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回到家坐下喝点水,忽然后怕:一时头脑发热就把她俩合过来,她俩必定妨碍我。银汉登时支持不住,躺床上歇会。躺了一会非但没好,又出现了那次的精神症状,活不下去。银汉猛醒,为什么除了彩娟母女都不同意,原来我又要掉她们沟里。银汉给晓风打电话:“宝,你拿着手机出来,我有话跟你单独说。”晓风接了电话就往外走:“我出来了。”银汉说:“人不会改。跟她俩住在一起,万一我再犯病没地方去。我的家不能取消,光把泳利园搬到宝冠家。还当钟点工,受不了我就逃回家歇着,可以有小命。”晓风说:“就是,那行。”
彩娟来了,开心地说:“搬过去也行,你把你的房子退了吧。”“不忙。你们搬过去吧,我的家不能取消,怕犯病。”彩娟登时暴跳如雷:“我听晓风说带他舅舅去心里就烦烦的。本来说得好好的,他一来就搅坏了。咱家的事给他说什么!你答应的把老太太接到你这里来,现在又变卦了。说明了,老太太这一堆我弄不了,俺俩跟你过呢,我成什么样我也料不准,将来不是你的事吗!”银汉说:“由打心底里怯,不敢回到从前去。”彩娟气呼呼地说:“那现在怎么办,有什么好怯的,我把家的大权都交给你了还不行嘛!我不管了!老太太不出院了!把钥匙给我!”银汉给了彩娟钥匙,想起从前的事忍不住流泪,忙忍住:“我不能乱,你知道的。我这些举措都是救助老太太,帮你过关,你还闹,有功了还是有理了?你觉得把大权交给我是吃了亏,性质搞反了吧。”彩娟瞬间气馁:“就当我没说。”
次日上午,银汉对存忠说:“我不能乱,我想还是保留我的家,一旦受不了,有个逃命的地方。”存忠说:“我也是这样想。”晓风说:“我得跟我妈说:这比从前强太多了,怎么不行。”银汉对存忠说:“彩娟快一把年纪了,还整天做梦。到现在她考虑的还是她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为我考虑。我开始以为她能好些,其实一点都没好。”晓风说:“我妈心里一点都没别人。”存忠说:“我没觉出来。”银汉说:“她对你好过吗,替你着想过吗?都有几次?你说说。”存忠说:“我也想不起来了。”银汉说:“你看,展开人肉搜索,没找到。老太太住院头里,她来我那里三次,搅得我没法活了:她口口声声说来伺候我,给我炒菜,加那么多油,一热也没熟就盛出来,她光让我吃,她不吃。我说:这个芹菜我劈好的,怎么会咬不动?她微微笑着说:一馏就咬动了。你听,她知道自己没弄熟。结果吃完没半小时我就泻肚子。第二次她弄来一个三无烤鸭,说她已经吃了一只,没事;结果夜里一点上吐下泻四阵,狼狈就别提了,过了十来分钟才会走路。家里没药了,药店也关门,我上急诊去了。”“呀。”存忠愣住了。
银汉接着说:“又过了几天,彩娟又来了。先是花言巧语说:买鸭子吃不?我说:买点生鸡腿来吧,现炖,我让你害惨了。她当然不认账,她永远不认账。这次我炖了鸡腿,她也表现自己,主动炒好白菜了。我说:就这样吃吧。她嫌白菜油太少,要加点鸡汤。趁我不在,把上面一层鸡油都倒菜里了。结果我又闹肚子,她身体好,没一点事。我只当过去没事了,可是第二天还是闹肚子。我忍无可忍,给她打电话说:你一来我就倒霉,一想起你我就没法活。不值当的死你手里,离婚。她一听就嚷起来:离什么婚呢,下次做菜一滴油都不给你加。你听听,还瞎操呢。不能再三再四,再给她机会就是自己想死。接连三次,折腾得我没法活,病情差点恶化。不让她来,半个多月我才恢复了。只要给她一点温暖,她马上就忘了谨慎。”存忠愣愣地听着,也不敢插言。
晓风说:“你自己治治啊。”银汉说:“即便我是医生,也没法治彩娟性腹泻。病因是她瞎操来的。她体质好,光嫌味道不够,但是我吃油不行,这个她根本就不打算理解。越当着人越狡辩,给姐夫说没那么快,就跟她懂似的。姐夫说:我也不能吃油,就是立马拉肚子。”“彩娟性腹泻。”晓风“嗤”一笑说,“我妈也跟我说过,这事都不怨她。”银汉怒道:“人都有对危险的警觉和排除困难的能力。而她专门误导遮蔽别人的警觉、干扰对方自救能力,是这样出事的。她就跟翠粉一样,饭也做不熟就忙着干什么去,想什么呢。晓风小的时候,彩娟回到家家里就不安静。她有捣蛋的欲望,见别人受害洋洋得意,以虐待别人为荣。”存忠说:“得看她的长处。”银汉说:“高高挂挂门前站,吊儿郎当不正干,她的损失都得转嫁到别人头上,捣杂出怪一辈子,不怕吃报应。”
