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大陆有两个强国,一是北方的大成,另一个是南方的云国,两国以莽苍江为界,和睦共处已有五十余载。云国南及大海,全国一统,向来平静。西方虽有一些小国,也都和善。
而大成王朝的疆域虽在云国之上,却并没有云国那般平和,与大成西部接壤的小国实力弱小,不足畏惧。棘手的是北部的诸多小国,都是草原上流传百年甚至千年的蛮夷民族,骁勇善战,世代以游牧为生。自从大成一统,每到天气转寒,就不断滋事生非,边疆不稳。
今年亦然。
蛮夷进犯之际,恰逢镇远侯边关镇守带兵巡视边城乡镇,两军撞了个正着。沈挚苍之所以被封为镇远侯,就是因为他常年征战边疆,跟蛮夷军队征战安定大成北部江山。
常年来进犯的几个蛮夷首领镇远侯也都熟识,互相打了这么多年,来回派遣的斥候细作无数,对敌方将领都是知根知底的。哪一次开战之前,不是先来来回回骂上几嗓子热热身,北方边民豪爽,骂起人来也直爽,打起仗来是真狠。
却也在镇远侯手上讨不到半点好处。
每至秋日末期,边疆以游牧为生的蛮夷因为天气渐冷,草原资源匮乏,便进犯中原抢劫粮草。虽然平时也有小规模的侵犯,却远不及此时期的猛烈。
沈浩宇虽然跟着镇远侯南征北战多年,却是首次遇上蛮夷如此大规模的进犯。因为每年这个时期他都待在京城,不是跟不待见的狐朋狗友到处招惹是非,就是跟顾铭瑄腻歪在一起。
并非他不想留在边疆,而是每年一到蛮夷进犯,镇远侯就亲自把他赶回京城。他不明其理,却也从不深究,快活一天是一天。
常年进犯边境的都是那几个蛮夷,即使最寻常的百姓也知道,分别是羌、禹、钺、霍圩、望月,其中以羌族和望月族最为强大。今年先发制人,跟镇远侯正面撞上的是霍圩,被打得狼狈逃窜。第二个是望月族,抢完东西出来后跟镇远侯和跟着出来遛弯的沈浩宇碰上。
沈浩宇和身后骠骑营的兵士瞪着眼前一群奇装异服的异族拉着牛车,牛车上满是今年新丰收的粮食时,默默地拔刀。
“哪个族的,敢来我大成地盘上抢粮,找死!”
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异族,五官俊美深刻,鼻梁高眼窝很深,眼眸带着草原天空的蓝色,还有股天生的贵气。只是瞥了他一眼,转向一旁拼命找地缝钻的镇远侯:“哟,姑丈。”
镇远侯瞬间一脸正气:“是望月族的胥云殿下啊,幸会幸会。”
胥云不咸不淡地看他:“亏你知道本殿下是你外甥,还说幸会。”
沈浩宇和骠骑营齐齐傻了眼,齐齐扭头看向已经笑得僵硬的镇远侯。
镇远侯的侯妃唤名映月,是当年望月族的小公主。自从嫁给镇远侯之后,她明面上便跟娘家断了联系,也不想让自己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直至她病逝也托夫君隐瞒着。
镇远侯看着现下的状况,忍不住仰天叹息。
铭瑄啊铭瑄,为了你的一句话,本侯可是连映月的临终嘱托都不顾了。
这便是他每当此际,不想沈浩宇待在边关的原因。而今年之所以带他过来,就是因顾铭瑄一句“今年秋收之际,请侯爷务必把浩宇从我身边支开”,便有了现下一幕。
果然是不该应允的。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哈哈干笑两声:“来,铭瑄,见过你表兄,胥云。”
胥云的眼睛从沈浩宇身上划过,这便是名震边疆的镇远侯世子,忠勇少将军么?啧,有义气无气势,也不过如此。
沈浩宇瞪直了眼,对面那个是他表兄的人,眼睛里那个神采,便是传说中的鄙视,是也不是?!
镇远侯嘿嘿干笑。
几日后,远在京城的顾铭瑄又收到了沈浩宇的千里迢迢寄来的信。
信件的开头没有问候没有甜言蜜语,只写了一句话:老子竟然有个异族的表兄啊铭瑄!!!
