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收徒不过三,一双百炼手

青花窑的头儿,乃是黎师傅的大徒弟,叫做陆十平。

常年待在窑里烧瓷,烟熏火烤,自然不可能面相白净,细皮嫩肉。

此人身长八尺有余,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通红的脸膛,络腮胡须根根倒竖,宛若钢针,一看就是个豪爽汉子。

很难相信,这位陆窑头儿干的,居然是烧瓷的细腻活儿。

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明显更合适打铁锻兵,不似能拉胚走泥。

“何少爷,今儿个怎么有空亲自过来?”

陆窑头儿搓了搓掌心发硬的碎泥,大步走来。

这时候天色尚早,他正在窑场指挥人手,搬运装着烧好胎坯的匣钵。

从靠近烟囱的窑室开始,一排排码放好,直至把所需的窑室填满。

等到晌午,用砖砌好窑门,再让窑工从两侧往火膛投柴,分段分窑开始烧制。

往往火一点,便不能中断,少则持续大半天,多则七八日都有。

是个颇为熬人的辛苦活儿。

“你家小师弟答应给我交货,都过去多久了,迟迟未见踪影。”

面对宁海禅的徒弟,何敬丰是满面春风,可应付黎师傅的徒弟,他就没啥好态度:

“黎远大匠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响亮名头,难道要砸徒弟手里?”

陆十平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小师弟近日遭遇,连忙赔笑道:

“何少爷说得哪里话,大刑窑最近确实出了点差池,不小心耽误了。”

何敬丰眉头微皱,轻哼一声,义海郡高门子弟的那股倨傲派头,顷刻间显露无疑:

“意思是,你们开窑做买卖,自個儿闹出了事,解决不掉,就让主顾受着怠慢?

我在城中的酒楼吃饭听戏,从不知道厨子死了亲爹,伶人没了老娘,便可以甩脸子不干的!

接了何家的单子,过期交不到货,还要我体谅?

陆窑头儿,你们实在太不讲究了。”

陆十平听得额头见汗,何敬丰这番话绵里藏针,摆明说他们火窑店大欺客。

师傅平常最重一个“名”字,绝不让黎家火窑沾半点灰。

他将腰一弯,恳切道:

“再给三日,一定交付!

这几天青花窑都在忙活祝家的单子,咱也没往大刑窑串串门,不清楚小师弟究竟啥情况!

但无论如何,我陆某人保证,绝对把何少爷您的货给备好!”

一门行当的威望名头,不容易积攒。

首先要打服同行,让人甘拜下风,自承不如,这叫扬名。

其次,还得折服客商主顾,每每提起就竖大拇指,只认你这块招牌,这叫立足。

唯有扬名立足,才配称得上行当里的头脸人物,而不是啥无名小卒。

陆十平知道此事可大可小,所以竭力帮小师弟兜住。

否则等下传进师傅耳朵里,必然要大动肝火。

“三日?也罢,就三日!黎师傅一辈子铸兵无数,连天水府的赵大将军都赞不绝口,临了,可不能毁在徒弟这里。”

何敬丰背着双手,也没咄咄逼人,笑吟吟转身离去。

这厮故意拿捏架势……

白启眼皮低垂,心里亮堂得跟明镜似,何敬丰明明有求黎远大匠,但却抓住小徒弟延期未交货做文章。

一是想要借此见到黎师傅本人,二是如果开始就把姿态放得很低,反而叫人轻视,未必能够办成事儿。

先把架子撑住,等到时机成熟再表现随和亲善的一面,更容易起到效果。

上辈子许多家世出众的富哥儿与人谈生意便如此,事前把架子摆高,事后能成再将姿态放下。

“看人下菜碟儿,做买卖的必修课。”

白启心下轻笑,如果把陆十平换成黎师傅,何敬丰又该换上另外一副表情了。

“白兄弟,咱们便在此地多留几日,如何?”

