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中岁月

天是晴天,阳光普照,雨后的空气还略带潮湿,闻在鼻子里,有种别样的味道,那似乎是一种清香,微微带着茉莉花般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山洞外,唐安拿着几块石头搭起了一个架子。此刻架子上正烘烤着一只表皮已经金黄,滴滴溅着黄油的雉鸡。

风一吹,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便飘散开去,引得山中的野兽们频频探脑,似乎在怀疑这山间何曾有了这么诱人的香味。

慕虹玉吃下了“万灵解毒丸”,三日断肠这毒素虽然厉害,但是也正在一点点的从心脉和血液里被剥离出来。

唐安看得出,慕虹玉的情况正在一点点的转好,起码她的脸色也已经开始有了血色,嘴里虽然还在说着胡话,可至少,这一切都在表明,她的身体正朝着良好的方向恢复着。

慕虹玉不能吃东西,唐安怕她饿着,就将那些食物碾碎了,做成流质,给她灌下去。

这几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唐安这么灌东西,也不再呛着了。

这样,又过了三天。

这一日唐安也如以往一般,用石头挡住了洞口,去山中捕捉一些野味。

他发现这山洞外不远处长着一种很奇怪的菌类,像蘑菇,但是个头非常小,他特意煮熟了找了一只兔子试过,没毒,随后自己又尝了尝,半个小时后,确认没有任何副作用,他才敢将这蘑菇放进一块被他用匕首挖空了当成锅用的大理石里。

“蘑菇炖着兔子肉,那可是极为鲜美的。她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唐安的心里便也有些暖丝丝的,原来照顾别人,也是可以从中得到快乐的。

快乐来源于满足。

看着慕虹玉一天天的好转,微弱的内气也开始如细丝一般在身体里流转,唐安的心中就满是欢喜。

因为,她终于要活过来了。他所努力的一切,终于有了回报!

“山洞里太潮湿了,既然雨已经不下了,等过会儿,我就把她抱出来晒晒太阳吧。但愿这春风里的暖意也把她的病痛一并带走吧。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该醒了。”

唐安喝了一口蘑菇汤,发现有些淡,不过病人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清淡点反而对她好。

他赶忙用洗的干干净净的石碗盛了一碗,给慕虹玉送去。

只是,当他刚走进山洞,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隔着火焰,他忽然看到了那一双自己苦苦等待了七天的眼眸。

虽然还很黯淡,虽然那眼眸里对于自己还很陌生,虽然那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是,那眼眸确确实实在散发着亮光!

那亮光也如外面春风里的杨树一般,充满了生命的气息,灵动而有神。

唐安的脸上早就止不住的开始洋溢起了笑容。

他一溜的疾步跑到慕虹玉身边,熟练的将手边的干草垫到她的背后,好让她觉得更加舒服一些。

慕虹玉不说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看着唐安娴熟的动作,她已明白,这绝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自己昏迷了也不知道多久了,这段时日,想必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吧。

看着唐安低头忙活,虽然他的脸庞看起来刚毅,可是那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啊。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慕虹玉的鼻子怂了怂,忽然闻到空气里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随即,她便看到了唐安摆在一边的那个奇怪的石碗。

那碗里有一碗汤,上面还漂浮着几片绿色的菜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只是光闻这味道,应该是极为鲜美的。

唐安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感觉到她的脉搏起伏终于正常了,那“卜卜”的跳动,清晰圆润而又节奏,她的生机已然开始恢复!

