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刘大人这酒解得可是风流,这是偷着幽会宫娥呢?”说话的正是卢多逊,待看清了眼前之人,卢多逊立刻就要行礼,唐绍摇摇头,示意卢多逊赶快把刘正带走。
卢多逊会意,拍拍刘正的肩,道:“前边陛下正派人找你呢,快回去吧,晚了陛下难免怪罪。”
待刘正走远,唐绍才微微颔首道:“方才多亏了卢大人来得及时,大人相助之恩,文轩记下了。”
卢多逊忙道不敢:“微臣惶恐,夜深露重,贵妃娘娘还是尽快回宫安置,以免受了风寒。”
唐绍避而不答,转而问道:“这么晚了两位大人还未出宫,可是陛下还在议事?”
卢多逊哪里敢告诉她陛下正与几位重臣商讨立您为后的“大事”,而且与大臣争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可眼前这位也是个惹不起的主,他抬头,道:“回娘娘的话,近日来朝中局势已渐趋平稳,眼看就要出年关了,因此陛下特与臣等商议对北汉用兵一事,已完成太祖遗愿。”
什么朝中无事,朝局稳定,此时不过是太平兴国二年初,离赵光义登基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只怕连人心都尚未稳固,此时便出兵攻打北汉未免太过唐突。赵光义虽不是军事天才,却也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卢多逊这番话很明显只是托词。
“罢了,既是要事我也不便多问,卢大人可是要去万岁殿?”
“正是。”
唐绍面含笑容:“如此甚好,我正要回仪宁宫,卢大人若不嫌弃便一同走吧。”
卢多逊忙道不敢,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唐绍先走。嘿,我倒是想走在你前边威风一把呢,要不是迷了路,还能叫上你一块走?唐绍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发发牢骚,面子上,她还得做回那个高贵贤淑的贵妃娘娘:“卢大人不必客气,这天黑了我看不清路,还得劳烦卢大人做个引路人呢。”
“娘娘言重了,娘娘跟着微臣走便是。”
等唐绍回到仪宁宫,茗衣便吩咐下去备了浴汤,夜色已深,还是让娘娘沐浴后便安寝吧。
将外间都收拾完之后,茗衣正要上门,却见赵光义此时走了进来,满脸的疲惫,隐约透着一丝不悦。
“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娘娘可睡下了?”
“娘娘正在沐浴。”
“嗯,上好门,你也下去吧,朕今晚就宿在这儿。”说完,赵光义便径直向寝间走去,茗衣道了声是,收拾妥当之后,也就去睡了,只是翻来覆去竟睡不着,今儿是公主封妃后陛下第一次留宿仪宁宫,茗衣心头竟感到一丝雀跃。
走到一个岔口,赵光义忽然停住脚步,犹疑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朝卧房走去。真想看看她沐浴时是怎般模样,可又怕到时控制不住,唐突了她,那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赵光义正伏在桌上假寐,闻声抬头,目光顿时一亮,整个人不禁呆住:一头齐腰黑发,乌黑莹亮,吹弹可破的肌肤粉白水嫩,脸颊更是泛起点点红晕,真是娇羞无限。再加上唐绍只穿了件月白色的纱袍,身体玲珑的曲线隐隐若现,更看的赵光义心猿意马,几乎不能自持。
唐绍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装作不知道,见他神色疲倦,忍不住嗔怪道:“明明累得要死还硬撑着,那里有床你不睡,偏要趴在这又冰又凉的桌子上。”
话一出口,唐绍才发觉自己这话有多暧昧。见赵光义眼里渐渐露出欣喜的神色,方知不妙,又忙着转移话题:“以后要来,提前派人通禀,好让我稍作准备。对了,刚才茗衣说好像看见了卢大人,这么晚了,陛下还有事要商议?”
赵光义揽住唐绍坐到床边,声音有些沙哑:“今日早朝时有些事未处理妥当,因此把卢多逊还有几位重臣召进宫共同商议。”
“何事要议到此时?”
“一些国事,不过异常棘手,多花了些时间罢了。”
唐绍叹了口气,手抚上光义的额头:“以后就是再难办的事也不要商议到这么晚了,瞧你累的,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赵光义笑了:“好,我的绍儿。”
在床上躺了许久也睡不着,饶是赵光义定力再好,也受不住这温香软玉在怀:“绍儿,我……”
唐绍听出了赵光义声音有些异样,心中一紧,迟疑道:“光义,再给我一段时间可好?我,我尚未做好准备。”
赵光义猜到她会如此说,重重叹道:“也罢,等大婚时也不迟。”
赵光义说完好似如释重负般,可唐绍却一个机灵翻身坐起:“大婚?什么大婚?谁要大婚?”
赵光义一愣,继而笑了:“算了,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什么事?”