别过急匆匆赶往大刑窑的陆十平,何敬丰慢悠悠走出窑场:

“附近也有村落客栈,歇脚吃喝都方便,权当出门散散心。

整日闭门练功,难免憋得厉害,见一见山水美景,才好叫身心舒畅。”

白启颔首,却没吱声,来都来了,总不可能独行百里,再转头回到黑河县。

他举目远眺这座青花窑,脑袋里想的是每年十万两银子。

大把大把流水似的钱财,要能落进自己口袋该多好。

二练所需要的精怪血液,虎狼大药,可还没着落呢!

离开窑场,一行人来到附近的瓦岗村。

何家七少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把八九间上等厢房包圆,甩手就是两锭雪花银。

这般阔绰的行为举止,直接被掌柜当成活财神供着,生怕哪里懈怠了,就连房梁上一点灰,都要让伙计反复擦干净。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人也。

等用过晌午的那顿饭,为了摆脱何敬丰的纠缠,白启找个借口休息,赶忙躲进整理干净,还算宽敞的天字号厢房。

他推开窗远眺,青花窑已经烧起头把火,红彤彤的光焰照亮半边天,颇为壮观。

从何敬丰的介绍中得知,每一处火窑开炉的选址,都很有讲究。

依山傍水是首要。

通常来说,窑场建在山脚,窑头位于山下,窑身顺着地势向上延伸,头一把火点起,熊熊红光与滚滚浓烟依次翻涌,远远望去,就像盘卧着一条火龙。

据说立夏的时节,青花、寸金、大刑三座火窑齐齐开炉,好似三龙盘绕,火光冲天,相隔十几里地都能看见。

“八口钢刀,左右不过十炼层次,却能拖上半个月。”

白启眯起眼睛,心底里泛着嘀咕:

“换成别家的铁匠铺子也没可能用这么久,只怕里头有些古怪。”

……

……

另一边,何敬丰眉头紧锁,默默坐在窗边的座椅,脚下放着一盆火,冒出淡淡的烟气。

百里外的瓦岗村,对于这位何家长房七少爷来说,乃是再偏僻不过的乡下,自然烧不起大户所有的银骨炭。

“祝家人也在这里?羊伯,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儿?”

何敬丰手中捏着的茶杯往下一泼,松木炭顷刻被浇灭,发出“滋滋”声音。

他最闻不得这股呛人的味儿,还不如不点,落得干净。

“七少爷,祝二小姐祝灵儿,她很早就到黑河县了,神手门朱万,他家里那位夫人便是祝家旁支。”

羊伯半弯着腰,垂手而立:

“当初想着许是娘家人探亲,未曾多想,结果昨儿收到消息,祝家老五跑到瓦岗村,偷偷待了好些天,估计奔着火窑黎师傅来的。”

何敬丰拧着眉毛:

“祝家老五?祝守让?记得这小子好像与我并称‘一豺一狼两大恶少’来着?”

羊伯眼角抽动,这话他可不敢接。

这位七少爷在郡城是啥性情,无需多言。

十三行的公子哥儿,好几个都被打过。

若非大夫人宠溺,又有大少爷、三少爷从旁照应,迟早栽大跟头。

要不然,咋会把自己从天水府聘过来,给七少爷当管家随从,寸步不离时刻守着。

“他大哥祝守温,与我大哥一样都是道院生员,即将参与道试。

他出现得这么凑巧,多半也想请黎师傅出手铸造法器粗胚?晦气!”

何敬丰有些心烦气躁,犹记得,他出门之前跟大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办成此事。

现在半路杀出一个祝家,节外生枝,未免扎手。

“黎师傅这人性情古怪,好名声,也认规矩。

他无儿无女,这辈子唯一念想,便是铸造出一口神兵!被龙庭钦封为神匠!”

羊伯斟酌片刻:

“七少爷本来想着逐步放饵,分别委托大刑窑打十炼、百炼、千锻、万煅的听风刀,黎师傅的小徒弟最多只能接百炼。

到时候,少爷砸出重金,再把火窑架起来,不愁黎师傅不现身,一切都好说。

可现在情况有变,祝家横插一杠子,大刑窑连十炼的听风刀都交不出货……依我之见,再等三日,恐怕也难有答复。”

何敬丰思忖良久:

“祝守让必然也没见到黎师傅,否则,他这时候就该上门炫耀,狠狠地落我面子。

他们在等什么?黎师傅出山?你速速打听,瞧瞧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啥药!”

