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和门儿放学回来,走进杨寿山的小仓房。杨寿山在屋里看到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蹑手蹑脚走近小仓房,从门缝往里看。尚铁龙下班回来,见杨寿山正躲在小仓房窗下往里瞅着,咳嗽了一声。杨寿山回过头,冲他神秘地招招手,尚铁龙了走过去。
小仓房里,金虎和小门儿正在举行“婚礼”。金虎一本正经地宣布:“结婚仪式正式开始。”俩小人儿一本正经地并排站好。金虎问小门儿:“杨小门,你愿意嫁给尚金虎吗?”
小门儿一愣:“错啦,人家都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土老冒了不是?咱学外国人。男的都问,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女的说,我愿意。不都是这样的吗?”金虎嘿嘿一乐,“杨小门,你愿意嫁给我尚金虎吗?”小门儿大声说:“愿意!”
金虎不满:“你看你,也不害臊一点儿,傻乎乎的,哪像个姑娘家?你得低下头,羞答答,小点声——愿意。”小门儿不高兴:“麻烦,不玩了!”
金虎寻思了一下:“嫌麻烦?那还是按咱中国人的规矩来吧,拜天地。”小门儿有兴趣了:“本来嘛,咱是中国人,就应该按中国的规矩办。这回听你的。”金虎又一次宣布:“结婚仪式现在开始,夫妻对拜……”
杨寿山趴在门缝上看着,捂着嘴乐。尚铁龙走过来一看屋里的情景,火冒三丈,一脚把门踹开。正在举行“婚礼”的金虎和小门儿惊呆了。
尚铁龙冲进小仓房,一把拽住金虎,像拎小鸡一样转头就走。杨寿山也走进小仓房,见小门儿呆若木鸡地站着,他上前拉住门儿的手:“闺女,回家吃饭吧。”
尚铁龙把金虎拽进屋,一把扔到地上:“你可真行,脑子里正事儿不想,想偷着结婚,是不是还想私奔呀?”金虎没吭声。
尚铁龙继续损着:“你才多大岁数,你不嫌磕碜我还嫌磕碜呢!”金虎硬着脖梗子:“我就是喜欢门儿,我就想和门儿结婚!”
尚铁龙怒不可遏,打了金虎一个耳光,金虎冲向厨房,拎着一根擀面杖回来了。
尚铁龙冷笑:“嚯!学孙猴子,跟我耍金箍如意棒啊?”金虎把擀面杖往地上一扔:“我拼不过你,有本事你就用这个打!”
尚铁龙自有老主意:“我不打你。可是你给我听好了,你和门儿的事儿到此为止,你赶快把心给我收回来,有我在,你俩就是不行!”。
小门儿呆呆地坐在桌旁,撅嘴胖腮,麦草叫她吃饭,她不动筷子。杨寿山耐心讲道理:“闺女,听爸的。现在你还小,等你长大了,爸给你找个比金虎好的。”小门儿说:“爸,我就喜欢金虎哥,就想嫁给他。”
杨寿山只好以退为进:“好,等你长大了,爸帮你促成这个事儿。来,先吃饭。”杨寿山把碗放到小门儿脸前。小门儿这才擦擦眼泪,端起饭碗。
尚铁龙气势汹汹地下楼,走到杨寿山家门口喊:“杨寿山,你出来,我有事儿找你。”杨寿山打开门:“什么事儿?”“这两个孩子再耽误就要出事儿了,咱们今晚在我家开个会,商量商量。把麦草也叫上。”
晚上,三个大人坐在桌边沉默着,好一阵子冷场之后,麦草点名了:“铁龙,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尚铁龙严肃地说:“如果任两个孩子自由撒泼,事情就会发展得让我们无没法想象,所以,一定要让他们俩一刀两断。”
麦草发表意见:“我和老杨在家里也谈到这个问题了,说白了……不说了。可老杨说,抽刀断水水更流,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断就断的。”
尚铁龙损着:“用刀砍水有用吗?你得垒个大坝堵,看它还流不流!”杨寿山反击:“没听说垒大坝能把水彻底堵住的,咱应当学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尚铁龙坚持已见:“我说能堵住就能堵住,我准备对金虎采取行动了!”
麦草挺民主地征求杨寿山的意见:“老杨,你呢?”杨寿山说:“我可不能让咱家门儿受委屈。”尚铁龙很干脆:“你愿意怎么的就怎么的,散会。”
一大早,尚铁龙就往家里的窗户上安装铁栏杆,他安好铁栏杆,问金虎:“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服软还来得及,如果你不服,这个家就是你的监狱!”“不服。”
尚铁龙威吓着:“好,你嘴硬,我不给你饭吃,看你的肚子硬还是嘴硬!”
