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卢斯的语气是如此凶狠,以至于让亚当上校都有些始料未及,寻常时的保卢斯可压根不是这样的。
动了动嘴唇的亚当上校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保卢斯那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把送到嘴边的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兴许是看到了身旁亚当上校的面色不大对劲,看上去本已经不打算说话的保卢斯在稍稍思索片刻后随之再次开口。
“我明白你的担心,亚当。但是你要记住,没有足够的鲜血是换不来最终的胜利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浇注了饱和的鲜血才能长出足以养育我们德国人民的粮食。这些鲜血可能是俄国佬的,当然也会有我们德意志军人的。”
“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是这片土地上的最终征服者。元首说那些垃圾一样的布尔什维克空有这么大的土地却不懂得加以利用,直到来到俄国的土地上之后我才深切体会到元首的话是多么的正确。”
因为前线战事进展不利,最近这段时间的保卢斯一直在饱受失眠困扰。
除了医生给开的安眠药以外,保卢斯还有自己的专属精神疗法:默念并聆听元首曾经亲口叮嘱自己的熏陶教诲。
戈培尔博士说过,元首就像是一座灯塔一般,能把他的精神能量辐射给身边的众人,能让人重新振作起来,给予整个民族以力量和必胜的决心、勇气。
保卢斯没有戈培尔博士那样好的口才,也不懂蛊惑人心这种概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仅仅只是觉得戈培尔博士说的相当有道理,就比如眼下的斯大林格勒面对暂时困局时元首的话就能在心中给予他力量。
重复了一遍元首语录的保卢斯变得来劲起来,仿佛只要把元首的话重复一遍,前线上就能有一个连的苏军士兵被消灭。
而把元首的语录重复千百遍,就能最终赢得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保卢斯心中为此感到振奋,不断暗示自己这一定会是真的,元首即便远在后方都能够统揽全局、指挥全线,天才一样的指挥艺术比柏林那群尸位素餐之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保卢斯刚才告诉亚当上校,他将自己视作元首意志的践行者,在这一点上保卢斯确实没有为了某些不单纯的目的而去撒谎,至少放在现在来说这是一句问心无愧的大实话。
元首怎么命令我,我就怎么照做!只要我把元首的命令执行到位、把元首的意志贯彻到底,胜利就一定会是属于我们的!
保卢斯心中无不为之振奋地想到。
“多年以后我们的后人会因为我们今天的牺牲和英勇而尊敬、追思、悼念我们,亚当。所有的付出在现在看来都是绝对值得的!”
“犹豫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沉着果断才能迎来最终的胜利。”
“只需要记住那些英勇士兵们的牺牲时有意义的,这就足够了。英雄害怕的不应该是死亡,而是死的毫无意义被后人所遗忘!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很有意义,换句话说我们的士兵会死得其所,我这么说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亚当上校有着一名首席副官身上所该有的一切优良品格。
他忠诚、勇敢,做事情认真负责不打半点折扣,尤其在执行命令这件事上向来贯彻到底,令保卢斯相当满意因而重点栽培,一路提拔到了自己首席副官的位置上成为左膀右臂。
但严格来说亚当上校同保卢斯并非是同一派系,至少在国防军内部是可以这么认为的。
保卢斯是元首提拔起来并委以重任的、出身普通的新进国防军将领,而师出名门的亚当上校则是彻头彻尾的容克贵族军官团派系。
当初上面之所以把他派来跟在保卢斯身边寸步不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元首提拔起来而缺乏实战经验的保卢斯不大信任的表现。
总得有个人时刻跟在其身边盯着保卢斯的一举一动,防止这家伙脑袋过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亚当上校毋庸置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与保卢斯的良好上下级关系与潜移默化的友谊,几乎一度让亚当上校忘了自己是一个监督者的身份。但眼见保卢斯已经有些疯狂至此,深吸一口气的亚当上校终归还是无法理解保卢斯口中吹嘘的元首言论那一套,在摇摆不定之中给出了那个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回答。
“我明白了,保卢斯将军。您说得对,我们可以做得到,现在只是需要花费一点小小的时间而已,我们可以让元首满意。”
保卢斯寄希望于用亚当上校的认同回答来安抚自己那颗依旧有些躁动的心,好证明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是绝对正确的。
虽然听上去有点像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保卢斯显然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有了亚当上校的赞同认可,保卢斯更加坚信自己的计划是正确的了,毕竟按照元首的意志来行事又怎么可能会出错?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切会很快结束,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让这座布尔什维克的邪恶匪首城市拜倒在德意志的脚下,理应也必须如此。”
望着窗外远处升起的城市浓烟,坚信一切都在计划之内的保卢斯前所未有地恢复了必胜的信心,只因保卢斯始终坚信着元首的绝对正确,仅此而已。
身在集团军司令部的保卢斯靠着自我安慰与别人的赞同认可换来了内心的平静,但同样是刚刚撂下电话不久的奥斯海姆少将此时可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番光景了。
“这样的命令简直是疯了!我敢打赌如果真这样执行下去,我们的伤亡到了天黑太阳落下的时候会比今早多出三倍,甚至还可能更多!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那些俄国人一样不在乎士兵生命了?这不可能!我无法相信这居然会是真的,是的,绝对不是真的!”
将保卢斯在电话中的命令完整复述了一遍的奥斯海姆少将一脸死气沉沉、闭目不语,如同翻了癫痫病一样手舞足蹈中的则是他的搭档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