……

……

大刑窑位于山林当中,攀附着陡峭地势,属于生生被开辟出来。

火窑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黎师傅走遍义海郡周遭各地,最后相中黑河县,于此扎根开创基业。

乃是受到一位风水道人的指点,称其地下有一口异火,若能引入窑口,铸造神兵有望。

黎远果断听从,耗费重金,驱使近五千的苦役日夜向下挖掘,足足小半年终于得见一缕明焰。

他费了老大的力气,取为火种置入大炉,终年不熄,越烧越烈。

凡是经过煅烧、回火的兵器,远比寻常货色更坚韧、更轻盈。

因而才有“听风刀斩人无声”的传闻。

嗡!

一只手掌握住雪亮钢刀,用力挥砍,重重斩在厚实的铁砧上!

速度快得像一缕风,几乎未曾带起啸音。

崩!

一串火星迸溅!

那股反震的力道,使得手臂筋肉绞缠更紧,像是一条条虬结的大蟒。

崩!崩!崩!

崩——

再次连斩四下!

音波刺耳,瞬间压过此起彼伏的抡锤打铁声。

“好刀!”

赶到的陆十平不由赞了一声。

这口听风刀又轻又快,刀锋够薄,刀身也不重,斩击铁砧留下寸许深的痕迹,刀刃却完好无损。

乃是极好的成色。

至少经过五十炼锻打。

最难得的是,铸造这口听风刀的匠人年纪很轻,堪堪二十出头,也许只有十八九岁。

长得浓眉大眼,肤色古铜,浑如生铁打成,身子骨异常结实。

他全力斩击五次铁砧,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可见气力悠长。

“可惜……”

陆十平摇摇头,无论此人再如何出色,火窑已经有小师弟了。

收徒不过三,乃是师傅定下的规矩,也是那位风水道人对他的告诫。

“陆窑头!”

那个浓眉少年张口喊道,他将掌中钢刀一丢,随手置于火炉上。

“十炼、五十炼的听风刀,我都铸得出!就算黎师傅要我铸百炼的听风刀,也有三成的把握!

我大老远从义海郡跑到黑河县,是听我家二姐讲,黎远乃整个匠行最有名气的大师傅!

他曾立下三条收徒规矩,年不过二十,锻十炼刀,斩断五十炼!锻五十炼,斩断百炼!

这两条,我皆做到了!

陆十平尴尬笑道:

“祝五郎,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铸兵好苗子,可你应该也清楚,我师傅最重规矩,既然他说过收徒不过三,那么,便不会再破例。”

浓眉少年眼皮一掀,旁边的下人给他披上外袍,语气冰冷:

“陆窑头!黎师傅他心善,半道捡回个没饭吃的流民小子,瞧着可怜,才勉为其难收了这个徒弟!

十天之前,我就与他比过了,同样五十锻,他的听风刀被我三下斩断!足见他的本事,远不如我!

黎师傅早年破门自立,离开‘百胜号’,自创‘鸿鸣号’!还扔下过一句话,匠行之中,手艺称王!

敢问陆窑头,我与你家师弟谁的锻刀能耐更强?”

陆十平站在铺子外边,脸色微微一寒,随后恢复和气模样,叹道:

“祝五郎,你故意激将,引我小师弟跟你比拼锻刀,私用火工道人烧制的淬铁液,可以说胜之不武。

况且,你是一练圆满金肌玉络,斗刀之时,将我小师弟虎口震裂,险些废了他吃饭的家伙。

若非念在祝家对师傅有恩,这桩事儿决计不能善了!”

名为“祝守让”的浓眉青年,扫过周遭一众身强力壮的铁匠窑工,眼中毫无惧色,半步也不退:

“如果锻兵不看成色,计较手段,请恕我直言,黎师傅的‘鸿鸣号’始终压不过‘百胜号’,乃是理所当然!”

此话一出,陆十平须发皆张,像头发怒的老虎:

“竖子安敢无礼!”

撑着伞俏生生立在一旁的祝灵儿也秀眉微蹙,喝斥道:

“五郎!你怎么说话的!”