存忠说:“或许她真不是故意的。”银汉说:“她是个假人,不懂什么叫实话,也不懂什么叫踏踏实实。有一回修理微机,没听她的,她就故意把零件接触点卸得似沾着、似不沾着,所以一会断电一会断电。我说你老守在那干什么,你离开。她就不动地方,做出无辜的样子说:我没碰,我一动都没动。我去厨房做饭回来,她等在那里,幸灾乐祸地说:你看,我没动,又坏了。我说:那是老天不想让你用,所以你一来就坏。她说:你看看,我真的没动。我说不用看,知道你一来就坏了就行了。这个问题是彩娟性故障,得等她走了以后才能排除。”晓风又一笑:“彩娟性故障。”银汉说:“我做着饭,她没意思,又上厨房小心地跟我说:又有影了,它自己又好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不说了,给她的亲人留点面子。晓风,你辛苦些,去泳利园把你姥娘的褥子和毛巾被什么的都搬到新家去。医生天天撵出院,也不给她输液了。”
三人一起出院,银汉给彩娟打电话让她和晓风来搬家。彩娟气急败坏地来了,说:“我不得闲,没法请假!”银汉安慰说:“没事,两趟搬过去就行了。”存忠说:“李晓风呢,怎么不来?”彩娟说:“晓风别来搬了。”存忠不解:“为啥不让他搬?”彩娟说:“这天太热,他照顾他姥娘两星期,疲劳。那次就感冒了。”存忠反问:“那让谁干?”彩娟白赖说:“谁干不行啊。”存忠很不耐烦:“那就那么经不起挫折吗?那么大了。你这样对孩子就不行,瑛瓒上高中还挨打呢。越娇惯越不行,得锻炼!”彩娟也直着脖子嚷:“让他来干什么,谁搬不是搬!”银汉责备说:“怎么跟哥哥说话,和和气气的。”彩娟乃不语。
存忠和银汉一人一个电动三轮车一起把扈美芹以及随身物都搬到蠡湖街新家去。晓风来电话:“现在该怎么办?”银汉说:“已经搬完了,在蠡湖街新家,你先把被子什么的带过来。”晓风怒道:“怎么不告诉我!我妈还让我等着。”
第二天一早,银汉就与晓风去蠡湖新家打扫卫生。晓风很新奇,见有电子琴和萨克斯管,马上蹲在地上就弹琴,又吹管。银汉笑道:“这屋太热,搬空调屋去。缺个桌子,还得找个桌子放。”彩娟说:“单位还有淘汰的桌子,拿一个过来就行。”银汉说:“泳利园的写字台搬过来多好,自己家有还要别人的算什么。”彩娟说:“那些桌子不拿了,留给房客。”晓风问:“电脑放哪?”彩娟指着带架子的电子琴说:“电脑放这上面。”“把琴都压烂了。”晓风说。银汉说:“留给房客?你知道房客是谁吗!拿来给晓风当桌子。晓风在家连个桌子都没有,你觉得合适不。”彩娟忙说:“你想在这屋里摆上什么家具?”
次日一早,银汉和晓风就来到蠡湖新家接着收拾房子。扈美芹看见银汉脸上就笑得一朵花,仰着身子扬着脸坐在沙发上热情又得意地大声招呼:“汉!”银汉应了一声就进厨房。一会银汉上楼去,扈美芹一溜小跑进厨房看,利索地把芹菜切了,又跑回沙发上坐下。
彩娟来电话:“房产中介要去泳利园看房子。”银汉说:“今天你去把要紧的东西先拿回来,明天再把钥匙给他们。”彩娟说:“那行。你今天先去拿,我中午再看一趟,还有什么怕丢的。”银汉对晓风说:“今天得上泳利园,把你姥娘的细软拿来。”晓风说:“带上水,别缺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必须去。”银汉说,“你是亲外孙,如果我一个人去,回来怕跟她们解释不清楚。”
银汉指挥着晓风将扈美芹的细软证件装好,见自己的金镏子也都在她那里,对晓风说:“你看,我的东西在扈三娘手里呢。怪不得冯老师不给,原来替她妈打掩护。”晓风说:“是你的,你拿走就是了。”银汉说:“不能,还是给包在扈三娘的包裹里吧。替别人拿东西最忌讳截留,想收回也得过后再说。”
