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时, 孙策已不省人事了。剩下那几个骑兵赶到,见孙策浑身浴血,倒在苏青怀中, 也是大惊。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 便知道是孙策遇上了伏击。
当先一人怒不可遏, 挥剑将还没死透的两人杀死, 对苏青道:“主公受伤, 快送回城去就医吧!”
苏青已经心乱如麻,当下点头称是,忙将孙策递给一名兵士抱着, 转身策马向城内奔去。
回到城内,马上就有人通报了城内的各处相关人等, 顷刻之间, 所有人都聚集到孙策的府中了。
苏青站在孙策的榻旁, 呆呆地看着几个城内的医生和军医,一起为孙策诊治疗伤, 心里空空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胸腔,在原先心脏的地方,感受着如同空洞般的搏动。
“大哥!”
尚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青缓缓地回过头去, 尚香与苏青对视了一眼, 然后就死盯着孙策那苍白得像死人一般的面孔。
苏青心下不忍, 走过去握住尚香的手:“尚香……”
不料尚香居然把手抽了出来, 脸色苍白地对苏青摇了摇头。
苏青先是一愣,心中凉了一下, 以为尚香因为刚才和自己在一起被孙策看见的关系,所以对自己心生悔意了。
但是片刻之后苏青就豁然了。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了解尚香的人么?
还有比她更信任尚香的人么?
她怎么会怀疑尚香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是因为自己有那种想法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与尚香在一起,孙策怎么会如此失常,单身一人出城?
苏青也有所闻的——最近江东不怎么太平,时常传出有人要不利于孙策的传闻。不然孙策也不会答应自己,将这次纳妾之事办得如此低调。
尚香如此,只不过是有些愧意,然后在大哥伤重之际,不想在这个地方与自己多作亲热吧!
“大哥!”
随着一声忽促的呼声,孙翊和孙权二人前后脚地奔了进来。
发出喊声的是孙翊,孙权却又是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一圈人围着孙策,俱都是无语。还是孙翊稍为冷静,走近苏青,低声道:“那几个刺客都死了。查了一下,有人认出他们是许贡的门客,许贡的儿子也在里面。”
苏青皱了皱眉——是许贡的儿子为父报仇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所谓的命中注定?
“伯符!”
“伯符!”
随着两声凄怆的悲呼,吴氏和桥薇也抢了进来。
大腹便便的桥薇性子比较内敛,只是站着垂泪,吴氏却是过去伏在孙策榻边,泣不成声,跟过来的孙纾更是大放悲声。
孙翊皱了皱眉,站了过去:“母亲,嫂嫂,且止悲声,听听医官怎么说。”
一语将众人从惊慌和悲伤中拉回,都注视着那两个医生。
“将军之伤,非人力可挽回矣!”
“在下无能,不能治此重伤……”
两句话让众人均都呆立当场。
“混蛋!你们这两个庸医!”
不知何时来到屋内的孙匡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医生的前襟,怒喝着。
孙权上前一步,拍了拍孙匡的肩膀。孙匡看上去很敬畏这个二哥,当下恨恨地瞪了那两个医生一眼,然后松开手退后了一步。
孙权对两个医生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连让我大哥苏醒过来也不行了么?”
苏青看了孙权一眼,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现在心中只顾着悲伤了。
那两个医生对视了一眼,一人道:“将军平素身体强健,便是苏醒,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话音未落,桥薇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是啊,刚刚成婚不过一年多,如今便有了这样的变故,任谁也是随不了的吧!
“大嫂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悲伤,还请大嫂略作回避。”
孙权说着,对两个侍女使个眼色,挥了下手,让两个侍女将桥薇扶走。桥薇本不愿离开,吴氏却也因为怕动了胎气,也过来扶着她离开。
桥薇无奈,只得带着孙纾跟吴氏离开。
见二人离开,孙权又对孙翊和孙匡道:“城中不知是否还有刺客同党,三弟你去追查一下这事,四弟你去把在这里的各位将军都叫到偏殿,只候听命!”
孙翊与孙匡二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孙策,便都点头而去。
孙权看了一眼苏青,眼中露出奇怪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家大哥受伤,无关之人,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了吧?”
苏青一愣,本欲发怒,但转念一想,也的确是如此,从刚才到现在,在这里的都是孙家的人,自己也的确是算个外人。
虽然心有不甘,也有微怒在胸,但还是决定先行退下——自己也有些东西,想要好好地想一想。
尚香伸出的来,想要拉住苏青,却被苏青避开。
对着尚香摇了摇头,然后迈步出门。却在一只脚跨出门外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孙策的声音:“子矜!”