金虎就是嘴硬:“你试试。”“那我就饿死你!”尚铁龙突然把金虎推到屋子里,咣当一声,一把大锁把金虎锁屋里了。
小门儿一放学,就扒着铁栅栏喊金虎。她问:“你爹为啥把你锁起来了?”金虎叹气:“还不是为了咱俩的事?”小门儿劝金虎对爹说几句软和话,不和他来硬的。金虎摇摇头。
小门儿又问:“金虎哥,你后悔了吗?”金虎挺豪气:“门儿,你说的什么话!别说他把我锁起来,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后悔。”小门儿含着眼泪:“金虎哥,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了。”金虎咬着嘴唇,点点头。
小门儿问:“你吃饭了吗?”金虎说:“吃什么呀,我爹给我断粮了,能吃的东西都上了锁,我整整饿了一天,他说要饿死我。”
小门儿跑回家,在厨房做饭。她和了一碗面糊糊,淋油饼儿,打上鸡蛋,撒了葱花,像个小主妇。饭做好,小门儿把热汤热饼端到金虎窗前。可是,铁栅栏间隙太小,饭拿不进来,小门儿一勺一勺地喂金虎饭。金虎吃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小门儿,他忽然说:“门儿,我想亲你一下。”小门儿的脸红了,她犹豫一下,看看左右没人,偷偷地把嘴凑上去,两人隔着
铁窗亲了个嘴儿。
尚铁龙下班回家,开了大锁,看到金虎正在屋里练猴拳,嘴里不停地喊叫。尚铁龙到厨房里检查一遍,一切都是他走时的老样子。
尚铁龙忍不住问:“金虎,饿不?”金虎一瞪眼:“我练辟谷功了,不饿!”
尚铁龙自己吃着饭,故意不理金虎。要上班了,他走到厨房里,他拿出一个馒头,放在灶台上,又用小盆给扣上,然后走出厨房,大声对金虎吼:“老子非饿死你不可!”
小门儿又来隔着铁窗给金虎喂饭,金虎说:“门儿,早饭不吃不行,中午就别往回跑了,我一天两顿饭就行。”小门儿说:“不,一天三顿,我一顿也不让你落下。”
正准备上班的杨寿山和麦草在远处偷偷地看着。麦草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两个孩子多么好的一对呀。”杨寿山感叹着:“这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拆散他们都是罪过。”
麦草说:“就是岁数小了点,他们要是岁数够了,估计那头的铁龙也不能这么狠心。”杨寿山摇头:“那也说不定,他的心跟铁似的,硬呀。”
尚铁龙晚上下班,开了大锁,见金虎又在练猴拳,练得更猛了,翻天覆地的。金虎故意问:“爹,你看我这拳练得怎么样?有劲儿不?”尚铁龙乜斜着眼:“正经不错,标准的挨打架势。”他转身走进厨房,掀开小盆,那个馒头还完好无损地放在那,他疑惑了。
小门儿又端着饭上了楼,隔着窗户喂金虎。下了班的尚铁龙在远处偷偷看着。杨寿山透过窗户,看着尚铁龙。
金虎边吃边说:“门儿,你做的饭真好吃。”小门儿挺乐和:“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金虎问:“哎,他们天天看着,你怎么天天做饭给我吃呀?”小门儿笑咯咯:“咱爸咱妈对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是怕饿坏了你。等咱俩结婚了,我就天天做饭给你吃。”
金虎发誓:“我决不会亏待你,我要拼命干活,挣了钱都给你。”小门儿笑着:“你可说好了!拉钩!”金虎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伸出手指,小门儿也伸出手指,两人两指紧紧相扣。
尚铁龙看到这里,转身悄悄地走了,杨寿山迎上去问:“都看到了吧?感不感动?”尚铁龙不吭声。杨寿山又劝:“老尚,别想不开,咱们先慢慢教育着,等他们长大了,给他们把事办了,这一对儿一定会幸福的。”尚铁龙一瞪眼:“净想好事,不行!”
