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情站在巴尔博松家的木栅栏外,看着栅栏旁边的花直发楞。
这几株花,约有一人多高,浓绿的叶片像小孩子的手掌那么大。每株上面有十来只花朵,从下至上,有秩序地开放着。花为重瓣,碗口大小,有的为纯白色,有的为艳粉色,有的鹅黄色。几株开着不同颜色花的花树混种在一起,显得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楚情对钟斐说:“这种花看着好眼熟啊——好像我家乡也有这种花,我们管它叫‘摞摞’。”
“‘摞摞’?”钟斐笑道,“好古怪的花名啊。”
楚情解释说:“因为它开花的时候,是一摞摞地叠在一起的。”
钟斐仔细一观察,还真是这样的——这些花开的时候,在枝杆上自下而上,好像摞起来的样子。
他们按动门铃,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前来应门。她说博松先生去巴黎大学讲课去了,要等下午才能回来。
两人有些失望,不过他们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小镇上转一转。他们在镇上的画廊里买了几幅西洋画,留下地址,让画廊直接寄到中国去。
中午,两人在一家乡间咖啡馆随意吃了顿午饭。他们坐在窗边,欣赏着窗外如同田园诗般美丽的景色。
“这里太美了,我都想在这里隐居了。”楚情感慨说。
“其实你们家的小镇,十多年前的景色跟这里很像。”钟斐说。他回忆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们家住的房子,就像博松先生家住的房子一样,房子周围有木栅栏,院子里栽满了各种植物。还养着一群鸡。”
楚情恍然明白过来:“难怪我觉得这里有种似曾相识,原来不仅仅是那些‘摞摞花’。还有这种宁静安逸的气氛,仿佛时光永远静止的感觉。也很像我小时候的小镇啊。”
楚情又感慨道:“究竟什么叫文明的进步,什么叫文明的落后,不过是人们静极了就想热闹,热闹极了就想清静——人生就是各种瞎折腾啊。【悠*悠】”
钟斐笑了,他牵起楚情的手,说:“乐在其中就好。”
傍晚,二人再次来到巴尔博松先生的家。这次巴尔博松先生正好在家。他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位从遥远东方来的客人。
钟斐给巴尔博松先生带来了一件别致的礼物。是一块玉牌。玉牌的材料是天然的和田碧玉,一面浮雕荷花,另一面是素面。用手电筒一照,整个玉牌晶莹剔透,翠绿可爱。荷花栩栩如生。
巴尔博松先生收到这份礼物非常惊喜,他称赞说:“难怪中国人喜欢玉,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石头’。”
巴尔博松把自己的一套著作集签上名,送给钟斐。他还想留钟斐和楚情吃晚饭,但是二人当晚还要回巴黎。巴尔博松便亲自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二人在车站外跟巴尔博松先生告别。夕阳照在博松先生的白发上,闪闪发光。看上去,他就像一位普通的邻家老人。如果不说,谁知道这是位隐居于巴黎乡间的学术泰斗呢?
坐上火车后。楚情忽然心生感慨,她说:“我虽没去过枫丹白露宫,却是真心不想去。因为我听说,那里的中国馆展出的,都是法国人从圆明园里抢走的东西。那些东西说不定一直在想念故国,我真怕自己看到那些东西会哭。”
钟斐握住楚情的手。笑道:“难怪刚刚我把那块碧玉牌送给巴尔博松时,看你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是嘛,几千块钱的玉牌,就换这么一摞破书——这些书有什么好,我听都没听说过,拎着还怪沉的。”楚情抱怨,不过她又说,“不过,这位博松先生看着到是个好人,那么大年纪了,还非要开车送我们来车站。”
钟斐说:“所以啊,我的玉牌是送给朋友的礼物,可不是讨好敌人的。”
楚情点头。又说:“咱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咱们要研究出好多好东西来,胜过他们!”
钟斐笑道:“这就是了,要争气,不要斗气。”
二人回到巴黎,崔助理和一众随从人员也找到了他们。
虽然钟斐说不要他们跟来,可他们哪敢不跟来?
不过,楚情这次却不烦他们了,因为她明天想去“老佛爷百货”购物,正好有人帮她拎包啊。
楚情吃过晚饭回到套房,看到酒店客房的女服务员在帮她整理衣橱。这时楚情才意识到一件事——阿梅不在随从人员当中。
“土匪,阿梅呢?”楚情去问钟斐。
钟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谁知道呢,也许她表叔帮她找了份更好的工作吧。”
楚情不相信,她猜钟斐是把阿梅辞了。她劝钟斐:“其实阿梅没有什么大错,她那天也不是有意勾引你……其实主要怪我,我没有立起威来,她才不服我的管教。”
“好吧,就算她不服你,那她置我们钟家的脸面于何地呢?”钟斐说。他说,“实话告诉你,辞退她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咱爸打电话来让我这么做的。”
“咱爸怎么会知道?”楚情不解。
“怎么不会知道?她那天丢人都丢到姥姥家门上去了!”钟斐哂笑,又说,“咱爸还以为我真有把她收房的打算呢!”