苏青心中一震,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见在床上的孙策,睁开了双眼,直瞪瞪地看着天花板。
“大哥!”
“伯符,你醒了?”
孙权尚香和苏青三人同时抢了上去,孙策面色苍白地看了三人一眼,喘了口气道:“仲谋,城中如何?可有慌乱?”
孙权摇了摇头:“我已派人加强了城内的治安,大哥勿忧。”
孙策闭上眼点了点头,然后又睁开眼,看了一眼尚香,又看了一眼苏青,叹了口气,道:“仲谋,你与尚香暂且退下,我与子矜有话要说。”
孙权看了一眼苏青,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与尚香一起退了下去。
尚香在退下之前,深深地看了苏青一眼,苏青知道,那是尚香在向自己表达一定会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决心。
“子矜,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和尚香在一起。”
等孙权兄妹二人与那些侍人都退下后,孙策立即一针见血地道。
苏青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子矜,我一直以为,你的身边,没有任何的男人,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也一定会是我的。但是没想到,我防着二哥,挡着三弟,更是让公瑾与我同时娶亲,却没想到,你居然会与尚香在一起。”
看着孙策苍白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苏青心如刀割。
“伯符,对不起……”
“不,子矜,这大概,就是命吧!”
孙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来。
“我为了你而对曹操动手,也因此让许贡生了异心,想要巴结曹操来害我。我又杀了许贡,结果又被他的儿子报复。终其而言,是我不该对你起非份之心啊!”
苏青心中酸楚:“伯符,你又何必如此说……”
孙策凄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这几句话,也算是彻悟之言,子矜你还是听一听吧。”
苏青忍不住落下泪来:“伯符勿出此不祥之言,你的伤……”
“我的伤我自己明白,你不用多说。”孙策打断苏青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也没有中气,但是话语中自有一股威严,“……我总以为,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配得上你。但是,你的眼中却从来也没有我。我很伤心,也曾想过把这天下握于手中后,就与你归隐田园。但是自从为了天下不得不娶了蒨儿后,我就知道,我与之间只会越走越远。我不甘心,但是又无可奈何,所以,我想对你用强,却没想到……唉!”
“伯符……”
“你让我说完!”
孙策再次打断苏青的话道:“这一次,无论如何,就算是天命吧!如今能够保住这江东数郡的,唯有仲谋而已。若生祸乱,则孙氏死无葬身之地矣!决阵两军之前,促谋不如我,举贤任能,共保基业,我不如仲谋。子矜,他日若有不虞之事,请不要为难仲谋。你与尚香,便都去罢!”
苏青一愣,她没想到孙策居然猜到自己和尚香有意离开。
孙策对苏青展颜一笑:“我听闻公瑾作巨船,你与尚香,是要出海的吧?是去珠崖?还是儋耳?”
苏青皱了皱眉:“也许吧,还未定呢!”
——原来,在周瑜军中,也有孙策的耳报么。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子矜,我时间不多了,最后想问你一句,你……你从头到尾,心中……可曾有过我?”孙策突然间脸红起来,带着一丝期望,看着苏青。
苏青看着孙策,心中一软,回想起当年与孙策的初遇,以及在野外露宿的往事,还有在徐州孙策的相救,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伯符,你……你是我……第一个为之心动的男人……”
孙策的眼中现出异芒,随即长叹一声:“是么?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随即又道:“你与尚香的事,我已是将死之人,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这世间之人,还有我的家人,恐怕都不会善待你们,你们,还是远走高飞的好。”
苏青流着泪,点头不语。
孙策又道:“我二弟年轻,你是否可以辅佐他两年,等他稳定了江东局面,然后再走?”
苏青一愣,想了想,觉得高顺与吕秀要在海外打下一片基业来自守自保,恐怕也得要个几年,便点头道:“好,我会助他把这局面稳定下来。不过,最多两年。我不可能助他去夺天下的!”
孙策点了点头,笑道:“你连我也不助,若是助他,我倒要心生妒嫉了!”
苏青面上一红:“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还有心调笑!”
见孙策对自己爱恋之情已消,虽然心中悲伤,但苏青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好了,子矜,我时间不多了。你先出去,唤我二弟三弟和四弟,还有小弟进来。”
苏青强忍悲伤点了点头,出去把孙权先叫了进去,又差人去唤孙翊与孙匡,还有孙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