祝守让鼻孔喷出两条白气,从义海郡到黑河县的瓦岗村,足足半月都未瞧见拜师的正主,他那点不多的耐性早被消耗干净。

这位祝家五郎双手张开,让下人服侍着,将外袍系上腰带,又蹬上袜子长靴,俨然视陆十平为无物。

“二姐,我有分寸!既然都讲黎师傅守规矩,好!我就照着他的规矩!黎狗子!你自个儿说!”

祝守让嘴角扯出玩味的笑容,举起手掌轻拍两下,虎口缠着麻布的高个少年被祝家健仆带到铁匠铺子。

似是觉着不对劲,陆十平皱眉道:

“小师弟,你不在家里养伤,上山作甚?”

被自家师傅捡回来的高个少年出身低微,乃逃难流民,小名狗子,双亲没于妖祸。

黎远见他勤快本分,又有一把子好力气,不曾练过拳脚,也能抡动五六十斤重的锤子打铁,便让跟着自己姓,取个大名叫“黎钧”。

钧,乃是计量单位。

古话说,万钧所压,无不糜灭。

可见黎师傅对小徒弟上了心,期望颇为深厚。

黎钧缩着脖子,似是不敢与大师兄陆十平对视,磕磕绊绊带着哭腔道:

“……我不做师傅的徒弟!大师兄!我没出息,我不打铁了!”

陆十平心头一惊,怒目望向自鸣得意的祝守让,眼中喷薄一抹厉色。

他深知小师弟心中把师傅视为再生父母,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必定是这位祝家五郎暗中捣鬼!

“黎师傅收徒不过三,可他现在只有两个徒弟了。关门传人,舍我其谁?”

祝守让眼神睥睨,眉宇间自有傲气。

他天生武骨,一双百炼手能锻铁造兵!

又出身祝家长房,凭什么做不了黎远的徒弟?!

“祝五郎,你欺人太甚了!”

陆十平一跨七八步,蒲扇般的大手刮起劲风,吹得悬挂顶棚的钳子、剪子当啷作响!

祝守让立在原地眼皮都不眨,从他身后闪出一条影子,抬手横栏,往前一压!

咚!

劲风汹涌,熊熊炉火一暗,几乎被打灭!

陆十平手臂酸麻,像是砸在一堵厚实无比的铜墙铁壁上,两腿深深踩进泥地,足有半寸之深,犁出两条沟壑。

他目光一缩,盯住挡在祝守让面前的人影。

灰衣,布鞋,中等身材,鸡皮鹤发。

“说归说,动手就伤和气了。”

那条人影声音嘶哑,慢条斯理道:

“祝家与黎师傅的鸿鸣号,怎么也做了八九年的买卖,和气生财嘛。

于情,五少爷是祝家长房,关系更亲近。

于理,他有一双百炼手的武骨,锻刀能耐也比黎小子出众。

五少爷自幼孤苦,长房求到火窑门前,无非想着给他谋个生计。

好多年的交情,当真不值得黎师傅现身一见么?”

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铁匠铺后面的木屋。

打出金银铜铁八大锤后,黎远算是半收山了,极少再亲自锻造兵器。

常年闭关研究怎么冶炼好料,铸成神兵。

义海郡鸿鸣号卖出去的“听风刀”、“黑蛇枪”。

大半都出自徒弟之手,极少数,才是黎远闲着无聊锻打着玩儿。

每次一经面世,便被高价买走。

“老欧啊,你还没死,真是稀奇。”

那座木屋的大门,“嘭”的被踹开。

陆十平身长八尺,已经算得上一条魁梧大汉,可此人还要高出一头,腰阔十围,好像话本里所说,握拳能立人,肩膀能跑马的猛将!

双目更是亮若电光,气血之旺盛,几乎盖过铁匠铺的大火炉。

黎远,火窑东家,鸿鸣号主人,义海郡匠行鼎鼎有名的一号角色!

他背着双手,声音宛若炸雷:

“小辈闹着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黑河县也敢来?不怕被教头打死啊?”

