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晚风轻拂，沈阅凭窗而立。他远眺血月东升，心中却难以平静。
他的胸口，还隐隐作痛。白天那一剑虽然避开了所有致命要害，但贯穿的一剑，岂是那么好受的？也不知是不是龙姑娘有意为之，她这次让沈阅吞服的药丸效果差了很多，愈合缓慢不说，疼痛不但不减，反而倍增。
假死脱身的选择，是沈阅看到金风玉和李士子夫唱妇随那一幕，突然心灰意冷，失去一切动力的情况下所做的决定。他承认自己就像是龙姑娘所说的那样，是逃避，是放弃，是逆来顺受。他心也不甘，他也有怒，也仍有恨，可是，他就是心冷了，也累了。他只想远远离开，不再回来。
龙姑娘后来的一番棒喝，让沈阅心里剧烈挣扎了好久。可他依然难以释怀，难以做出留下来，继续复仇的决定。他不是怕死，更不是妥协，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不知就算复仇成功，又有何收获而已。
龙姑娘所说很多，但她唯独有一点没有提，或者说她有意避而不谈，那就是沈阅对金风玉的情。
沈阅恨金风玉。对于一个背叛了自己，眼睁睁看自己惨死却依然冷漠的女人，他当然恨得要死！
他恨金风玉，他要让金风玉看到她抛弃和背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要她悔，他要她痛，他要她知道，她的背叛，没有打倒他沈阅！他要她知道，她新选择的那个狗屁世子，抛开身世后就是一坨臭狗屎，他沈阅一只手就能把那劳什子世子给捏死！他要让她明白，他沈阅才是这世上最值得她去追求，去爱的男人，可惜却被她亲手放弃。等到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是就算他再恨，他也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把金风玉怎样！
杀了？那不可能！沈阅没有那么狠的心。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朋友，那是陪自己度过一整个童年和豆蔻年华的初恋，那是曾无话不谈，无私分享，发誓要永远不分开的爱人。沈阅怎么可能会忍心杀了她？
就算他恨金风玉，可他对金风玉依然有情。爱，是一种情，恨，岂非也是一种情？
沈阅可以杀李士子，可以杀金涛，可以杀任何人，但他就是不能杀了金风玉。即使这女人给了他如此刻骨铭心的伤害，他依然不
能。
龙姑娘以为沈阅是意志消沉？不，他只是情关难破。他只是觉得，如果金风玉真的已经准备彻底遗忘他，转而接纳了李士子，那他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复仇，从来不是为他自己。他是为金风玉，才决定复仇！他只是要让金风玉亲口承认，她错了！
可是，没意义了，这一切都没意义了。金风玉，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一口一个“小阅儿”的那个亲密恋人了。她已经变了，她投向了那个李士子的怀抱。沈阅想要做的一切，要证明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
“也许，就这样吧。”沈阅遥望天际，“物是人已非，我就算复仇又能怎样呢？那只能让她和我一样痛失一切，却仍什么也挽回不了。我又何必让她陪着我一起承受这些惨痛呢？”
“算了吧，我已经失去了复仇的理由……”
“沈公子，该用餐了。”身后，传来叶老的声音。
沈阅有些惊愕地回头：“叶老？怎么劳烦你亲自给我送餐？你太客气了，快请坐。”
“呵呵。”叶老微笑道，“沈公子不必客气，说起来，老夫也有十多年没做过这端茶送餐的事情了。如今突然做一次，还觉得有些亲切。”
“哦？”沈阅心中一动，“叶老何出此言？”
叶老落座，给两人倒好了茶，这才自嘲一笑道：“沈公子想必也看出来了。白天里老夫表现得那么不堪，让你笑话了。”
“叶老只是心地淳朴罢了。”沈阅安慰道。
“呵呵，那倒是。”叶老傲然一笑。“老夫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地淳朴，忠义双全。”
“……”饶是沈阅心绪不佳，此时也有些汗，这老头听不出好赖话？
“其实，老夫以前，不过是一个大人物家里的仆人而已。”叶老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沈阅怔了怔，想起龙姑娘说叶老有“奴性”，没想到他以前还真是个奴才。
“呵呵，也就是即墨家族。”叶老继续道，“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老夫犯了错，被逐出府邸。本来此生灰暗，再无希望，谁知我服侍过的三小姐感念我曾经忠义，让我来到这偏僻金城，看守这里的这份基业，也算赠我一世富贵。”
“我在即墨家族的府邸里，只要尽心尽力服侍好三小姐，就根本不用去思考别的问题。我只要对三小姐忠心，凡事就都有三小姐为我做主。我想要的，只要哄得三小姐开心，她就会赏赐给我。我服侍了三小姐十几年，早就习惯了她为我做主，她赏赐我需要的东西。”
叶老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可是一离开三小姐，我就废啦。没人替我做主，我总是心里没底。平时看不出来，但一遇到事情我就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改，可是在这金城我实力最高，而即墨商行的名头也没人敢惹。所以，我一直也没遇到过什么大事，自然也就无从改之。直到这一次……”
叶老摇头：“我算是看出来啦，我只要守着这份基业，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抢，还有可能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否则，呵呵，被人算计了，都还不知道。”
……
晚饭过后，沈阅还在回想叶老的那一番唠叨。到现在，叶老为何身为一个七轮秘境强者，心理素质和智谋为何还如此低下的原因，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可是沈阅关心的不是叶老，而是叶老所说的这些，早在半天前龙姑娘居然就说了个八九不离十！龙姑娘的一切分析，居然全部都对！叶老的“奴性”，叶老的“软弱”，她全部都看得透透彻彻！
龙姑娘看人的眼光如此犀利，她会看错自己吗？沈阅想着。
“只有成功者，才有资格谈放下；失败者所谓的放下，只是放弃、逃避，和妥协。”
“失败的借口有一百种，每种都可以合情合理；而成功的理由只有一个，但看起来仍不可思议。”
……
龙姑娘最后那震撼人心的两句话，不断在沈阅心里重复。他不断扪心自问：“我因为对金风玉的情，放弃复仇，这在我看来合情合理的理由，是不是本来就是失败的借口？我现在的放下，是不是真的只是放弃、逃避和妥协？”
“我说我找不到复仇的理由了，真的没有理由支撑我复仇了吗？难道除了金风玉，我的复仇真的毫无意义吗？”
……
沈阅不断拷问自己，却依然得不到答案。直到宁佳佳来找他，告诉他李士子和金风玉订婚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