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城外二百米发现吐蕃大军!”陈嘉坐在军帐的矮桌边批示着公文,听到被派出的斥候突然来报,只是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点了点头。
桑落此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与退出去的斥候擦身而过的时候,眯了眯眼,方才躬身行礼。
“看出端倪了?”陈嘉放下手中的狼毫,丝毫不在意如此紧急的军情。
桑落点点头,沉吟道:“吐蕃此番出战,似乎有些……不同。”
“本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攻城,却停在了我漠河镇城外二百米处,安营扎寨,升火做饭,好生悠闲。”陈嘉倒是一点儿都不奇怪这种情况的出现。
“看小王爷的面色,应是早该知道吐蕃出兵了吧?”桑落到此时才真的感受到自己面前的人有多可怕,“那昨日……”
“不急,等着他们入瓮吧。”陈嘉摇头笑道,“竟是比我料想的早上了半天,也罢,大局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你吩咐下去,让他们今日提早半个时辰结束操练。”
见陈嘉没有了再说话的意思,桑落又是一拜,才后退了几步转身掀帘,陈嘉此时又加了一句:“让商隐到我帐中来。”
“商隐?”桑落搜遍脑中今日接触的人,并无叫此名的,正欲开口询问,陈嘉笑道:“我差点儿忘记了,你便叫萧景绮来罢。”
“是。”桑落有些迟疑,毕竟萧景绮并非军中人士。
“天佑,不是我自作主张,眼下,你当真应该好好重拾当年的气势。我已将将印放到了你帐中,受或者不受,不过你一句话的功夫。”陈嘉追着说了句。
“草民……”不知想到了什么,桑落闭上了眼,等睁开眼之时,已全无了初见时的颓态,他抱拳道,“末将谨听将令。”
陈嘉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末将告退。”
等桑落出了军帐,亦枫从屏风后出来,站在了陈嘉身后,低声说:“城中灾民皆安置妥当,伤亡人数在进一步核实,怕是只增不减。”
“虽说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可是乍一听,还是觉得对不住这城中上上下下的无辜百姓。”
“主公莫要将罪责拦至麾下,只是天灾,断然无法预测的。”肖亦枫宽慰道。
陈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亦枫,若说这江湖是你的天下,那么这沙场便是我的天下。绿林好汉便是耍尽了阴谋诡计,也抵不上敌军帐营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谋略。奇门遁甲、奇淫巧术听起来玄乎得紧,若是亲眼见到,也不定会相信。”
“主公是说……”
“这龙卷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到慕容竹一行人到了这漠河镇就来了,你说,巧不巧?”
亦枫思忖半晌,问道:“莫不是……有内鬼?”
“龙门客栈往来的商人良多,见到生面孔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陈嘉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在回想什么,而后,嘴角带着宠溺的笑接着说了下去,“怪只怪修远行事过于招摇,那羊脂玉的簪子,到他手里虽说是物归原主,但是怀璧其罪,招惹到一直盯着这边境小城的吐蕃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亦枫恍然大悟,接道:“原来他们根本旨就不在攻城!”
“与匈奴合作的原因正在于此。吐蕃不会对我们下狠手,因为我们掌握着他们需要的信息而且对他们国土并不在意,但是匈奴国虎视眈眈了这么多年,也安静了这么多年,猛地一亮爪子,他们定不敢轻敌。”陈嘉敲了敲桌面,反身问道,“我让你送的书信确定是送到那人手中了吗?”
亦枫面无表情地点头,陈嘉连着部署了多日,眉间以显有疲态。肖亦枫上前一步,踟蹰地问道:“主公……要不先歇息片刻?”
陈嘉看着不知何时点上的烛火,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他摆摆手说:“不了,等一会儿见到萧景绮,同他说过正事之后,再歇息吧。”
“主公一日未见怎么进食,亦枫现在去寻些吃食来?”亦枫退了一步,也当是允了陈嘉的说法。
陈嘉见亦枫还拿他当昔日什么都要师父提点的小孩,不免好笑,口中调侃道:“师父让你跟在我身边,难不成为的就是让你这么守着我?”