彩娟买了冰箱放在新家客厅里,美芹坐在旁边盯着一举一动。银汉在厨房里做晚饭,美芹问:“晓风,那个点心放哪去了?”晓风说:“是那个糖轧果仁不,我爸拿来的,我姑姑给的?”美芹说:“就是那个。中午还有呢,这一会没见。”晓风说:“我不知道。”美芹问:“你爸拿了吗?”银汉说:“没动。”晓风说:“我爸没动。”“那是你妈拿了,我知道放哪了。”美芹开心笑起来,到门后一堆纸盒子里去找,果真在里面。美芹咯咯笑一串:“我想着是娟藏起来了。她都是放这个盒子里,我一捞,就捞出来了。”彩娟进门,美芹还笑着,又兴高采烈对彩娟细细说一遍,彩娟脸很难看,不语。银汉说:“饭做好了,吃饭吧。”美芹问彩娟:“说啥?”彩娟不语,晓风代替回答:“我爸说吃饭吧。”“哦,吃饭!”美芹更加开心,响亮应声。
银汉不习惯美芹时刻盯着,吃了晚饭就回家,晓风也跟着银汉走。到家打开微信,哎呀一声。晓风过来看,原来是一大串动作表情包,都是些虚话:“早上好”、“想你呦”、“爱你”等等。晓风好奇地数了数,说:“十八个。”银汉说:“你瞧瞧你妈发的这一大堆。”晓风替银汉给彩娟回微信:“发一个就行了。”银汉说:“明天我不去了,得给你姑姑打针去。”晓风说:“呀,我看看她去吧。”银汉说:“别,你一去,她又得做一堆好吃的招待你,岂不是多劳累。”晓风说:“还有个事,我舅舅说还把这里当老家。”银汉大怒:“存忠已经逃脱,还回来干什么?自投罗网,让别人怎么救!”晓风忙说:“我舅舅觉得这里比他们家还要好些。他弟弟没钱就给他要,他妹妹也是光有要求没有回报。我舅舅常年不少贴给他两家钱,说以后退了休就给他们帮不上忙了,现在还能帮他们。我妈和我姥娘只是用他,至少没给他要过钱,这一点比他亲弟弟、妹妹要好些。”“唉!”银汉叹了口气。
晓风说:“我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回家,车毂轮把我的脚脖子都搅断了。她可是亲妈!那是怎么回事?”银汉说:“那天下雨路上有泥,她爱惜她的车不舍得骑,骑你爷爷的小摩托。弄得都是泥,撂下就不管了。你爷爷很生气,说了她一句。她带起你就走,路上发狠猛蹬,结果把你的脚绕到车毂轮里去了。没奈何,让她一人回家,我抱你又回来,当天我就没走。你姑姑半夜还过来照顾你。第二天上医院拍片看,胫骨断了。”晓风气愤地说:“我小时候我妈常常打我。我住院那次,生命随时有危险,她都不来看。哪有这样的亲妈!她妈刚出院,她就出去旅游去,跟宽宽没什么区别。”银汉大笑:“天道轮回,秋后算账。”
晓风说:“那天医疗卡丢了,她说:丢了就丢了,别烦。”银汉说:“你妈这不挺疼人的嘛。”晓风说:“什么呀,我姥娘说的。我妈才不会说,她得吵死我。”银汉说:“算了,别跟她计较,不全是她的错。”晓风说:“你别替她打掩护。”“没有。你说的是常理,我说的是天道。你妈的钱都交给你姥娘,所以挣的钱再多,她也感觉过的是穷日子。扈三娘就跟武则天和慈禧一个样,现在还牢牢攥着自家亲骨肉的经济命脉,当孩子是三岁的小木偶,拿根线提着。”
一早饭后银汉与晓风去蠡湖新家,一进门就见厨房里正蒸馒头。隔着透明锅盖,见馒头蒸得圆又大,十分像样,显然不是扈美芹的手笔。晓风问:“姥娘,谁蒸馒头了?”美芹说:“你妈。”银汉把捎来的塑料布打开刚要将灶台墙壁油污处盖上,居然发现墙擦得干干净净。银汉对晓风说:“你看。”晓风又去问,美芹说:“你妈擦的。”银汉大怒,对晓风说:“你看,没有靠山,她什么都能干。只要我还有剩余价值可以压榨,她就一点都不干。真应了她的谶言,人家都不行了才该她大显身手,真该跟她离婚。”银汉气得发抖,晓风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忽然明白过来,对晓风说:“我这会让愤怒蒙住了双眼。”彩娟从卫生间出来,格外温柔地说:“我旅游回来,人黑多了。”晓风说:“你蒸馒头了,真能干。”银汉说:“墙也擦干净了,累坏了吧。”彩娟温馨地呢喃:“嗯。”彩娟既而逗美芹:“拿来那么多条裤子,穿不了,扔几条去吧。”美芹马上大嗓门制止:“不扔!”银汉说:“到泳利园打扫卫生去吧,不能再拖了。”晓风乐了,说:“淘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