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伯,快快帮一把手!”
白启肩扛三千多斤重的赤血麒麟马,来到通文馆。
他挺拔身材相形之下颇为单薄,宛若被一座小山压着。
“你这是……杀了谁的马?”
打算歇息的老刀眼睛睁得滚圆,小七爷怎么当着陶融、陈昭的面儿,把这匹价值千金都不为过的异种宝马斩首?
“调虎离山的俗套伎俩!老归老,但管用!”
白启肩膀一抖,将赤血麒麟马卸在前庭,“咚”的一声,沉闷如雷,震得烟尘四起。
坚硬如铁的水磨青石,都被砸出几条肉眼可见的粗大裂纹。
“师傅跟我说,准备了一头约莫千年气候的精怪,用于
我自觉最近功行圆满,是时候该突破了,赶紧动手。”
白启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不值一提。
他通过虾头阿蟹的多方打听,搞清楚陶融背后站着是谁。
整个黑河县,这么多渔民乡邻皆为眼线,只需细问几句,便有大把热心群众提供消息。
再加上陈昭所骑的赤血麒麟马无比醒目,让人见过难忘,很容易就知道陶融与陈昭同行之事,就连后者住在哪里,从牙行雇了几个马夫伺候都一清二楚。
这才是地头蛇真正厉害之处,对手的一切行动做到了如指掌。
“真要放血,估计能填满一大缸子,劳烦刀伯升火熬煮,提炼精华,咱们趁热。”
白启脱下被血污浸透的外袍:
“这畜生不比二练武夫好对付,险些被它一蹄子飞踏中,还好我躲得快。”
他搬来一把小马扎,取出短刀,熟练地剥皮宰杀。
简直像积年的屠夫,剔除筋膜,挑断肌腱,开始放血。
手脚麻利,游刃有余!
“真是新鲜!”
白启感慨。
大木盆里的殷红血液汩汩滚烫,冒着热气,好像煮沸一样。
这匹马名为“赤血麒麟”,乃天生的异种,有龙尾、独角两种奇形,狂奔疾行,体热血炙,四蹄一扬,风驰电掣。
“不错不错,敢想敢做。”
宁海禅背着双手,出现在白启身后,眼中浮现满意之色。
通文馆的亲传,做事倘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何能在武道独占鳌头?
“师傅,那姓陈的,真是师爷的儿子?”
白启好奇问道。
“养子罢了,靠着有个好娘才作威作福。”
宁海禅摇摇头,他最瞧不起自己只有三分本事,却要抖搂十成威风的绣花枕头。
“二十出头,突破骨关,换血七次,这等中庸之材,自以为见过天地,高人一等,实则眼皮子浅的很,不堪大用。
也就师父架不住枕边风,为其尽心尽力,求取真功,熬炼丹药,还送到折冲府。”
师傅眼光可真高。
二十出头的一练筋肉圆满,二练换血七次。
至少当得起“俊杰英才”的评价。
白启没有插话,埋头杀马,除去热腾腾的精血,这一身皮肉也是宝,虽然味道好不到哪里去,但毕竟大补,匀十几斤分给虾头阿蟹,壮实气血。
再者,自己有掌厨技艺,烹饪得当,不见得难以下咽。
“赤血麒麟马是异种,持续吃上一阵子,精强力壮,阳气旺盛。”
宁海禅点评道。
“师傅要不要来点?”
白启借花献佛。
“你让为师日啖十马,也聊胜于无。
四练宗师所消耗的元气,已经不是寻常天材地宝可以填补。”
宁海禅失笑,四练宗师,周天采气,乃是打破桎梏的一关。
凡俗五谷入腹,顷刻就被消磨,完全提供不了半点养分。
“那他们吃的是啥?”
白启纳闷,莫非跟修道一般,餐霞食气?
“当然是龙庭所统摄的灵机。”
宁海禅答道。
“根据道丧之前的典籍记载,寰宇周天共有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元气,并称为‘灵机’。
性质各有不同,或清、或浊、或阴、或柔、或阳、或烈……相合一元之数。
道艺四境,从抱胎这一步,鲸吞灵机,孕育神魂;
武艺四练,则是气关为始,打通人体诸窍,对应日月星辰,强行吞纳。
殊途同归,回到一路。”
白启恍然,难怪当世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都往府城扎堆,想必也是为了更进一步。
“师傅,这满满好几大盆的精血,够不够我完成
宁海禅瞅了两眼,颔首道:
“足矣。”
他顿了一顿,又道:
“这次可能有点刺激,你且忍一忍。”
……
……
后院之内,一口大缸稳稳架好,底下堆着柴市购来的上等青金木,此物坚实沉重,硬逾精铁,能够烧出成色极佳的无烟炭。
仍旧滚烫的精血倾倒进去,混合数种药材与泉水,呈现出粘稠浓郁的深厚色泽,凝而不固,宛若殷红泥潭,散发惊人热力。
“感觉能把我烤到十成熟。”
白启眼角抽动,这一大缸的精血熬炼两個时辰,隐约透出一层淡淡霞光,竟有种奇异的香气。
“快些跳进去吧。”
宁海禅与老刀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脸上写满“期待”二字。
“有点刺激?”