“你的毒应该已经解了,不过,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现在,能运转内气吗?若是能的话,一天运转三个周天,不要多,七天之内,你就会恢复的。”

见慕虹玉一直注视着放在一边的石碗,唐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我都忘记了,你一定饿了吧!不过你刚刚醒来,不能吃肉,只能吃些流质的物体,不然你的胃会受不了。”

说着,唐安立刻就把那碗递过去,慕虹玉伸手想接,可是手上无力,就连碗都接不住,她的手一举起来就不停的颤抖。

“我喂你吧。”

唐安说着,熟练的坐到她的背后,让慕虹玉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半侧过身子,把碗递到她的嘴边。

感觉到有些怪异,慕虹玉迟疑了一会儿,不过她还张开嘴巴轻轻吮了一口。

汤一入口,一股暖意便在身体里四散开了。

这种感觉,是她平生都未曾有过的,很奇怪,但是却极为喜欢。

不到一会儿,这鲜美的烫便喝完了。

她吃了东西之后,身体有了能量,可神色却反而开始落寞了。

慕虹玉躺在了床上,眼神空洞洞的,好像丢了魂一般。她默默地看着山洞上凸起的岩石,叹息道:“回不了家,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姑姑。似乎,这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

唐安在外头收拾好了,又拿了一堆干草,在外头平台上的地方给她铺好了一个垫子,现在的日头正好,照在脸上只有一丝暖洋洋的,绝不刺眼,若是等一会儿,却是要热了。

想到这里,唐安又高兴的返回山洞里,去把慕虹玉抱出来,将她放在那草堆上。

草堆很软,一定是极舒适的。

慕虹玉仰着头,却是颓然地看着天空。

天空中万里无云,忽然划过一只飞鸟,接着便有另一只飞鸟脆鸣着追上前面那只飞鸟。

两只飞鸟叽叽喳喳嬉闹着,飞了一会儿,又停在了一边的枝干上。两只飞鸟不时伸出脖子互相摩梭了一下。

这场景慕虹玉看在眼里,却是那么羡慕。

曾几何时,哥哥也是这么拉着她在清河镇上飞奔的,做错了事,也总是哥哥站出来替她承担,就算被父亲责打的皮开肉绽的,自己在一边不停地哭,哥哥虽痛,也总会对着自己调皮的眨眼睛。想来,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啊……

“我以为哥哥一辈子都会对我这般好的,可是为何,长大了,一切却都变了?”

慕虹玉看着天空,眼角已有些湿润,但是她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唐安坐在她的一边,遥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蜀山群峰。

“隔着这座山,那一面就是扬州了。转眼已经一年过去了。我还总以为明天老娘又会打着我的小屁股,叫我起来吃燕窝粥了。江湖路太长,十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实在是太久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到了慕虹玉在拉自己的衣角,他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有事?”

慕虹玉不说话,只是慢慢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丝巾。

仔细看,唐安便发现了那丝巾上写满了字,似乎是武功秘籍。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蜀山剑典】,这上面的红字乃是我师父修炼时的各种注解。你依照这秘籍,不出意外一定能修炼到天人第五重。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脱离蜀山,也不想知道。我知道我自己中的毒有多厉害,你为我解毒想必花了极大的代价吧?我慕虹玉不喜欢欠别人。这剑典,就当还我这条命吧。”

唐安看了那剑典一眼,却是推过她的手,摇摇脑袋拒绝道:“虽然我很希望得到这剑典,但是我救你,却绝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你不懂,所以,请不要妄自揣摩!不然,这难得的情分,便淡了。我当你是我的伙伴,才会救你。”

说道这里,唐安猛然转过头来,眼神灼灼的看着慕虹玉:“我救你只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慕虹玉一愣,原来这世界上她并不是孤孤单单的,至少,还有人当自己是伙伴。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更加执拗,手上的剑典硬是塞进了唐安的手里。倔着脑袋,道:“你救我是你的事,我给你剑典,是我的事,至于你收下不收下另说。哪怕你接下来转身就扔了,我也不管。”

末了,慕虹玉却是又添了一句:“其实你本不用救我,也可以从我身上得到剑典。”

“但是我已经救了!”

“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活下来了。我为了谢你,将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送给你,这有什么不对?你为何不收?你不收,难道想要我一辈子都欠你人情吗?若是这样,以后我如何把你当伙伴?”

听到这里,唐安便笑了起来:“好,我收下。等我背熟后,再还你!”