姜德久和赵金凤要结婚了,院里摆了几桌酒席,宾客们喜气洋洋地吃喝。姜德久还吊着胳膊,和赵金凤挨个桌敬酒。姜德久发表了一番肺腑之言后,应大家的要求,掏出鸳鸯板,说了一段山东快书:
“闲言碎语不要讲,讲一讲德久怎么当新郎。这姜德久,解放以后进鞍钢,小伙样样都不错,就是没有处对象。你别急,你别忙,他心里早有了谱儿,看好了一个大姑娘。(白)有人问了,这姑娘是谁呀?大家抬头请观看,就是这位大姑娘。这姑娘,模样不用我来说,嫦娥都夸她漂亮。小伙儿暗把决心下,紧追不舍似虎狼。追得姑娘犯了愁,没处躲来没处藏……”
大家笑着鼓掌叫好,又要求新娘子说说姜德久是怎么追她的。
赵金凤挺大方地讲了恋爱经过。姜德久面对众人:“我这只胳膊是我自愿弄折的,我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一辈子对金凤好!咱是玩钢铁的,说话落在地上就该砸个坑,说话要算数。”
在旁边看热闹的金虎悄声对身边的小门儿说:“我说话掉地上也能砸个坑,我这辈子谁也不要,就要你。”“金虎哥,你的心我知道。”金虎偷偷拉起小门儿的手,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手心都出了汗。小门儿和金虎悄悄地看着这场婚礼,很是新奇,很是羡慕。小门儿说:“他们真幸福啊。”金虎说:“是呀,要是换成我们就好了。”两只攥着的小手攥得更紧了。
新婚夜,姜德久和赵金凤铺被,赵金凤一不小心脚踩空,身子一栽歪,险些摔倒。姜德久赶紧抱住赵金凤。
赵金凤发现姜德久的断臂挺有劲,惊异地问:“你的胳膊好了?”姜德久忙掩饰:“没,没好。”赵金凤发现姜德久的表情不对劲儿:“我看看你的胳膊。”“有什么好看的?睡觉。”
赵金凤执拗地非要看,两人撕扯几下,姜德久无奈,只好打开绷带,原来姜德久的胳膊完好无损。
赵金凤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姜德久实在没办法:“好,你听我解释。其实,我这胳膊是脱臼了,没折。”
赵金凤深感奇怪:“那天你不是自己打断了吗?”姜德久陪着笑:“是打了,可是没打断。我小时候学过武术,那天是拿了自己的膀子,弄脱臼了。”“那天宋大夫说你骨折,第二天去医院,大夫也明明说你胳膊是断了呀。”“这都是我们尚厂长一手策划的!”赵金凤捶打姜德久:“好啊,你跟我玩阴谋诡计,赶快把事儿都给我说清楚!”
姜德久只好全招供。赵金凤又捶打姜德久:“好啊,你跟我用计,我打死你!”“金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都招了,你就别打了。”
“我算看清楚了,你俩合伙骗我。”赵金凤委屈地哭了,“不行,我去找他算账!”
赵金凤阴着脸,来到尚铁龙家兴师问罪:“尚厂长,你可真行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帮着姜德久骗我。”尚铁龙嘻嘻笑着:“怎么叫骗呢?他有情,你有意,你俩凑到一块儿不好吗?我这是成全你俩呀!”
赵金凤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法子呀!”尚铁龙讲歪理:“还说我
呢,上次你们不是也骗过我吗?咱们扯平了。”赵金凤哑口无言。
尚铁龙正经道:“金凤,你和德久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吧。”赵金凤没出声,停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尚铁龙乱七八糟的家,不由得关心起来:“尚厂长,看你家乱的,家里缺了女人就是不行呀。你就没有看好的?”
尚铁龙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念着加代呢?”“没,没。”“那你是还念着麦草?”“金凤,你别说了。”
小门儿和金虎又来到小河边,并排坐着。
小门儿皱着眉头:“金虎哥,咱俩活着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金虎吓了一跳:“门儿,你可别犯傻,咱俩要死了,那就结不了婚,不能在一起了。”
小门儿问:“那咱俩活着,将来能在一起吗?”“看我爹的意思,好像不能。”“看来只能死了。”金虎翻着眼珠子:“行,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门儿又问:“听说人死了就去了天堂,这是真的吗?”“我也听说过,应该是真的吧?”小门儿问:“等咱们去了天堂以后,万一失散了怎么办?”“咱俩手拉着手死,怎么能失散呢?”“手拉着手也不保准,万一失散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咱俩去照张合影吧,一人揣一张,万一咱俩失散了也好找。”“门儿,你想得真周到。”
杨寿山和尚铁龙碰到一起了。杨寿山问:“你家金虎最近怎么样了?我觉得这两个孩子最近有点平静得出奇。”尚铁龙说着,又胡乱扯开了:“老杨,咱们千万不能被他们蒙蔽了,得看紧点,你就容易犯被蒙蔽的错误。那次咱俩交手,我把你蒙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的……”
杨寿山忍无可忍:“尚铁龙,陈芝麻烂谷子你还要压箱子底啊?今天说孩子的事儿,你跟我提那些事儿干什么?”尚铁龙嘻笑着:“怎么还火了呢?好了,咱们言归正传。”
杨寿山忍着气:“门儿和金虎怎么回事,咱们都知道。两个孩子现在都能贴心贴意,以后也能,咱们两家就订个娃娃亲吧,也算成全了孩子。”
尚铁龙又损上了:“还娃娃亲,你就愿意搞国民党反动派军队的那一套,当上个官就三房六妾的。”他忽地一正经,“杨寿山,我在这里非常严肃地告诉你,金虎将来长大了,也不会娶你家门儿,听明白了没?”