白启想起师傅所说,心里发怵,却还是精赤上身,只余一条兜裆布,跃入容纳数人的大缸当中。
“嘶!”
他刚浸泡进去,宛若坠进火海,条条烈焰缠绕而上,要把肉壳焚成灰烬,下意识地,就想逃离。
哐!
宁海禅眼疾手快,赶忙封住,硬生生把白启压回大缸。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阿七!为师也是这么过来的!”
大缸封住,沸腾热气闷在里面,白启每一次呼吸,口鼻都像挤进烧红火炭,紧闭的毛孔舒张,沉凝的血气化为豆大露珠,飞快被排出。
根根骨骼颤动不已,榨取新生的活泼血液,如同暖流浸润寸寸筋肉,使之焕发明亮光泽。
【你进行
【你进行
【你进行
墨箓连连震动,但白启不为所动,由着四门上乘武功一门养生武功所淬炼出来的雄浑劲力,不断地搬运气血,蹿动于百骸之内。
咚!
咚咚!
咚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好像木槌重重击打在鼓面,透过封住的大水缸,回荡于通文馆后院。
“若非是金肌玉络,如何能求汞血银髓。”
老刀感慨,心窍迸发,冲刷全身,没有坚固的肉壳支撑,瞬间就要口鼻喷血,当场暴毙。
四大练的圆满成就,皆是一环扣一环,不能踏错半步。
“阿七必然能成。”
宁海禅默默注视,他要告诉师父,天底下不是只自己才能承接通文馆的衣钵。
“除我之外,当有后来人!”
……
……
“我体内养了一条龙?”
白启心神沉浸于肉壳变化,他内视己身,那条二十六节大龙骨发出无声长吟。
丝丝缕缕的血气逸散,化为一条蛰龙盘绕,上面两爪扣住肩膀,躯干如同抱柱,缠住胸腹腰背,下面两爪按在大腿,大筋疯狂跳动,好似拉伸撕扯。
澎湃气力涌现,充斥寸寸血肉,仿佛人身化为龙躯!
“此时的我,能够一拳打爆
白启感到前所未有的强横无俦,层层死皮被冲洗褪下,凝结成血色的大茧破裂。
他只是微微一动,牢固结实的大水缸喀嚓作响,好像承受不住,轰然炸开。
昂!
无声龙吟滚荡在四肢百骸,其音如同闷雷,震动近乎完美的肉壳身躯。
“我的气力,可谓是暴增狂增劲增!”
白启五指紧握,条条气流从指缝间被挤压出,那条脊柱大龙腾腾欲飞,几乎要冲天而起!
“强到恨不得打死二十个杨猛!”
……
……
“宝骨显形,无声龙吟!简直为十龙十象镇狱功而生!”
宁海禅眼中闪现异彩,相比起白启这样的突破速度,他师父的养子陈昭,好像路边杂草,压根不屑一顾。
“少爷,十龙十象镇狱功,据说要龙象宝玉合一,才能参悟圆满……”
老刀欲言又止,他晓得宁海禅当年只拿走龙形印信,作为掌门凭证,把象形留下。
“祖师随口胡诌,我没有那玩意儿,照样练得圆满。”
宁海禅抬起下巴,他这辈子还未遇到过修不成的武功。
“不过龙象合一,确实事半功倍,我那时候是想,如果师父教出好苗子,通文馆的三大真功,未必不能再传,结果都是臭鱼烂虾,比不上阿七半点,等改日有空,我再讨要回来。”
……
……
翌日。
陈昭下榻的大宅,白启主动登门拜访。
“陈小师叔,听说伱马没了?”
年纪轻轻的白七爷痛心疾首:
“黑河县的匪患一直未平,这帮赤眉贼实在太过猖獗!连折冲府武将的爱马都敢杀!据说那是万里挑一的异种?”
陈昭脸色发黑,他与陶融昨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追赶暗中射箭的刺客,结果赔掉裴大哥所赠的赤血麒麟马。
几如在心头剜了一块肉,痛彻骨髓!
又因为当时怒不可遏,弄出极大地动静,将自己落脚之地也暴露了,引得白七郎上门。
陈昭咬紧牙关,平息紊乱气血,挤出一丝僵硬笑意:
“你能唤我一声师叔,足以宽慰我心。”
白启颇为热情,仿佛完全不清楚宁海禅与陈行之间的过往纠葛,当真把陈昭当成同门:
“陈小师叔,昨夜我有所突破,想着合该庆贺,正在家中摆流水席,不妨赏脸凑个热闹?待到吃好喝好,再去通文馆见宁师。”
陈昭眉头微皱,白七郎只字不提陶融扣押鱼档伙计、一应船只的事儿,让自己如何唱红脸?
他按下浮躁心气,答应道:
“甚好。”
片刻后。
陈昭随着白启跨过二仙桥老宅的大门,虾头阿蟹两人架着大锅,正在炖煮大块熟肉,许是调料放得足,勾动口腹之欲。
“这是什么肉?好香!”
陈昭瞧着揭开的大锅,竟有些馋了。
想他在天水府当差,什么样的珍馐没吃过,居然会对穷乡僻壤的炖肉垂涎欲滴。
“陈小师叔尝尝便知。”
白启却像故意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