“还我倒是不必,只是,等下次遇到了那金剑南,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不,杀他太便宜,我一定要找一种更痛苦的毒让他也好好体会一番那滋味!”

或许是想到了金剑南到时候痛苦的模样,慕虹玉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唐安看着她笑的有些疯癫的模样,顿时摇头:“傻丫头。”

慕虹玉却道:“小屁孩!”

“你!”

看到唐安无言以对的样子,慕虹玉开怀大笑,多日来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而说了一会儿,慕虹玉便开始计划今后两人该如何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还盘算着是不是先去把川中大城【锦州城】里的富豪给洗劫一番,来个劫富济贫仗义疏财。

到时候,江湖就会又多一奇闻,而慕大女侠则当仁不让的成了江湖的又一大传说。

说到兴奋之处,唾沫横飞,慕大女侠还想指使着唐安舀一碗蘑菇汤来润润喉咙,殊不知,唐安早已经在她说道“夜战锦州守卫,长剑横扫十八家将”的时候就已经默默跑到一边去研究蜀山剑典了。

唐安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救的绝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蜀山天才少女,那压根就是一个疯丫头。

不对,还得加一个前缀,“脑子缺根弦”的疯丫头!

不过,那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疯,便疯吧。

“可惜,这江湖虽大,慢慢江湖路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同我潇潇洒洒的疯狂一回呢?”

看到那边正大声叫嚷着“唐安唐安,快给姐姐拿杯水来”的疯丫头,唐安摇摇头,继续选择无视她。

…………

梦冲山,天下奇山,高几千余米,山巅终年有云雾缭绕。

梦冲山,又名乾元山,其山势蜿蜒几千余里,自兖州南部一直蔓延南下,与蜀山相接,也不分彼此,径直蔓延到南蛮大荒深处,凡人更不知其长有几何!

更有传说,昔年大燕开国皇帝曾居于此地,三年来连续不断同做一个梦。

梦中九江流过此地忽然化作了九条五彩神龙绕在他周身奔腾。而就在此时,忽然天空下雨,将他惊醒,冲了他美梦,但是却让他悟出了绝世武功【九龙乾元功】,从此更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随后天下大乱,祖皇帝又征募乡人勇士揭竿而起,讨伐天下,创下了这九州八万里河山的旷世基业!

山中,一棵棵参天耸立的大树,乱草茂密,荆棘重生,地上有些湿滑的叶子,以及闲来飞过天际的云雀。

这一切似乎和八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现在已经是初春季节,梦冲山高耸入云,这山上还带着点春寒,冷风吹过,人的身上还能感觉到一丝寒冷。

天已经阴了,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南方多雨水,尤其是这早春时节,不过这样的雨水,却是农夫们的最爱。春雨润物,自然也便宜了田地里的庄稼。

“刷刷”

寂静的山林里内忽然响起微弱的树叶舞动的声音,就像是风吹过树枝一般轻微细小,容易让人忽视。

可是不一会儿,那声音却忽然越来越大了。

“嘭!”

一声巨响,就连大地也跟着微微摇动了一下。那是唐安将一尊巨石轰的丢到了空地上发出的!他现在正在试那些巨石的重量,选一块适合自己的进行煅炼。

唐安穿着一条裤衩,上身没穿衣服,因为此刻他正在进行身体的煅炼,他的头顶上更是举着比他整个人还有大上几号的可怕巨石,他的双臂虬结,上面的肌肉仿佛根根钢筋一般,迸出可怕的力气。

他不停地举着巨石深蹲,起立。

“1.2.3.4……1000!”

终于,他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而他也终于到了极限,猛地把巨石往身边一扔,顿时大地又是一阵发颤。

唐安弃了巨石,却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从一边拔出了一柄长剑。

这柄剑乍一看极为普通,就连宝剑都说不上,可是当唐安舞动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剑上的寒光是多么耀眼。

剑,因人而变。若是庸才,纵使宝剑,也不过用来是装饰的废剑!若是高手,即使破铜烂铁,也是杀人利器!

