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是草原上的明珠,如今更是名正言顺的中都女主人的公主殿下,在病榻缠绵近一年后,病情终于有了些许起色,这无疑让几家欢喜几家忧,需知这中都城中,也是山头林立,萧煜对此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取中庸平衡之道而已。
众所周知,王妃虽然看着柔弱,但醋性极大,不许王爷纳一房小妾。如今眼看着王妃病重,就要撒手人寰,哪家不想趁此时机把自家女子塞进王爷府中?不敢奢求坐上王妃之位,就是做一个侧妃也是极好的。如今王妃病情却又峰回路转,各家自然是生怕被王妃抓住马脚,来一个秋后算账。
草原一脉的人则是喜,自家公主只要身体康健,以王爷和公主的情分,凡事王爷总要顾虑公主殿下的面子,只要不犯大错,自家的地位自然稳固。
不谈府外城内的是是非非,王府之内,自从被梳洗一遍后,老人十去七八,剩下的几个熟面孔都被林银屏提拔成了管事,而墨书这位大管事则在总领大权的同时,又成了林银屏的贴身丫鬟。只有墨书才知道林银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中都,这段时日不管大风呼啸还是冷雨绵绵,总是雷打不动地去凌风阁上坐上一个时辰,有时慕容姑娘会来陪她说会儿话,大多数时候只是她一人独坐,望着北边,静静出神。
墨书曾经劝过他几次,说这凌风阁地势太高,虽然密封得好,但难免有些寒气,殿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在这儿久留为好,可林银屏就是充耳不闻,每次都是点头应下,可到了时辰,还是往凌风阁上去,这让受了大公子照顾好公主殿下嘱托的墨书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期盼着大公子早些回来。
在暮色中,有人回城有人出城,出城的是最近被任命为中都右都督的王妃之弟林寒,带着三百骑,轻装简从。同样没有大张旗鼓的回城的是一队暗卫,簇拥着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寥寥不足百人。
一行人汇合之后,没有声张,从侧门入城,径直前往王府。当墨书瞧见多日未见的大公子后,墨书愣了一下后,就要行礼。萧煜摆了摆手,温言问道:“公主呢?”
墨书恭敬回答道:“殿下这会儿去了凌风阁。”
萧煜皱了皱眉头,“这天气乍暖还寒,她又是大病初愈,怎么去哪儿了?”
说完萧煜径直朝凌风阁行去,一脸无奈的墨书则是跟在他的身后,等到了凌风阁门外,两个守在门外的丫鬟见到这位王爷都是颇感意外,只是不等她们行礼,萧煜已经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路马不停蹄从草原赶回的萧煜轻轻推门而入,墨书帮着轻掩上门后,安静地守在门外。凌风阁内的摆设一切照旧,唯独在临床位置多了一方软塌,一名身段玲珑的女子正斜倚在软榻上,眺望着窗外。
萧煜随着女子的视线朝窗外望去,那个方向再去几百里,便是草原,草原的战局已经初步稳定,据暗卫传讯,道宗掌教真人与上官仙尘出世,上官仙尘应该已经返回剑宗,而在天机榜上位列首席的掌教真人却是亲自驾临草原,惊退了慕容燕,后建大军也随之退兵,也正是因为此等缘故,申东赞和黄汉吉的平叛大军才能如此神速,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将叛军赶出乌斯原。秋叶给萧煜传信,言道掌教真人可能驾临中都,萧煜这才匆匆赶回中都,准备迎接掌教真人。
天下第一人呐,当初君临天下的郑帝,甚至请动上官仙尘出世的郑帝,不是败在萧烈手上,也不是败在他萧煜身上,而是败在了掌教真人的手上,若不是掌教真人力压上官仙尘,恐怕此时葬身东都的便是他萧煜了。
杀了郑帝,算是大仇得报多半,自己也就放下了挂在心上多年的大半心事,接下来便是结亲成家,说实话,当年他在牧白许下那个誓言的时候,他还没想过有日后这名动天下的光景,竟然能主政西北,甚至可以参与到天下逐鹿之中。成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后,就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他既然选择了坐上西北王的位子,那就注定要放手一些东西,有时候,萧煜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萧煜是一个人,西北王又是另外一个人,他也会在想,到底是该做一个萧煜,还是做一个西北王?
这个答案,谁也帮不了他,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暮色渐浓。
似是鲜血的残阳斜斜地打入凌风阁内,落在女子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晕。女子似是畏光,拿手遮了下眼睛,然后淡淡叹息一声。
萧煜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默然不语。
这一刻她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目光刚好落在身后安静站立的男子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
男子一扫这几日杀伐的戾气,笑容中多了几分温柔。
女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惊喜有之,意外有之,当然还有几分小小的幽怨。
男子俯下身,双手轻轻按在女子的肩膀上,轻声道:“娘子,想没想为夫?”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撇过微红的脸庞去,不搭理这个“登徒子”。
男子脸上挂着温润笑意,两只手上移,轻轻捧住女子的脸颊,将她撇开的面庞又转向自己,打趣道:“都是夫妻了,还脸红什么?”
林银屏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亏你平日里还说什么自己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学的礼经恐怕都还给自己的先生了。”
萧煜干脆无赖道:“什么礼经诗经,在我的西北,我说得话就是礼。”
林银屏轻哼道:“这话传出去,还不得让天下士子对你这个西北王来个群起而讨伐之。”
萧煜哈哈一笑,道:“萧瑾有句话说得不错,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终生。”
似乎从赏梅台上出言讥讽儒生开始,萧煜就与儒门弟子不太对路,不说道门,就是比之佛门亦是远远不如,哪怕是身负儒门三剑,也没能让萧煜的态度有所改观。
女子悠悠说道:“以前我小的时候,读了些中原的诗书,最向往的便是江南的士子feng流。”
萧煜仍旧是笑眯眯的,说道:“那好啊,待我拜会过掌教真人后,咱们就启程去江都,也来一次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林银屏模仿着萧煜的腔调,轻声笑道:“佳人属实,才子可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