”荣瑛大喊一声,几乎是跌撞着扑上前,揪着荣逸轩的胳膊从上看到下,除了有细微的伤痕似乎安然无恙,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你没事,你居然没事了?!”
“逸轩……”荣锦桓敛去大半神色,眸中薄雾顷刻消散,走下御阶已是满面春风,“朕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皇上……”荣逸轩递给荣瑛一个安慰的眼神,单膝下跪,双眼却紧紧的盯着若芸。
她瞪大眼睛、噙着泪死死的瞧着他,末了却朝他摇摇头。
荣锦桓扶他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若芸,笑道,“来,朕来引荐,这是朕的贤妃。”语气甚为轻松坦然。
荣逸轩猛的后退一步,眼中皆是惊,满满的差异化为了痛楚,看到她前襟的血迹亦是触目惊心。
四目相对无言,若芸再次微微的摇头。
荣逸轩咬牙,对着若芸抱了抱拳,话语哽在喉中,硬是没有把“娘娘”叫出口。
若芸看着他完好的回来,原本冰冷又麻木的全身开始痛楚,命运到底要和她开多少玩笑,以为爱的不爱了,以为死的没有死,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暗地里,她却猛的松了口气,强忍住了那股欣喜,盈盈一拜:“荣王爷。”
他回来便好,没事便好,她也可安心、不必再愧疚没能报之恩情。
“逸轩,朕听闻你坠崖,可是遇了埋伏?”荣锦桓命人看座,脸上的神色冰冷,早没了方才的欣喜。
荣逸轩嘴角抽动,勉强不去看那一袭刺目的红衣,木然答道:“碰巧遇袭那日大雨,不甚滚下山崖,幸好落入河流故而保住一命,臣弟被前来搜救的士兵寻获。因姚华山雾霾,我等被困于山下数日之久,待出山到城镇已是近两日的事,虽日夜兼程可也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若芸听着他的描述,豁然看向了百泽,百泽对着她微微一笑,她脸色刷白。
别说百泽未曾为难荣逸轩,根本没有人为难过荣逸轩,他们左右不告诉她,莫非他们真不知荣逸轩的生死?她那日气急,并未把百泽的解释放在心上,只当那是缓兵之计,依程清肃的为人定会干净利落的处理。
不想她是错了,程清肃或许根本没有把荣逸轩当成威胁,而百泽算是放他一马……
她心里悔极,可同时清醒的认识到,有人已经永远不会再眷恋于她。
不,即便没有荣逸轩,她亦无法轻易放下数年前爹爹的恩怨。
“没事便好,姚华山险峻,可碰巧和于王汇合了?”荣锦桓目光森冷,可唇角带笑。
“回皇上,臣弟方才唤了张大人作陪才进了京城,故而离开云州后还不曾遇见……于王。”荣逸轩说着,有意冷扫了眼百泽。
百泽当做没看见,在一旁喝起了酒。
“张大人?”荣锦桓眯起了眼睛寻思。
一个面上带着伤疤的执剑年轻人将佩剑递给了侍卫,方才大踏步入内:“皇上,臣张余。”
“哦,你是前头那个张余啊。”荣锦桓用手指扣着眉心,思忖了会儿,“起来吧。”
“是!”张余毕恭毕敬的答道,直直起身,却瞧见一旁盛装的若芸,轻声嘀咕,“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苏云啊?”说着,挠了挠头才去坐到王大人身侧。
若芸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前后差别大,张余认不出她。
刚收了目光,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到怀轩墨身后,低头朝着他说了些什么,怀轩墨颔首,前头的百泽却是蓦然变了脸色,似乎有些生气,程清肃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摇头,百泽这才作罢。
她骇然万分,黑衣蒙脸,那阴鸩的双眼,不是赤炎又是谁?
她心中没由来的惶恐:赤炎打探方归,她已入宫为妃,可是巧合?
荣瑛一改先前的神色黯淡,边欣喜边忧伤,迟疑着不敢上前同她说话。
程清雯咬着嘴唇露出焦急的神色,身旁的程清和,早就醉了开始胡言乱语,惹得程清肃狠狠的瞪着他。
“臣,先行告退。”程清璿淡然起身,得了天子首肯便稳步离去,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包括她。
“贤妃既然不适,杵着作甚?”荣锦桓淡淡抛出句话来。
荣逸轩带着痛的目光再次看向她,她慌忙避开。
瞧着那银白的身影行远,心再次揪了起来,若芸再无力气争辩,默默行礼,由晓红扶着几乎是逃离般快步出了殿内。
刚离开厅堂,荣逸轩不大不小、却又清晰的声音自身后隐隐传来:“皇上,沙洲刺史救了臣弟,且守卫有功,臣弟擅自做主娶了丁淑芳作妾带回京城,还望皇上容臣弟日后作详述。”
她浑身一颤:荣逸轩是娶了那个发了疯的丁淑芳?!他竟为了谋求沙洲委屈自身?
她镇定了下,忽而想到还有一种可能:不是拉拢沙州,便是……丁淑芳根本就没疯!
“小姐?”晓红紧张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色已经不能再苍白。
紧接着,荣锦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逸轩娶妻再正常不过,胡大人曾自荐他大女儿胡玉儿正值妙龄,朕寻思着想把她赐婚给你当王妃。”
若芸再也挪不动步子,只听着下文。
“臣弟,没有不从的道理。”荣逸轩毕恭毕敬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