忽然,唐安动了,顿时只见他如一道鬼影一般,如风的掠过了山林。他的动作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恍惚间也只能看到那一点极亮的寒光一闪而过,那是他手里的剑发出的。

他或是踩着枯枝漫步飞舞,或是跃过地面上的枯木腾挪于半空,他的身影在林中穿梭,如蝴蝶一般优雅,又如猿猴一般灵活,他的脚虽然光着,却是连半分泥土也不沾,只因他的轻功已经出神入化,只一点地,便又能借势飞起。

轻功到了他这般程度,一苇渡江,也不再是传说。

他的剑初始极快,就像闪电一般迅速,可过了一会儿,那剑却又慢了下来,却是杀机更重了,就像是鹰隼在空中翱翔,锐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的猎物,若动,那便只一瞬,就能将它猎起!

“蜀山剑典,果然名不虚传,我终于修炼到了天人第五重的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天境!”

唐安想到此处,顿时摇摇头,自己已经修炼这剑典八年了,该琢磨的地方,早就已经琢磨过无数遍了。只是武功修炼非一日之功,越是细细研究,他越是发现这之间的深奥之处,似乎隐隐勾动了天地之威。

“可是武功明明就是修炼身体的,又如何同天地扯上关系呢?”

唐安当然不懂。若是他懂了,此刻,他就不再是天人第五重,而是第六重,天境!

“一剑光寒九州地!”

唐安嘴里忽然轻啸一声,顿时手中长剑就化为了一片光影,吞吐而出。那光影重重叠叠,朝着他周身八个方向飞出,不过若是仔细看,分明还有一道剑光是朝着他头顶上方激射而去的。

“噗噗噗~”

随着一阵乱响,瞬间,以他为中心的一圈参天大树便全都“啪啦啪啦”断了枝干,歪倒下来。

“呼~”

唐安使出这一剑之后,只觉得原本充盈的内气一下子就像被放光了水的水槽一样,空荡荡的。

“这招威力太大,消耗内气也太厉害了,若是没有被逼到绝境,用这招实在就是自讨苦吃了。”

唐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风吹在身上,一阵凉爽,舒服极了。

他的眼睛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川。

八年如一日,这八年来,唐安每天都在刻苦修炼蜀山剑典。

如今,这蜀山剑典上所有能用文字图示记载的剑招,他都已经修炼有成。余下的,只有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需要用心去体会,别人无法模仿的剑意了。不过,这对于现在的唐安来说却是有些太过虚无缥缈了。

唐安自从进入天人第五重这个境界后,这几年来,进境大为缓慢。

自从四年前天人第四重大圆满,突破进入天人第五重来,足足四年了。

这四年来,唐安未曾有一丝懈怠,修炼武功更是比以往更加勤奋。可是自从一年前以来,唐安却没有了半点进步。

唐安隐隐猜测到,是自己遇到了瓶颈!

天人十重境,乃分为先天,后天,两大境界。

天人前五重,不过是凡人手段。剑气刀芒离体十米,这就已经是天人第五重境界时能使出来的最强大的招式了。

可若是达到了天人第六重,真气化为真元,内气成了液体,充斥经脉之中,便能将这剑气刀芒发挥到极致,就连50米开外的敌人也能斩杀!

更兼之,天人第六重将会让周身产生护体真气,刀剑难伤,除非遇到同级别高手才会被剑气所伤。而且,内气化成真元,百毒不侵,就连容貌也会青春永驻!

第五重和第六重,虽然只是差了一步,却实在是天壤之别啊!

“天人,天人,怕是只有踏进这第六重,才能真正的一窥天意吧?”

“如此看来,我再继续闭门造车,难免就会陷入困境。这修炼也该停一停了,或许去江湖上走走,会一会各方豪杰,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也说不定吧。”

唐安想到这里,山谷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是慕虹玉的!

“唐安,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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