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怎么办呢?
苏青只感到头脑中一片混乱。
贾诩还是比较冷静的, 赶紧把几个丫环叫过来,让她们都下去,并关照她们不许把这事儿传出去, 如果传了出去, 不管是谁传出去的, 一律统统斩首!
然后对众人道:“如今之计已不能坐以待毙了。但就目前来说, 夫人之死决不能外泄, 如果消息走露,等于是逼张将军与曹操决一死战。现在刘表之兵未到,我军势弱, 加之准备未及,仓促起事, 只恐于事无补啊!”
张绣怒道:“我誓与老贼决一死战!”
贾诩道:“如今之势, 将军起兵, 无异于以卵击石也!”
“那依先生,该当如何?”
贾诩看了一眼苏青, 忽然跪下:“唯今之计,只望子矜成全!”
苏青这时也冷静下来了,看着邹氏的尸体,知道贾诩说得没错。这时候把这事宣扬出去,张绣再没有动作, 那还真不如自杀死了算了。
但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贾诩, 也不去扶他, 就等着他的下文。
贾诩看着苏青, 神情紧张, 额上沁出汗来:“子矜与曹操有旧,不如请你前去, 暂劝曹操止步。就说邹夫人身体不适……”
苏青瞪着他,冷笑了一声:“何必这么麻烦,你心里在想什么,当我真的不知?”
贾诩跪在地上,瞪了一眼张绣,张绣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连忙跪了下来,对苏青道:“只求苏公子相救,绣铭感大恩!”
苏青看了一眼二人,转身对尚香道:“看来,这事儿非要我出面了。你能不能让我安心一点?”
尚香不明白她的意思:“当然能了。你要我怎么样?不会让我回江东去吧?”
苏青笑着点了点头:“你先住到文和先生家去,然后回江东,这样我也没了后顾之忧。”
说着凑过去,直到尚香的耳边,帖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贾文和现在还要利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赶紧离开,不要到他家中,从这里出去后就直奔隆中。不然我要脱身,带着你反而不便了。”
尚香一惊,挣出她的怀抱,看着苏青,然后又看向贾诩——苏青一把揽住她,再次附耳道:“你也不要误会,贾诩虽然利用我,也并没有害我之意,不过想利用我与孟德公以往的关系,暂避一时之祸罢了。我自有脱身之计,你先回去,我定会前来寻你。”
尚香还是看着苏青,不说话。
苏青摸了摸尚香的脸庞,对贾诩道:“请先生派人护送孙小姐去家中暂避,日后找个机会再送她回江东便了。”
贾诩点了点头,仍然看着苏青,却没有动作。
苏青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吧,把邹夫人也抬下去,我在这里等孟德公。你们把他让进来,有什么话都由我来对他说。”
贾诩惊喜地看着苏青:“子矜,你答应了?”
苏青点了点头。叹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成看着你们去自寻死路!”
贾诩连忙拉着张绣爬起来,对张绣道:“将军且去前面迎接曹公,对他说夫人在此相候。”
然后连推带搡地把张绣推走,回头对苏青一揖到底:“子矜,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必会报答于你。孙小姐之事你且放心,我这就派人送她去襄阳!”
苏青淡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这个妖怪!
看着贾诩拉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去的尚香,渐渐消失在远方,苏青关上了门,一个人坐回了案后,看着案上不久前还在邹氏的皓手之下发出铮铮之音的长琴,心里居然对贾诩没有恨,也没有怒,更谈不上怨。
有的,只是对邹氏的怜惜,以及,内心深处对再见曹操的渴望。
——孟德公,多年不见,你,是否仍然,风采如昔?
想起很久以前,孟德公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弹琴的样子,曾无比欣赏地道:“若子矜能随我出征,在万军丛中为我弹唱这一曲,我定无不胜之理。”
——孟德公,此番我就在这军中为你弹这一曲,却只怕,败的人却是你了!
喟叹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丛生——孟德公,我们又见面了!
双手按在琴上,弹起以前为曹操所奏的曲子——
……
静,在这琴声中,伴之而来的只有一片安静。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居然有数十名浑身甲胄的兵将,而且,这些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由于一只抬在半空中的手。
这只手像是有无尽的威力和魔力,让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曲,结束了。
门,被这只苍劲有力的手,推开了。
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却眼中带着无尽威严和精光的人,缓缓地,大步走了进来。
“孟德公,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苏青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多年,陪伴自己渡过了童年与少年时代,直到自己成年的人;看着这个救了自己,养育了自己,教导了自己的人;看着这个为了自己怒斥他人,为了自己奔走于权贵之间,为了自己刺杀权臣,为了自己兴兵而起的人……
“子矜……真的是你……”
曹操的眼中,居然也隐现泪光,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是我,孟德公!我们,又见面了!”