亦枫不说话,只是面部柔和了些许的线条泄露了他心情不错的事实,陈嘉知此刻亦枫是不会应话的,于是无奈地摆摆手,带着妥协的口吻说道:“便依了你。”
亦枫从陈嘉身后走到案前,抱拳行礼,随后退出军帐。陈嘉看着幢幢灯影,士兵们巡夜的脚步声从帐篷未封紧的罅隙传了进来,带着边关特有的肃杀以及萧瑟之意。恍惚间,耳畔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子善,你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一个朝代的兴亡如何,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若是他日你能领兵上战场,切记,爱民如子,对待将士当严则严当赏则赏,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攻心之术,威胁最次,掌控紧随,驾驭为上。以德服人,以诚服众,你的地位没有人能够撼动……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练兵,定要用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伎俩折腾他们,脚绑沙袋围着校场跑十圈算什么?不仅得跑上那么多圈,往后啊,还要一圈一圈往上加。谁要是最后三名,当天的午饭就不消吃了,看着吧,让他们气都气饱。谁要是前三名,允他们多吃一口肉,多添一碗饭。你说,要是这么训下来,这些兵会不会跑得比那些骑在马上的都快?
“寻龙点穴并非易事,此事牵连重大,断然不可妄自行动,你且让我好好想想……
“我总是想着要靠自己的能力让他对我刮目相待,让他知晓,即便仅过三日,我也绝非那吴下阿蒙。只是……他有百般的耐心去待一个陌生人,却没有一点余心看看身边的人……
“子善,我的苦,无法对任何人说,你也不能。你不会信的……”
“主公,主公?”陈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梦境中的人早已消失不见,亦枫端来吃食,摇晃着他醒来,而萧景绮应是等上了好一会儿了,没有陈嘉应允他不能入账,只能在那天寒地冻的帐外等待着,无心使就的下马威。
“人来了?”陈嘉理了理衣襟,问道。
亦枫会意,将食盘端到一边,出了军帐唤进来了萧景绮。萧景绮有真气护体,虽说不怎么感受得到冷,却也是不愿在这寒风中待上那么长时间的,但这军帐不比别处,要是用那么上不得台面的方法进去了,指不定就被人指认成了盗卖军情的卖国贼了。
“着实不好意思,进来过于操劳,没曾想就这么睡了过去,让你等候多时了。”陈嘉见萧景绮进来,忙起身迎上去,率先倒起歉来。
这么一来纵是萧景绮想要发作也没了原因,可不是,人陈子善堂堂一朝王爷,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就这么眯了一小会儿,好巧不巧白自己碰到,怨得了谁?可不是得哑巴吃黄连,苦死了也说不出。
“此番本是欲请商隐前来,能请到你也一样。”说到这里陈嘉顿了下来,抬眼看萧景绮的反应。
萧景绮:“……”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我和他有没有什么……
萧景绮每当莫铭同自己说这些有的没有,总会下意识学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此时他做出这样的动作,让陈嘉想起了不知处在吐蕃境内何处的莫铭。
“小王爷,找我来……就是为了调侃我的?”萧景绮见陈嘉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出声提醒道。
陈嘉回过神,笑道:“商隐此番随着你们前来,也算收了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情报。只是朝中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让他先一步回中原吧。”
“让……让他回去?”萧景绮不解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说道,“但是,我也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他还说……我说什么,他都不信的。”
“你且将我的话带给他,信与不信他的心中自有定夺。”陈嘉见萧景绮心有不甘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直觉得有趣。
“也是,他一个有名点儿捕快,除了破破案子,抓抓犯人能有什么大作为,还是尽早回去,免得在这边城受风沙之苦……”
陈嘉见萧景绮自说自话,也不催,看过一个军情折子之后,才开口:“回去告诉慕容澈,那闹他心的人,没有死。”
萧景绮听言,渐渐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不知迷倒多少貌美女眷的“神盗手”,此刻竟露出一个孩子般的惊喜神色。
陈嘉笑笑也不说话,只是心中道无人抵御得了莫铭的攻心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