唤作“老欧”的灰袍老者面皮一抖,咳嗽两声:

“我前几日才到,专程探听过,他人没在。”

黎远脚步沉稳,好似实质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到祝守让身上。

后者浑身毛发一炸,像被电光击中,有种心惊胆战的慌张感觉。

“武骨百炼手,中品,排六十七,确实有点天分。

可狗子的‘人熊腰’也是中品,五十三,没比你家祝五郎差。”

黎远笑眯眯的,配合极其雄伟的霸道身材,像一尊寺庙供奉的弥勒佛像。

祝守让闻言不服气,挺起胸膛就要反驳,却被老欧截过话头:

“黎小子锻刀可没赢五少爷,再者,人家都说不做你徒弟了,强扭的瓜不甜,对吧。”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把脸埋进泥地里的黎钧,黎远眸光一闪,松口道:

“拜师,也不是不成。你们备了啥子大礼?”

祝守让又一次想开口,这回被旁观的祝灵儿打断:

“十缸千丈寒潭水,五瓶火工道人炼器的淬铁液,一本神匠公羊冶的手书,八百斤沉水铜,财货若干,献奉给黎师傅。”

话音落地,陆十平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沉水铜,上佳的粗胚材料,一斤价值百两银,只这一样就是天文数字。

更别说千丈寒潭水,火工道人所用的淬铁液,以及神匠公羊冶的手书……每一种都是让人梦寐以求的珍品。

纵然身为大匠,也要为之心动。

更准确来说,越是匠行有名的人物,越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

“好好好。祝老大还是懂礼数!你们也晓得,我这人最重规矩,要当我的关门徒弟,也不是不行。”

黎远踏进铁匠铺,雄伟的身子几乎挤满空当,他拿起祝守让所铸的那口听风刀,轻吐四字:

“劣质货色。”

旋即,极为随意地选了几块精炼钢锭,将其放进大炉,他也不用旁人拉动风箱,只是胸膛起伏,呼吸吐纳犹如狂风卷弄,猛地催动火势。

眼瞅着钢锭软化,黎远抓来一把稍小的铜锤发力敲打,动作又快又稳,好像千百声连成一下,震得耳膜生疼。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一口听风刀粗胚子就被捶打成形,把通红的刀身插进大缸水中,随着黎远的轻轻转动,嗤嗤的声音与白烟升腾,兀自泛起大片雾气。

只见他手臂筋肉偾张,劲力流转宛若明焰,淬炼磨砺着锋芒。

那种应和心神的无形韵律,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成了!”

仅仅一炷香不到,一口雪亮如新的听风刀便出炉了。

刀口薄,刀锋尖,刀身略厚,隐隐泛着寒芒。

无需挥动,便发出轻轻颤鸣,散发割裂面皮的犀利锐气。

相比起黎远师傅的随意之作,祝守让耗时两个时辰打出来的听风刀,简直不堪入目。

“黎某人要求很简单,祝五郎也好,其他的阿猫阿狗也罢,谁铸的刀,能斩断我这一口,他便是黎某人的关门徒弟!我必定悉心教导,绝无半点藏私!”

黎远环视一圈,将他所铸的听风刀留在铁砧上,转身出了铁匠铺,也未回木屋,向山下行去。

“这……”

祝守让脸色难看,他即便铸出一口百炼层次的好刀,也未必做得到。

“无妨,五少爷。你若不行,黎小子也不行,整个黑河县也没人行!

这个徒弟,黎老头迟早得收!只要他规矩立下了,咱们就有通过的法子!”

老欧宽慰道。

“没错!我还有火工道人的淬铁液!能够提升料子的强度……哼!”

祝守让眼睛一亮,他望了一眼把脑袋埋进泥地的黎钧,又移向陆十平,最后恭敬地对祝灵儿道:

“二姐,咱们也走吧。”

祝灵儿始终蹙着秀眉,这个跟她同一脉的祝家小弟,行事太张狂,一点也不循规蹈矩。

须知道,收不收徒弟,始终看黎师傅的意思。

他步步紧逼,闹得太僵,便算能够入门,也难落到什么好结果。

想到祝守让从小没了爹娘,让老仆拉扯带大,祝灵儿不禁摇头:

“小五,你这样不讨黎师傅的喜欢,怎么能做他的关门弟子。”

祝守让浓眉飞扬,冷冷一笑:

“匠行当中,手艺称王!这句话是黎大匠自个儿讲的!他小徒弟没本事,自该为我让道!