“子矜,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张济的继室。”
曹操坐在自己的帐中,看着坐在面前的苏青,充满感慨地道。
“你真的相信我是张济的后妻?”
苏青看着曹操,嘴角微微扬起。之前已经知道,那个在后门看到自己的人,是曹操的部下,他向曹操报告了自己的美貌。只是,把自己当做了邹氏。而曹操现在,居然也就对外宣称自己是张济之妻,张绣的婶娘了!
——孟德公,军旅生涯,很无聊,很寂寞吧?所以,要找邹氏来侍寝么?还是,要以此激起张绣的不满,借机除之?
心里想着心事,却只听曹操仰天一笑:“很合情理啊!当年董卓被诛,李郭张等将杀入长安,王允自杀,吕布逃奔袁术,你被张济所得,也有可能啊!”
苏青摇头笑道:“你居然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分明你是不信的。”
“可是我凭什么说你不是?不过张绣居然能把你给找出来,真是击中了我的要害啊!”曹操附掌笑道,“也真是亏得他了。不过,看在他这个情份上,我不杀他便是。”
苏青笑着说:“你还是没变,一点也看不出你是个到处屠城的人。”
曹操脸色微微一变:“子矜,你也怪我心狠手辣么?”
苏青也正色道:“方今乱世,唯非常之人方可行非常之事,公虽有过人之举,也只有独担这骂名罢了。苏青蒙公救命养育教导之恩,怎么会出那些世井俗人之语。”
曹操叹了口气:“你还是怪我的啊!”
苏青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只道:“此次孟德公前来宛城,是否欲平定南边诸侯,再北上以抗袁绍?”
曹操叹了口气:“知我者子矜也!张绣结盟于刘表,刘表本无用之人,张绣所御西凉兵却是善战,我不先除之,必为后患。”
苏青心知曹操所言不虚,如果袁曹两家开战,纵使刘表张绣不动,贾诩也不会坐视不理。
想了想,又道:“那徐州吕布、小沛刘备二人,以及淮南袁术,江东孙伯符,又将如何?”
曹操也沉吟了片刻,然后道:“吕刘二人久之必相图之,我可坐山观虎斗。至于袁术,我听说他就快自取死路了!而孙策嘛,江东之地,他能平定得了再说吧!有刘表刘繇在,他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刘繇耿直,必不会相让,刘表虽无意北上,但坐拥荆州之意甚强,决不会坐视孙策坐大,且两家有仇,孙策也不会放过刘表,他们也有得好打呢!”
苏青叹了口气:“孟德公所言甚是,能如此冷静地将天下大势分析得如此清晰,也只有你了呀!”
曹操笑道:“子矜,当年我与你说些天下大势,教你兵法,你暂头疼不已,几年不见,你却对此兴致勃勃,看来这些年来,你也改变了不少啊。”
苏青无声地笑笑:“孟德公,你我,都变了!”
曹操皱着眉,沉默了良久,才道:“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你的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变。”
“作为一个王霸者,你是不能有差别对待的。不然,你何以服众?”
曹操大笑:“子矜,说得好!这是当年我对你说的话啊,你能记得,我高兴极了!但是,正因为我是一个强者,所以我可以破例,只要我能说出理由,我就可以随心所欲。”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苏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操愣了愣,过了半晌才苦笑起来:“看来你说得对,我们都变了。”
苏青叹道:“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曹操看着苏青,忽道:“子矜,前日所奏之曲,当年我想带你随我从军时所弹的吧?”
苏青点了点头:“是啊,真没想到,我们真的会在军中相见。”
“子矜,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曹操注视着苏青,语气忽地热烈起来。
苏青一愣——以前孟德公可从没跟她说过这种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孟德公,我记得以前你可是说过,一旦找到了落脚之处,我就可以告辞而去的。”
曹操也是一愣:“啊哈,是啊,我是说过这话,年纪大了,记性有些差了呢!”
“孟德公正值壮年,如何称得上一个老字!”
曹操看着苏青:“子矜,你找到更好的落脚之处了么?”
苏青想起尚香的面庞来,不禁浮现一丝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笑意:“算不得好或不好,只是,有点心动了。”
曹操眯起双眼看着苏青,很久才叹了口气:“是孙策么?”
苏青一惊,看着曹操。
曹操笑了笑:“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只是猜的。适才你历数南方群雄,唯孙策,你未直呼其名,而是叫他的表字——看来,你们的的关系不错吧?”
苏青心中苦笑——也罢,就让他这样想吧:“是啊,我目前是在江东落脚。这次来宛城,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曹操眼中露出一丝精光:“是么,你在江东啊。”
苏青只顾想着尚香,心中充满了柔情,哪里注意曹操的神色,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却不知,她的这笑容,和她的话,已为日后的赤壁之战点燃了第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