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这是一家二甲肿瘤专科医院,规模不小,全国都有名,病房的走廊里都铺满了临时放置的床位。

通过电话几个人找到了其大伯的病房。

这是一个小通间,房间里安放了四张病床。李强的大伯叫李铁军,五十多岁。和其相邻的是一个做生意的老板,另外两个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除了工人是当地人,其它三个都是外地来的。

马杰他们进去的时候,李强的大伯正和那个做生意的的老板在探讨着如何找关系让医院给弄个单间。

见了李强一伙进来,李铁军忙招呼大家坐。

路上马杰就听李强说,其大伯一辈子强势,现在已是其县一个局的局长。但是由于强势,特别是当官之后,就有些不大看的起依然种地的亲哥哥了,因此平常两家来往并不多。还是后来李强考上大学那年,大伯给了自己五千块钱的学费,两家关系才有些来往。

照看李铁军的是其妻子和一个其单位派来的叫小赵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李铁军的妻子叫王小红,五十来岁,听其介绍,已办理内退,现专职伺候丈夫。马杰们帮李强将礼品掂进病房并向其大伯问了好之后,因病房狭小,就先出来在走廊候着。

一会护士过来通知让病人准备下,一小时后做手术,如果今天不做,可能要挨到一星期后了。

因李铁军其它家人还在路上,几个人商量后,决定今天就做,马杰们就又进了房间帮忙。临上手术室的推车前,李铁军还拿出电话打了个电话,因病房狭小,也就不避人了。

电话是打给其办公室主任的,说县里换届选举马上到了,在这关键时刻,要其无论如何按照自己的要求帮其去打点,县里刚走个副县长,争取自己能再上一个新台阶。马杰们都有点被其革命精神感动了,真是一个要官不要命的主。

很快一行人把李铁军送进了手术室,护士告诉大家在外边候着。等了半天不见动静,马杰和夏剑锋就在楼上闲溜达,不知觉间就溜达到院间的草坪上,草坪边有几张石椅子,暖暖的阳光照着。

马杰刚坐下,和李铁军一个房间的那个生意人也缓缓而来,看了马杰就问,进手术室了?

马杰说是,礼貌性的邀请其坐下晒太阳。

放下手中的大茶瓶杯,这人自我介绍叫白子静。

马杰闲来无聊,就顺嘴问其,“老爷子高寿?”

白老爷子一笑,说:“高寿不敢,六十有三了。”然后看了马杰一眼,问:“你和李局长什么关系?”

马杰说,“和其侄女是同事,过来帮忙的。”

“你结婚没?”

“结了,媳妇也打工的。”

“真羡慕你们,年轻真好啊。”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苦脑,总是感觉钱少。”

“人一老,啥都不会想了,人一病,啥都也看开了。”

“敢问老爷子得的啥病?”

“白血病,也就血癌。”

马杰心里一惊,看着一脸平静的白老爷子,忙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做个移植就好了。”

白老爷子笑笑,“你也甭安慰我,我这病我知道,活不过三个月了,因为即便医生能有技术让我多活,我的钱也不允许啊。”

马杰知道,对于外行来说,这问题只会越讨论越说不清楚,于是就转移话题说,“刚才在病房,你们说的调换房间是什么意思?”

白老一愣,两眼看着远处,良久,打开茶杯,喝口,放下茶杯,缓缓的说道,“我以前是开印刷厂的。和许多人一样,通过自己几十年的艰辛努力,也赚了千万的家产。当初为了节省成本,我亲自赤膊上阵,为了赚钱,我起早贪黑,为了应付各种检查,我结交各路权贵,为了业务订单,我迎来送去。千万虽然不多,但在我们那小县城,我还是自信满满的,买了房,买了车,进过政协,过上了让人羡慕的生活,虽不敢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让家人衣食无忧。”

白老先生完全沉陷在往日无限的荣光里。

“正在我信心满满,想向亿万富翁更进一步的时候,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先是我唯一的儿子住院,也是白血病。进了医院咱才知道,什么叫金钱才是万能的,什么叫花钱如流水。每天这检查那检查,这费用那费用的,总之,有钱,啥都好说,没钱你啥都甭想。刚开始时,儿子经常感冒,在县上一直按甲亢看了一年,后来严重了转到市里面的医院,才查明病情是白血病。自己开的印刷厂,自己清楚,应该是常年接触铅字所致。为了给儿子看病,全国各大医院我都跑过,骨髓移植,中医食疗,名医会诊,民间偏方,什么都用了。结果拖了四五年,花了一千多万,儿子还是走了。儿子走后,我和老伴强打精神,把心思全用在孙子身上。不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儿子走后不到半年,老伴得了脑溢血,治疗后留下偏瘫的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为了给老伴看病,我把房子和车都卖了。可老伴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哭着说,有些钱不是谁都能赚的,这就是报应。最后,在老伴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把卖房和车的钱全交给儿媳妇,让其带着我们的孙子远走高飞逃命去了。老伴的病拖了两年多,终于在一个冬天有阳光的上午安详的走了。其实在老伴得病一年后,我也查出得了白血病,我不敢告诉老伴,当我把自己唯一东山再起的印刷厂也卖出之后,我终于明白,任何努力都是强不过命的。”

马杰听的震惊,这也太倒霉了吧,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只有盯着白老爷子,似乎想看穿其平静外表下的沧桑巨变。

“你不知道,我们病房门口病床上那个农民,因家里穷出来在建筑工地上打工,出了事故。从楼上摔下来伤了内脏,工地负责人将其送到这里,后来按照协议一次性赔偿了一百多万。由于其一直没结婚而且又受伤住院,协议是其一块打工的亲哥哥代签的,钱也是其哥哥代领的。没想到其哥哥领钱后转眼不见了,玩起了失踪。再找人家工地老板,人家有手续,不管了。报案吧,警察也找不到人。其妹妹妹夫在医院陪了几个月了,也都实在人,住在医院因没钱交住院费,医生也不好好的给用药,每天就给几片止疼片。到现在,肚皮都烂没了,揭开被子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脏,不说怕人不怕人,想想都疼啊,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

“还有这事,难道没人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