再说了,鸿鸣号能够在义海郡立足,靠得不是咱们祝家?黎大匠受过大伯的恩惠,也该回报一二了!”

祝灵儿语塞,念及祝守让的斑斑劣迹,心下微恼,干脆不再做声。

后者与何家长房的七少爷,都不似良善。

素有一豺一狼的恶名!

……

……

“七少爷!打听清楚了,祝五郎拜师来的!早年传闻,他养出一对百炼手的武骨,看来是真的。”

羊伯出门转了两圈,便把情况搞明白了,毕竟祝守让平时也不怎么低调,只需仔细留心,很容易问出踪迹。

“拜师?祝家打得一手好算盘,黎师傅无儿无女,日后几座大窑,总归要传给徒弟的手里。

我就说,前些年祝家不计回报似的资助火窑,又帮黎师傅夺得大匠名分,又走通官府的门路,获得道官老爷的赏识。

我还以为祝家想借着黎师傅这条线,攀上天水府赵大将军……如今一看,还有其他的算计!”

何敬丰揉了揉眉心,很快想通前因后果,拜师并非关键,主要是图谋黎师傅的火窑,乃至于有可能被铸造出来的那口……神兵!

“他娘的!祝家心也太脏了!黎远只是半截身子入土,还没躺进棺材!”

羊伯欲言又止,心想七少爷你们何家也没少干这种事。

中风痴傻的何文炳还被你养在后院,等着送终呢!

“七少爷,如果祝守让当上黎师傅的关门徒弟,给大少爷铸造法器粗胚就没得商量了。”

羊伯忧心忡忡,七少爷没收拾好鱼栏残局,又把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莫说求取道院生员,恐怕还会被老爷狠狠责罚。

“黎师傅重规矩!他已经收满三个徒弟,没道理破例,让姓祝的入门。”

何敬丰也有些发愁,他跟祝守让很不对付,用那句常被自个儿挂在嘴边的话说,便是——

义海郡不允许有比他更嚣张的人!

“等明日去大刑窑,探探黎师傅的口风。”

何敬丰无计可施,他对青花窑的陆十平态度不佳,乃是高门子弟惯有的傲气,但在大匠黎远面前,必须保持恭敬。

做熬鹰斗犬的纨绔阔少,最重要一点,便是放亮双眼,不能乱抖威风。

“何七郎!怎么一声不响跑到这种乡下地方!”

何敬丰正思忖对策,便听到大喇喇的招呼声,紧接着关闭的房门就被推开。

……

……

“武道四大练,乃内通五脏六腑,外联肢节骨骸皮肉!所以练功是外有其形,内有其象!

武行里面,常有‘把拳脚练进骨子里’的说法。金丹大壮功里,认为肝在体为筋,肾在体为骨。

练筋就是养肝,肝藏血,主疏泻,故而练筋也是练血。而肾通于骨,练骨也是养肾,肾主藏精纳气,故而练骨也是练气。

难怪得真楼内的杂记,声称练筋练骨是打根基,站桩、招式、养练打法,都是为了抻筋拔骨,提升身体,壮大气血……”

白启正在消化各种感悟,隐约有种把五部大擒拿、金丹大壮功融会贯通的感觉。

【你灵光一闪,气血冥冥翻涌,好似触及更玄妙的境界】

【你再三思索,领会武道本质,悟性再次略微提升】

【你……】

“谁吼得那么大声?”

白启心绪飞扬,精神高度集中,诸般色泽的技艺交织,好像被熔铸成团的铁块。

可那种通体舒泰的淋漓酣畅还未持续多久,突然被强行挤进耳中的杂音打断。

他眼皮一掀,双手攥紧,欲要发作的怒意高涨,何敬丰这么不懂事儿吗?

自己分明都讲过了,需要休息,别来打搅!

“碧水粳米、金钗兰、龙胆草……这次也不行!”