“噗——”楚情窘,“怎么可能,不是还有我在旁边看着你吗?”
“咱爸怕你管不了我。”钟斐说,随后他讨好地在楚情身上蹭了蹭,说,“其实我挺乖的,对吧?”
“对,可是……”楚情想说,如果那天不是钟斐拦着,她会提醒阿梅几句,也许就不会让阿梅在“茉莉庄园”那么惹人注目,也就不会被钟恺雄下令辞退。
她问:“阿梅什么时候被辞退的?”
“就是昨天,阿娇姨亲自过来带她走的。”钟斐说,“本来呢,如果她自己觉悟了,我还想着顾及大家面子,留一留她。哪知道她那么张狂,满嘴胡说八道。”
“她说什么了?”
钟斐欲言又止,他不想让阿梅那些混话伤到楚情。
昨天,阿娇去尼斯的酒店找阿梅。阿娇在于美人身边二十年,深得钟恺雄和于美人的信任。可是阿梅的表现,却让她二十年的脸面全丢尽了。
“哪有贴身女佣不好好尽自己的本份,却被人说妄想当通房丫头的?”
阿娇觉得阿梅的作法,完全是不可理喻。于是她问阿梅,为什么在“茉莉庄园”里做出不合自己身份的举止来。
阿梅知道有人给她告状了。可她不仅不知错,反而不服气地说:“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乡下丫头,还是二婚,她怎么配指使我呢?”
随后,她嘲笑楚情的中式礼服有多丑,又嘲笑楚情新婚第二天巴巴地早起,去厨房准备早餐,就为了跟婆婆讨红包。
阿梅又说:“偏偏她去讨巧,却还不叫着我们——结果我们不仅没有钱领,还让钟夫人以为我们做事不尽心,少奶奶起来把饭做熟了,我们却还没起。”
阿娇听了直皱眉。
其实阿娇跟于美人有二十年了,岂能不知道于美人的脾气?
于美人的注意力只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实际上,她这位大小姐什么俗务都不懂。她给楚情准备的中式礼服,确实有些俗了;但是楚情好就好在,万事都依着婆婆的性子。
结婚当天的那些老礼,也是于美人听七大姑八大姨那么一说,觉得好玩儿,就那么安排了。至于结婚的第二天,新媳妇要“洗手作羹汤”,婆婆还要给红包,于美人根本不知道。所以她也没安排,也没提醒阿娇。
楚情当时会早起,是因为楚情误会了,以为婆婆一切都要遵循老礼。
万幸的是,厨房里的花枝婶会做事,于美人虽没叮嘱她,但她一看楚情来了,就说自己早就等着少奶奶下厨了。随后她悄悄派人去告诉阿秋,让阿秋提醒于美人给楚情准备好红包。
所以,虽然没有任何安排,但是有眼力的佣人们,还是让主人家的事情变得圆满。这样处理事情,才是合格的佣人。
如果闲着没事瞎起哄、瞎挑事,那样的佣人没有人家敢用。
阿娇对阿梅说:“给少奶奶当贴身女佣,只是你的一份工作;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你管少奶奶是什么出身呢?我们当年在家政学校里,我的老师曾跟我说过——我们服务的对象,并不是圣人,但是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职业道德……难道你上的那所家政学校,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可我讨厌这种伺候人的工作!”阿梅说,又说,“我处处比她强,如果我真跟斐少爷在一起了,我就是少奶奶了!”
阿梅这句话,可把阿娇气急了。因为阿娇是个本份人。她伺候于大小姐这么多年,对于大小姐的感情,早已超出了雇佣关系。
阿娇以为楚情脾气好,好伺候,她给自己的侄女找了个好雇主。哪知道,正因为楚情脾气好,反而让阿梅看不上,还妄想取而代之!
阿娇真想给阿梅一耳光。可是她抬抬手,又忍住了。她痛心疾首地说:“阿梅啊,你真是对不起这份职业。”
虽然服务行业有时会让人误会、看不起,但是如果遇到一个好雇主,其中的好处,却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
阿娇懒得跟阿梅多说,只说钟家已经解聘她了。随后律师进来,跟阿梅解除聘用合同,结清工资,阿娇把阿梅带走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