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知道苏青在参加完孙权的婚礼后就会离去, 所以她格外地珍惜与苏青相见的时刻。
孙权的纳妾比不得娶妻,但是也因为他地位的关系宴饮了好几天。孙翊作为孙权最年长的弟弟,自然也是全程陪同。这对苏青来说, 其实是一种无言的痛苦——她总是觉得徐湘嫁给孙权是无奈的。
直到喜宴结束后, 苏青作为孙翊的妻子与尚香一起去拜访新嫁娘的时候, 苏青心头的那份抑郁才由于见到了徐湘暂时作罢。
“你也不要多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难道不清楚?我终究还是要为徐氏一族献身的。除非你能带着我远走高飞。”
徐湘的神情有点冷冷的,似乎已经见不到当年的那个跳脱的小姑娘了。苏青和尚香看着她,也只有不语。三个人都明白, 苏青是不可能带着她走的。在苏青的心中,徐湘的地位其实并不算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苏青可以不顾尚香的感受而带着她一起走。
在那瞬间, 苏青有点失神, 她在想, 如果孙翊愿意跟她和尚香一起走,她会带着孙翊一起离开么?尚香会怎么想?
一时没了主意, 有点心慌意乱。
看着苏青变幻不定的神色,徐湘叹了口气:“你真的不必过意不去。对于我来说,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那与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并不会因为对方在辈分上比我高一点就觉得恶心, 至少跟着他, 不必为生活上的琐事担心。”
苏青听了, 也只有叹口气——不错, 她嫁给了陆尚和孙权又有什么不同呢, 反正都不是她喜欢的人。
陆尚对她,也未必会比孙权对她更好一点。孙权娶她, 诚然有报复的心理——是报复徐家,也是报复苏青——但是,毕竟徐家和孙家本就是姻亲,孙权与徐湘的关系,说不上多好,可也不是很生疏,也不必担心孙权对徐湘有什么过份的举动。
所以,就这样吧,既然不能带徐湘走,也就只能这样看着她了。幸好徐湘也是个能放得下的人,不然苏青看着徐湘痛苦,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可是苏青却不知道,徐湘看着苏青与尚香一起来看她,心里的伤痛是莫能与之言的。
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陡增苏青的痛苦罢了。所以,还是让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算了。
离开了徐湘的居处,又看望了同样许久不见的袁春。去时孙纾也在袁春那里,两人玩得正高兴。
孙纾与袁春也是自幼便相识的,而袁春因为对孙权有意,所以对孙家的人也一直很照顾,与孙纾的关系也很好。只是袁春之前作为逆贼袁术的女儿,不好与其走得太近而已。如今嫁给了孙权,孙纾来探望一下,也属正常。
看着袁春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来的幸福,苏青忽然明白,这是孙权在向她示威,故意作给她看的。
没想到孙权还会作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倒是让苏青颇感意外。不过,对于袁春会喜欢上小自己四岁的孙权,苏青更感到不可思议。倒不是说喜欢上比自己年青的男子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只是当年袁春对孙权有情意时,孙权不过十三岁,也不知袁春到底看上了孙权哪一点。
难道,是因为看出了孙权将来有不凡的人生?
这一点倒是有可能,孙权不但长得眼睛碧绿,最近下巴上长出的胡子也是红色的,虽说有可能有胡人的血统,但也不失为异相。更为重要的是,孙权的身材是典型的长上短下,也就是上身长下身短,说明了就是站起来不显得高,坐下去就显得比别人高,是天生就该坐着被别人伺候的,是天生的贵人之相。
但是,以当年袁术的势力,袁春也不见得就找不到好人家,何必把宝都押在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身上。
看来,还是因为袁春就是对孙权青眼有加才对。
袁春也是很久没有见到苏青了,见到苏青也很高兴,于是把各自这几年来的事情各自诉说了一遍。苏青自是略去了很多,袁春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也许她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若是有所隐瞒,可能会遭来猜忌的吧。
袁春今年也是二十四岁了,如果不是因为袁术的倒行逆施,她恐怕早就嫁人了吧。只是以她的身份,可能也是政治联姻了。如今虽然晚了点,但是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只是,不知道孙权是不是会宠爱她了。
不过看袁春的样子,只要能嫁给孙权,其他的什么,她也不会在乎了。细想想,以她近似于阶下囚的身份,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又是主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况且,在袁春出嫁之前,她的哥哥袁燿已经从郎中提升至给事中了,她的出嫁,对袁氏的余脉,更是一件好事。在这样的乱世中,即便是再相爱,与权贵间的婚姻,也一样是夹带着政治上的欲求的。
寒喧了一会儿,苏青便与尚香告别了袁春。一路上一人都默然不语,虽然知道应该是最好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免不了有悲悲戚戚的感觉。
默默地与尚香分别,一个人回到孙府以前孙翊的房中,孙翊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子矜。”
见到苏青回来,孙翊忙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自从成了婚,孙翊便再也不称苏青为苏大哥,而是呼她的表字了。
苏青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去见过母亲了?”