白启忽地起身,几步跨到门边,抬手重重一推,聒噪的声音更加清晰:

“何七郎,你大兄何敬鸿修道才几年,便妄图通过道试!也不怕就此折在里面!仙师法脉,可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白启冷眼一瞧,是个神色飞扬的浓眉小子。

后者似是觉察到蕴着几分火性的目光,话音陡然一住,回过头:

“你瞅啥?”

这谁?

居然比何敬丰还狂?

白启双手抱胸,不咸不淡道:

“瞅你咋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驴道人,晔少爷第三十八章 人人皆善,冷暖自知第四十四章 不传不传,五部擒拿第八十章 山精,灵童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有启明,西见长庚第三十七章 换册改户,挣开枷锁第八十三章 狗宝,人情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鱼,大蛟第二十七章 破邪灵目,额生水纹第七十一章 认义子,叫干爹第八十六章 匪气,杀气第四十八章 通文馆中,约法三章第六十六章 一千零二,白老爷第一百三十九章 黑榜高手,外道修士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莲,异火第一百八十章 天煞日至,庚金大盛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由己,不由天第一百零五章 曾几何时目无人,鲜衣怒马少年郎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打术,爆金币第二百零五章 此时的我,强的可怕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四十三章 一十八罗汉像,可入我门下第一百九十五章 砍树得宝,内景机缘第七十四章 赶山,宝植第一百五十九章 献宝灵参,再添水纹第二百四十三章 龙虎丹,对半分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猛八大锤,火窑黎师傅第七十四章 赶山,宝植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有启明,西见长庚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第一百七十六章 亢龙生,熔炉百相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一十六章 白送的,才最贵第二百二十二章 谁是过江猛龙,第十四把交椅第二十四章 再次升级,白记鱼档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打术,爆金币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面收礼,事不过三第二百四十一章 少东家,玉蚕甲第一百二十三章 系贼人所害,有凶器为证第一百八十八章 掉进贼窝,前尘往事第二百一十八章 十渡阎罗,打灭武行第一百七十章 无声龙吟,请客吃肉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白兄弟,一见如故第一十一章 人打窝,昧良心钱第二百四十三章 龙虎丹,对半分第五章 好丰收,撞见瘟神第一百六十章 野店,狗妖第八十五章 纷纷突破,一夜长明第六十八章 磨刀石,龙行掌第二百三十章 开国八柱,弄假成真第四十一章 触类旁通,惊人悟性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徒弟,人魂珠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启?定叫他有来无回!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白兄弟,一见如故第一百二十八章 精怪血肉,掌厨技艺第一百二十五章 妖君洞府,算找对了第七十六章 参把子,牵红绳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情债,最难还第七十一章 认义子,叫干爹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七爷,晋升前第七十一章 认义子,叫干爹第一百七十五章 祖师堂,传功碑第一百九十二章 双雄出山,干它一票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由己,不由天第一百四十七章 浊潮之下,悬赏千金第一百九十五章 砍树得宝,内景机缘第一百一十六章 县城外,进窑子第七十八章 再添技艺,墨箓蜕变第三十三章 阴差,阳错第二十六章 身份贵贱,都在攀登第三十六章 采买赶集,杨猛其人第二百一十四章 入郡城,赴丧事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七爷,晋升前第一百零四章 风波未定,一练圆满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气阳刚,大破道术第六十一章 一十二家,打通街第二百零五章 此时的我,强的可怕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第三十二章 东家,养狗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艺一境,秘文字典第四十六章 玉树挂宝衣,灵堂上柱香第二十一章 做大做强,搞起事业第一百一十七章 收徒不过三,一双百炼手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鱼,大蛟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起,大落第一百八十三章 持戒,点香第六章 四大练,习武之志第四十六章 玉树挂宝衣,灵堂上柱香第九十八章 吐气如雷,心硬如铁第八十七章 十腿九凶,罗汉显威第一百零八章 郡城道院,何家来人第七十四章 赶山,宝植第七十九章 认干亲,拜柳神第二十章 天材地宝,补身药方第七十五章 猿臂,鹰视第一百七十七章 单手锤杀宁海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