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队觉得手脚冰凉,后背也一阵阵发冷,发生在体制内,尤其是公安系统内部,执法犯法的案例,并不鲜见,但是涉及到故意杀人的案子,还从未遇到过。如果林小鹏真是江涛害死的,性质实在太恶劣了!
这些天来,冯队一直在为找不到把林小鹏撞下山的路虎车急得乱转,恨不得把整个开发区翻个底朝天才好,而现在,他宁愿永远也找不到这辆车,也不愿面对眼前的结果!
抛开江涛和林小鹏是好朋友的关系不谈,到底因为什么,会令一名执法者把毒手伸向了本应由他守护的人民?是法律,还是政府,乃至国家,赋予了他这种倒行逆施的权力?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冯队才从激动愤懑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冯队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现在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法律是讲求证据的,在痕迹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猜测阶段。
“这辆车涉及到一件重大刑事案件,我要拖走进行检测,还有这本登记簿,是相关证据,也要带走。”
冯队冲老头说完,就掏出手机,准备联系拖车,没等给手机解锁,手机先响了,是小张的号码:“老大,我这边事情办妥了,用不用过去接你?”
冯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为老白获取周子平DNA样本的事,随口问了一句:“弄到的是什么东西,烟头还是毛发?”
“都不是,白法医说不让惊动周子平,我就没敢接触他,趁下班的时候,我把他办公室里的茶杯拿出来了,这上面也一定会残留他的口腔上皮细胞。”
“你确定是他的茶杯?我记得他的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办公,你别拿错了。”
“放心吧,老大,这点小事我能办好,他们单位的杯子,虽然是统一发的,外表都一样,但是周子平的杯子底上刻着‘子平’两个字,所以错不了。”
冯队嗯了一声,他的心思压根就没在这上,只是顺便提醒小张一声,接着道:“你不用过来接我,赶紧把杯子给老白送去,对了,记得把车里的两只箱子带回队里,那些是林小鹏的遗物,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孙家湾小学距开发区市区的距离不近,把车拖到苏云的力学实验室已经八点多了,天早就黑透了,实验
室早已下班,好在冯队提前给苏云打了电话,苏云安排了值班人员在单位等着他。
对方把车接收之后,告诉冯队明天早上就对车辆进行检测,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晚上,就会有结果,鉴定报告也能同时出来。
冯队虽然恨不得马上就知道结果,但是也明白心急无用,人家能推掉手头的工作,把车辆鉴定的事情安排在明天早上,就已经是看在萧屿的面子上了,总不能要求苏云也跟着自己连夜加班。
道谢之后,冯队出门打了辆车,经过城市美食广场时叫了份外卖,然后回到分局。
一进院子,见五层高的办公大楼一多半的灯光还亮着,就知道今夜又是个不眠夜。交警队长和法院院长的案子还没破,公安局长也死了,注定这栋大楼里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觉。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意外地发现小张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冯队诧异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知道你要回来,就留下来看看有没有用到我的地方,再说了,大家伙都在加班,四楼的老大们都没走,我咋好意思走?”
“老大们没走是应该的,潘局出了事,他们也要担责任,你又不是专案组成员,跟这儿起什么哄?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呢!”
打发走小张,冯队先把桌面收拾干净,打开装满杂物的纸箱,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桌子上,然后给自己沏了一杯酽茶,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一边吃着外卖,一边仔细翻看。
首先拿起来的,还是那本装帧精美的记事薄,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东西,往往隐含着破案的重要线索。
随着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人们在越来越依赖电脑的同时,也越来越不信任电脑,因为存在里面的电子文档,包括各种聊天记录,随时都能被黑客盗取。
尤其是在行政部门和机关单位工作的人,对此讳莫如深,很多人的电脑里,除了跟日常工作相关的报表之外,就是些小游戏,硬盘干净得能把病毒活活饿死,对于重要的信息,反倒会记录在随时携带的小本子上,撕毁或者扔掉也就没了,不用担心被恢复数据。
这个本子冯队白天简单地翻了一下,担心有遗漏,现在又彻底检查了一遍,连仿羊皮的封皮都拆开看了,确实是新的,没有使
用过,看来林小鹏没有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
把本子放在一边,拿过台历,或者叫做笔筒,这两样东西是连成一体的,用整块红木削制的,边缘的地方被摩挲得锃亮,随手翻了一下,跳动的页面间,似乎有一些零散的字迹在飞速掠过。
冯队精神一振,连忙放下筷子,把外卖推到一边,从头往后翻阅这本台历。
上面的记述不多,基本上隔了好几天才有一行字迹,内容简单得只有几个字,无非是“周末开会”,“明早8:00,市局”,“周六看望退休老干部”等等,都是些提醒自己工作日程的记录,偶尔也有涉及到私人生活的,诸如“晚上回家买菜”和“明日某某亲友婚宴”之类的。
这些记录,大多集中在年初的几个月,到了年中的时候,台历上的记录越来越少,往往间隔了大半个月,甚至一个多月,才会记上一两笔,内容同样乏善可陈。
冯队知道,这段时间,林小鹏为了跟周子平抢科长的位置,基本没怎么上班,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收拾规划院遗留的烂摊子上,自然没有太多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提醒自己。
索性直接往后翻,找到12月1日,就是林小鹏坠崖的那一天,结果页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看来他当天下午赶去龙王嘴子是临时做的决定,而不是事先已有的计划。
再逐页往前翻,翻到豆豆出事的那一天,台历上出现了一行小字,“中午接豆豆放学,吃肯德基,去游乐场”。
冯队叹了口气,继续往前翻,里面的内容又开始少起来,翻了二三十页也看不到一个字,眼看着又翻回到年中,到了7月14日,这天是周一,台历的空白处,画了个大大的“?”,此外没有一个字。
冯队有些奇怪,整本台历上的内容平淡得如同流水账,这种简单的文字记述是为了提醒自己将要办的某件事情,没有必要写成冗长的报告,对字数的要求是越少越好,自己能看懂就够了,所以在字里行间是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
这里的问号,不但画得很大,而且问号下面的那一个点,把纸都划破了,这就明显地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情绪,况且,一个问号,能提醒自己什么事情?只能表明林小鹏当时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困惑。
他困惑的,是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