“好,尚铁龙,咱们今天就算了结了,我家门儿嫁鸡嫁狗都行,就是不嫁你家金虎!”杨寿山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麦草见他脸色不好看,就问他有什么事儿。杨寿山长叹一声,把刚才尚铁龙说的话略加修饰,学说一遍。麦草一听火了:“不行,我得找尚铁龙说理去,他欺人太甚!”麦草跑到楼上,面对尚铁龙站着:“尚铁龙,你是不是说门儿配不上金虎?”尚铁龙客气着:“你着的什么急呀?来,坐下慢慢说。”
麦草怒气冲冲:“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说门儿配不上金虎!”尚铁龙辩解:“我没说门儿配不上金虎,我是说金虎不能娶门儿。”
麦草不依不饶:“金虎为什么不能娶门儿?你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尚铁龙和颜悦色:“麦草,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明天我请他们俩吃顿饭,和他们谈谈,谈谈成破利害关系,我想他们会想通的。”麦草这才消气:“谈可以谈,你千万别发火。”
尚铁龙、金虎、小门儿围桌而坐,桌上摆着饭菜,尚铁龙真的请俩孩子吃饭了。
金虎、小门儿埋头吃饭。尚铁龙开始“谈问题”:“孩子,我是当长辈的,咱们两家又是这么个特殊关系,你俩的事儿,你爸你妈装聋作哑,做事糊涂,可我不糊涂,有些道理必须给你们讲清楚。我今天恬着脸请你们来,陪你们吃饭,已经够掉份儿的了,要是按照我过去在军队的脾气,你们俩至少一人挨五十军棍,不,应该拉出去枪毙!”金虎和小门儿一个劲儿地埋头吃饭。尚铁龙接着“谈”:“你俩也不小了,应该给父母们长长脸。你们现在年纪小,不能谈恋爱,就是你俩长大了,那也不能走到一块儿,你俩要是到了一块儿,我心里这道坎儿过不去呀。”
金虎抬起头:“爹,你喝点水,润润嗓子,那样说出的话脆生,像唱小曲儿。”尚铁龙唱着独角戏:“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俩不爱听,但是不爱听也得说。你俩记着,有我在,你俩就成不了。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趁着现在还小,你俩就散了吧。”
两个孩子不说话,互相给对方夹菜,热乎得不得了。尚铁龙把眼睛闭上了。小门儿问:“叔叔,你睡着了吗?”尚铁龙说:“没有,我的眼睛快瞎了。”他起身走进厨房,气得团团乱转,突然抬手,砰地一声,把一个小盆拍瘪了!金虎和小门儿对视了一下,悄悄走出家门。
麦草开着天吊,精力总不能集中,金虎和小门儿今天早上怪异的表情让她十分不安。她下了天吊,找到赵金凤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就往办公室跑去。
麦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急急地对杨寿山说:“寿山,我觉得俩孩子有点不对头。今天早上我把金虎叫下来吃饺子,金虎的表情很奇怪,说话也奇怪,他要过年我给他做的那件衣服,还说以后就不用我操心了。”杨寿山不在意:“这有什么奇怪的?”
麦草更急了:“你这木头脑袋呀,后来小门儿也不对头了,她边吃边笑,还说什么有个事儿一想就想笑。我也说不出是啥感觉,总感觉要出事儿!”杨寿山这才有点紧张了:“走,回家看看。”
麦草说:“叫上铁龙。”杨寿山只顾走:“要叫你去叫。”麦草转身去找尚铁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