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挑开床单一角,见齐晦一手扯着衣带,正盯着热气蒸腾的浴桶发呆,她小声问:“你是怕烫着吗,你没有这样洗过澡?因为冬天水会冷,这样就不怕了,我们从前都这样洗澡,不会烫着,很暖和。”
齐晦道:“我知道,只是……湘湘,搓背就免了,你去歇着吧,我娘大概会醒来,你……”
湘湘见他支支吾吾,心头一亮,用床单遮了半边脸,笑眯眯问:“二殿下,你害羞啦?”
齐晦干咳一声,嗔道:“你是女孩子,该害羞的是你,快去歇着。”
湘湘笑:“可你刚才不是说,将来就是妻子了?你到水里去,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要害羞,赶紧的,柴火烧完水就冷了。”说罢倩影一闪,又躲到外面去,朗声催促,“好了叫我一声。”
齐晦尴尬地宽衣解带,他知道没法儿赶走湘湘,而她花心思这样准备,自己也不愿辜负,一面就听湘湘在外头说:“你夜里总是坐着守护娘娘,肩颈一定很辛苦,一会儿我给你捏捏?”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齐晦终于把身子浸入热水,他跟着世峰连皇家温泉都去过,并不陌生这温暖的舒适感,而温泉的池子何等开阔,这逼仄的木桶,把他装进去已是满满当当。
“好了吗?”
“好、好了。”齐晦应了声,把身子又往水里藏了藏。
一阵冷风掠过肩头,是湘湘挑开床单进来了,麻利地挽起袖子径直走到齐晦身后,冰凉的巴掌拍在他肩上,问道:“不烫吧,我不骗你。”
齐晦僵硬的身体和神经,因为湘湘的手搭上身而渐渐松弛,而湘湘的手也很快被捂暖,柔软而有力的手指在脖子肩膀上揉捏着,或轻或重十分舒服,他缓缓闭上眼睛,完全放松了。
因肩膀裸露在水面,湘湘时不时会掬水为齐晦取暖,手指不经意地在水下刮过他坚实的臂膀,齐晦倏地睁开眼睛,可湘湘毫无意识,又一下掬水撩在他的肩上,感觉到齐晦的身子又紧绷起来,轻轻拍了下说:“曦娘说,你们从前一起在河里洗过澡呢。”
齐晦忙道:“是嬉水而已,大家都好好穿着衣裳,何况那时候……”他说着话不自觉地回过头,湘湘此刻已经洗掉了脂粉,天然白皙的肌肤下映着粉嫩的红晕,热气蒸腾,朦朦胧胧,而那深情款款的目光,更是直往他心里钻。
“将来我们不再受束缚,不用再偷偷摸摸过日子,我天天给你搓背可好?”湘湘说着,把齐晦的身子转过去,不看他的目光,湘湘更有几分底气,定了定心便道,“还记得我说,有事儿和你商量吗?”
“记得。”
“现在说好吗?”
齐晦点头,只是问:“你站着,冷不冷,累不累?”
湘湘没有回答,反问他:“要是做了皇帝,是不是就该由宫女为你搓背,就轮不到我了?”
齐晦从氤氲的热气中清醒过来,尽力藏入水中的身体坐直了,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湘湘心里扑扑直跳,见齐晦不动了,继续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除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你心里更向往能改变这个世道,挽回这个国家走向衰败是吗?”
“不错,现在依然有这个念头。”齐晦应了,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这是一直存在于他内心的抱负,他不想欺骗湘湘,但旋即便道,“但并不是非要做皇帝,才能实现这一切,这与我想给你自由安乐的生活也毫不冲突。”
“可是耕作放牧的生活,除了自己的温饱,还能改变什么呢?”湘湘问。
“还有很多事可以……”
湘湘摇头,绕过来与齐晦面对面,神情异常的严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那就再多成全我的心意,我想看见你实现理想,一定比看着你耕作放牧更幸福。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懂该怎么帮你,可不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去任何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齐晦浑身发热,已分不清是浴水浸泡还是因为湘湘,可他的心很冷静,道:“这样一来,我答应你的话,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谈。深秋了,就快下雪了,年末近在眼前,可我还让你困在这里。”
湘湘摇头:“你说过,天下安逸之处,就是我们容身之地,在你身边我就很安逸。齐晦,我的人生多简单呀,只要活着就行了,这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可你不同啊,我不会说文绉绉的话,也不知道找什么大道理来说服你,可我真的不想看你跟我去耕田放牧,让我跟着你可好,让生来平凡的我,跟你去经历不平凡的人生可好?我不怕的,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齐晦苦笑:“那样的生活,会很不安定,成王败寇,也许将来你会和我一起沦为阶下囚,甚至上断头台,你不怕?”