顾铭瑄只觉额上青筋一跳,接着看下去,便见满满两大页全都在写那叫胥云的异族表兄如何目中无人却八面玲珑。
对于胥云此人,顾铭瑄倒是略有耳闻。当今北部五个蛮夷中最强大的莫若望月族,而望月族的王储胥云殿下在蛮夷五族中更是名气远播,据说此人学识渊博,精通多族语言,受望月族族长器重,更是受各个族群的公主小姐青睐。
此人,或有一统草原之能。
可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皇帝选秀开始了。
大成皇帝祖上定下规矩,每隔三年一次选秀,定于秋末开始,次年春末结束,夏初前辈选中者入宫侍奉。而在选秀前一月,各地官员就会把举荐的秀女画像和生辰八字等和奏折一并交予户部,由户部筛选后交由太后皇帝和皇后一起过目。
今年亦然,然而——
今年选秀竟然要启用废弃多年的选侍君制!选侍君说白了便是替皇帝选男宠,以男子之身雌伏于皇帝身下,跟勾栏院小倌不同的是,只需服侍皇帝一人。
大成王朝选侍君比选秀女更严格,侍君虽然伺候皇帝,但毕竟身为男子,若是祸乱超纲绝对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颠覆一代王朝。因此侍君都是从官家子弟里,经过千挑万选后才能入宫。
皇帝固然好色也好男色,但懂的适可而止,从不曾公开在全天下选侍君,尤其是在子嗣稀少的时候。如今之举,耐人寻味。
而顾铭瑄的桌子上,摆了张户部发来的诏令,上面说顾铭瑄由吏部权臣左大人推选成为侍君候选之一,要求顾铭瑄将生辰八字上报,等待结果。
这位吏部左大人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是当朝出了名的佞臣,巧言令色行职权之便祸乱朝纲,跟顾相历来是死敌,但他也不敢轻易得罪顾相。如今敢明目张胆地想把顾铭瑄送进宫里当侍君,借给他胆子之人必然比顾相权利要大。
这当今世上,只有一人。
——大成皇帝,皇甫汲仁。
顾铭瑄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唇角僵硬地勾起,似笑非笑。
看来当日在寿宴上的表现的确收获不小,这结果也在预料中,可为何……就是笑不出来呢。
这些年的运筹帷幄,跟那人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
户部的诏令,顾相夫妇自然也看到了,自然也是绝不可能妥协的。大闹一场的事马上发生时,是顾铭瑄叫住二老,三人闭上书房的门谈了整整一晌,二老再出来时虽然面色不佳但也绝口不提闹腾之事,事情竟然就这般被压下了。
顾相夫妇这边刚平静,大小姐顾怀瑾后脚找上门,狠狠骂了顾铭瑄一顿。
莫小文被赶出书房,只隐隐听到几句话。
“沈浩宇那个不成器的,你还这么护着他!迟早有一天你得被他害死!”
“浩宇并非不成器,他一直在变强大。”
“为了逼迫他强大,你就要做到这般地步么?!”
……
莫小文被顾怀瑾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畏畏缩缩地溜到厨房讨吃的去了,后面说了些什么,便俱都不知了。
顾怀瑾回了九王府的别院后,气仍旧未消,九王爷见状遣退附近的下人,拉过顾怀瑾说话。
“缘何这般气恼?”
“还不是我家那个不懂事的四弟!”
九王爷失笑:“瑾儿,我跟你说个有趣的事情如何?一来替你消消气,二来,这事跟顾家人有关。”见顾怀瑾看过来,他便继续道,“跟顾家相交多年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顾家四子,各个不凡。有这样一句话,长子成璧养家,稳重老练;二女怀瑾持家,傲气刁蛮;三女思瑜护家,泼辣任性;四子铭瑄……”
说到此处,却兀自顿住。
“铭瑄如何?”
九王爷唇角一勾:“四子铭瑄,深海卧龙。”
顾怀瑾皱眉:“为何单单铭瑄的跟其余不同?”
“因为铭瑄与顾家其他人不同。”九王爷继续道,“铭瑄是顾家幼子,自小受你们兄妹三人保护,没有成璧的稳重;他性情温和,没有你的傲气刁蛮;加上幼年摔断双腿挫了锐气,自是没有自小习武的思瑜的泼辣任性。虽然他文章文采京城第一,但是大部分人也只是看着顾相的面子叫的,其实私心里都觉得,顾铭瑄这辈子皆不可能成事。之后说的那句‘深海卧龙’,其实也只是奉承之语。”
顾怀瑾冷笑:“无知之辈!”
“不错,的确是他们无知。因为铭瑄,继承了你们顾家人所有的优势。”九王爷替顾怀瑾拢了拢散落的碎发,“还记得你当初怎么跟我说这个四弟的么?你说,顾家有铭瑄,幸也。”
顾怀瑾撇嘴:“陈年旧事,提起作甚!”
咱家这个别扭的媳妇啊……九王爷无奈地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可想知道,之后本王私下给那句不完整的话如何补充的么?”
“四子铭瑄立家,深海卧龙。”
“瑾儿……此处的家指的并非平日里的‘家’,而是家国之‘家’。铭瑄的聪明才智不在任何人之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他的能力也支持的起,所以你又何必如此担忧呢?”
顾怀瑾一时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