虽然与孙翊并无夫妻之实,但也改了口称吴氏为母亲——反正以她和尚香的关系,称吴氏一声母亲也不为过。
孙翊也点了点头:“是啊,已经向她辞了行,明日就回丹杨。”
苏青点了点头,忽道:“你觉得秣陵这个地方如何?”
孙翊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苏青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适合作都城。不管你是想以南抗北,还是以北抗南,或是闪展腾挪,这个地方都是不可多得的要地。”
孙翊看着苏青,过了很久才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过以北抗南的想法。”
苏青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可有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准则。”
孙翊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刚才我又见了陆伯言,与他商量了一下,他也觉得还是尽早离开的为好,他也为此作了些准备,我们还是快走吧。”
见孙翊不愿继续那个话题,苏青也不多勉强,便只点头不语。
第二日孙翊便与苏青一起回了丹杨,甚至没有再去专门向孙权辞行,把那些事丢给了陆逊。而陆逊也不负她们的希望,成功地又炮制出一件事来,把孙权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陆逊故意发动了很多百姓,煽动他们请愿,给于吉立生祠。孙权本就对于吉怀恨在心,只是一时没有借口除掉他,如今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以煽动民众闹事和僭越的罪名把于吉捉了起来。没想到一捉于吉,更引来了众多的百姓,纷纷要求释放于吉。后来居然连军中的士兵和一些低级的小军官也加入了请愿的队伍。以孙权的猜忌之心,自是更不能放过于吉了。
不过孙权对除掉于吉的借口感到有些头疼,毕竟有这么多人的拥护,寻常一句妖言惑众并不能服众。孙权毕竟上台不久,还是要顾一下民心的,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陆逊把握住了机会,让孙权把孙策的死因往于吉身上靠,说孙策当年遇袭受伤不重,本不当死,是因为孙策嫌恨于吉,故此于吉作法,加重了孙策的伤势,致他于死地。这下不但使孙策的形象受损,也使得孙权杀于吉有了更好的借口,于是于吉在当天就被处了腰斩。
陆逊也正好借此事让自己在孙权心中留下了个好印象,顺带也表了表忠心。虽然之后苏青听到了此事,对孙策的名誉受损有些意见,但想想陆逊也不是白白操劳的人,况且此事对孙策也不是太过抹黑,也就罢了。
刚刚回到宛陵境内,孙翊的近臣边洪就已经带兵来接。
苏青这是第一次见到边洪,之前只是听孙翊说过这个人,是个处理事务的一把好手。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觉得他眼神有些闪躲,但也不失为一个干练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进入了丹杨的地界,又有兵将保护,总算是安全了。
“你觉得边洪这人怎么样?”
回到卧室,孙翊替苏青取下身上的披风道。
苏青坐进椅子里:“你注意看他的眼睛了么?”
孙翊见苏青长途跋涉,有些劳累,便道:“这倒没有太过留意,怎么了?”
说着走到苏青背后,替她揉捏肩膀:“我说让你乘坐马车回来,你偏要骑马,还是累着了吧。”
苏青并没有觉着孙翊的举动有多越礼,一来二人本就很熟,关系也很好,二来毕竟二人是夫妻,即便是假的,也不好太过冷漠,即便是朋友之间,捶个肩什么的,也不为失礼的,何必太过斤斤计较,反而显和自己小肚鸡肠——孙翊对她,可是一直守之以礼的。
苏青微微眯起眼睛:“他发现我看他时,便会与我对视,目光如炬,好像是个直爽的人。但是我若暗地里偷眼看他时,他总是神色游移,我看他,应该是个善于奉迎和作伪的人。”
孙翊挠了挠头:“是这样么?我倒是没看出来呢。”
看着孙翊傻傻的样子,苏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要想清楚了,现在可不是你大哥在世的时候了,别一天到晚还是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