湘湘反问:“若是没有我,你怕死吗?”
齐晦道:“曾想过,我娘走后,不论生死,便放手搏一场,更有几分复仇之心。但那些心思已经散了,自从遇见你,不知觉得宽恕了很多人很多事。理想尚存,但已没有了复仇之心,也少了几分魄力。”
“既然理想孩子啊,就沿着你曾经想要的路走下去,我陪你一起走。”湘湘担心的争执和矛盾,都没有出现,齐晦的坦率,让她越来越有信心,“这是你的理想,娘娘的愿望,也是我想看到的将来,你看,一下子成全了三个人呢。”
齐晦摇头,眼中充满智慧:“你不要想我立刻答复你,给我几天想一想。你把我扔在浴桶里,挑这样的时机跟我说,就是知道我在这个状态下,比平时要弱气些,是不是?”
湘湘眼神忽闪,一点点小心思,竟被齐晦看透了。
“你真的很聪明。”齐晦笑着,手指沾水往她脸上轻弹,“快出去,我要起来了。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过两天一定答复你。”
湘湘不甘心,扒着浴桶道:“答应我吧,现在就……”
齐晦的目光略带几分威严,可语气尚温柔:“听话,快出去,我一定给你答复。”
湘湘扬脸扭身而去,临走还重重拍了水花溅在齐晦脸上,气哼哼地说:“下次再想我给你搓背,可不能了。”
但湘湘跑过床单,和齐晦两处分开,她立刻软下来,心里还咚咚乱跳,方才与齐晦正面相视,把人家胸前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起来瘦,没想到筋骨那么结实,平日里拥抱时,就觉得胸膛厚实强健,看到眼里更是精壮得很……她呼了口气,脸上已烧得通红,不管怎样,就算被齐晦识破自己一点点小伎俩,她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半。
“我想和你在一起,越来越好。”隔着床单,湘湘又道,“我也会好好去面对我从没见过的人和事,我不怕配不上你,我变得更好更能干,就能配上你了。”
她说完就跑了,跑回贤妃的屋子,贤妃早就醒来,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感觉到湘湘伏在了床边,她摩挲到孩子的脑袋,担心地问:“怎么这么烫,湘湘,你不舒服吗?”
湘湘怎么会不舒服呢,但此刻,芙蓉居中,刚刚由宫女伺候香汤沐浴的静姝,正死死咬着帕子,医女在为她撕开脚趾上的纱布,换上新的药。
因为当初连骨带肉的打碎了,每一次换药都如同上刑,静姝才洗的澡,又疼出一身虚汗,宫女用热帕子为她擦拭,她们很殷勤,从不会流露任何不满或抱怨,可也很冰冷,和静姝几乎没有交流。
“静美人,再过一阵子,伤口完全愈合,您就能下地走了,但不要着急,一定要有人搀扶,慢慢的一步步来。”医女临走前,恭敬地向静姝回禀这些话。
可她话音才落,门前想起尖锐的冷笑,刻薄地问:“原来还能走吗?我和丽妃娘娘都以为静美人残废了呢,那还能跳舞吗?”
孙昭仪张扬地走进门,宫女医女跪了一地,她喊起医女问:“静美人将来,还能跳舞吗?她的掌上飞燕,可是皇上的心头好。”
医女慌张地应道:“要看静美人恢复得怎么样了。”
“滚吧。”孙昭仪不耐烦,打发宫女们都下去,她笑着逼近床边,一面打量了这屋子里,稀奇道,“听说皇上很照顾你?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真的是皇上的意思?是太子吧,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是不是太子?”
“是皇上,娘娘……啊!”静姝吃痛尖叫,孙昭仪竟一屁股坐在她脚上,静姝疼得几乎昏过去,孙昭仪却揪起她狰狞地问,“到底是不是太子?”
静姝绝望地摇头哭泣:“是皇上,真的是皇上。”
孙昭仪见她疼得几乎快死了,还咬定是皇帝,倒也信了几分,终于挪开身子不再压着静姝的脚,可是她却隔着被子捏了捏静姝完好的另一只脚,笑道:“你最好老实些,要你死轻而易举,留着只是觉得你还有用,你若敢背叛我,等你的左脚好了,我再打断你的右脚,一定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