“朕已与众臣议定,决定立你为后,二月初二行册封礼。”
唐绍哑然,他用了“朕”这个至高无上的称谓,也就意味着他刚才说的话,是圣旨。他又一次没有任何预兆的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仓促立后,只恐人心不服,还请陛下三思。”
赵光义面露不悦之色:“既已决定,便不能轻易更改,更何况是圣旨!”
“绍儿乃前朝公主,且曾发动政变,封为贵妃已令朝野上下不满,如今又要贸然册立为后,只恐朝中有变。少儿女德才欠佳,入宫半载,实在不堪母仪天下之责,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光义压住心中不快,穿上衣服向外走去。
“陛下……”
赵光义停步,声音威严的容不得有一丝拒绝:“朕意已决,贵妃无需多言。明日朕便降旨,昭告天下。”
唐绍气的一拳砸在床上:“该死!谁要做你的皇后!”
“快来看哪,陛下发皇榜啦。”
一句高喊,顿时将人群吸引了过去。
“上头写的是什么啊。”
“好像是陛下立皇后了,要是真的,那可是喜事啊。”
“对啊,你们看,上边写着立李贵妃为后。”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不识字的也跟着凑热闹。正巧路过的李煜夫妇见此情景也凑上前去看,等看完圣旨,二人都已震惊的说不出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潜邸时,正妃之位悬空数年。今贵妃李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驭下宽厚平和,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襄赞内政。今册为皇后,授金册凤印,统摄后宫。钦此。
仪宁宫,唐绍正在接受各宫妃嫔前来恭贺,这半天下来,唐绍笑的脸都快僵了,看来这当皇后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就这么天天应酬似的笑谁受得了。
傍晚时分,来庆贺的人总算散尽,可唐绍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来,手里明黄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做了皇后,是不是连最后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了?难道自己就这样被锁在了高高的宫墙之中吗?
从仪宁宫回到自己寝宫的刘淑妃心中忿忿不平。她就是不明白,一个才入宫半年的女人,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从贵妃升为皇后?一个十七岁的臭丫头,凭什么比她们这些为陛下生了儿子的女人位份还要高?
淑妃憋了一肚子火气,开始胡乱摔起东西来,满屋子的瓷器几乎无一幸免,宫女们吓的跪了一地,纷纷劝娘娘息怒。可淑妃撒起泼来根本不听劝,口中还念念有词:“你个小贱人,我早晚饶不了你……”
寒梅雪中尽,春风柳上归。
如今已是初春时节,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天气转暖,屋内的火盆也已撤了去,一切都是新的,好像这才是新年伊始。
昨晚唐绍是连撒娇带恐吓,好不容易才求了个出宫的机会。除了李煜那儿,唐绍也无处可去。这是封后以来唐绍第一次出宫,马车上的唐绍有些坐立不安。上次是贵妃,这次是皇后,但愿六哥别那么大反应才好。
一进门就看见小周后在晾晒衣服,唐绍快步上前,抢先一步拿起盆中的衣服,冲小周后开怀的笑道:“嫂子,我来。”
小周后又从她手上拿回衣服,道:“还是我来吧,你这身衣服哪有干活的样子,这么宽大的袖子也不方便。”
唐绍脸上渐渐没了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周后一件件把衣服晾起,完全没了当年的高贵优雅,好像她一直就是一个农家妇女,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这次,连嫂子也生绍儿的气了吗?”
小周后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道:“傻孩子,哥哥嫂子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担心你。你以前朝公主的身份登上皇后宝座,无形中早已树敌无数,以后的日子更是凶险万分,你可知道?”
“嫂子不必担心,若是后宫妃嫔因争宠而闹出事端来,我自有办法治她们。”
这话听得小周后大吃一惊,以前从嘉曾对自己提起过,说醒后的文轩细细看上去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刁蛮任性、冲动惹祸的公主,而是变得沉着冷静,心思愈发缜密了。自己从前还不信,现在回想起来,从嘉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嫂子?”
小周后回过神来:“切记,在宫中一定要学会明哲保身,但也不能轻生害人之心,懂吗?”
看着小周后如此关切的眼神,唐绍心下一暖:“知道了,嫂子,对了,我都来了好大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见六哥?”
“他呀,最近懒了许多,现在还睡着呢。”
“可是病了?”
“放心,他身子骨好得很,你先去屋里坐会儿,我这就去烧桌好菜,给你接风洗尘。”
唐绍拉住小周后的手,道:“嫂子厨艺精湛,若有时间便教我一二。”
“好,等你下次再来,嫂子一定手把手教你,外面凉,快进去吧。”
唐绍又在府中转了一圈才进屋。进了书房,见桌上一片凌乱,想来是六哥没来得及收拾吧。正要整理时,却刚好掉了一张纸,捡起来一看,是李煜从前的一首《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唐绍自言自语道:“既然都过去了,何必还这么介怀呢?成日写这些忧伤的诗词只会让人更加疑心罢了,自己也会更难过。”
“公主,国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