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和亲王奉掣入宫了。
碍于皇上不在苍穹殿中,他只好潜藏在暗夜之中,不叫人发觉。
有那么一瞬间,奉掣在想,倘若自己才是这宫里的皇帝,这所有的一切都捏在他的掌心,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他仅仅是想体验一把,却没有这样的贪婪。
皇城墙里禁锢的,再富丽堂皇都好,也守不住一份人心。这样的魔窟,他还真是一点也不稀罕。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栖心宫的侧门外。
奉掣饶是一想,便觉得怪不妥当的。转身就要走。
“和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屡次擅闯后宫。”徐天心也是闲来无事,便绕着自己的宫殿闲逛。怕这么晚披头散发的吓着别人。没想到,竟然还是遇到一个。
“哇!”奉掣回过头,被她这副尊容吓的一颤:“你这是干什么?”
“扮鬼喽!”徐天心不以为意:“成日里不是绾发髻就是上彩妆,还要传束腰的宫装直挺挺的走,多累人。夜色多好,掩饰了许多的浮华,我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走在这里,你便以为是见到鬼了。”
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话,奉掣还真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问题是:“你不修边幅没人管你,你披头散发也无妨,但是用不用一身白袍子,用发丝遮住脸,还涂的一脸青色,咬着个血红的舌头随风摆?”
“怎么了?这样才逼真啊!”徐天心不以为意。
“……”奉掣心想,要不是听得出她的声音,方才转过身的一瞬间,一拳头就打过去了。还会给她在这里胡言乱语的机会。
“诶,不对啊!”徐天心才回过味来:“王爷你不是一向冷傲,说话都不超过五个字嘛?方才指责起人来,一张嘴巴巴巴巴的不是挺能说?”
奉掣没有理会她,皱着眉转过身去:“你能不能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和我说话,我总有一种想要一拳揍过去的冲动。”
“……”徐天心撇了撇嘴。
虽然不情愿,但是安全起见,徐天心撕掉了粘在下巴上的红舌头,把头发拨弄好,扯下裙褂上的一块布擦了擦脸,然后才道:“好啦。”
奉掣这才转过身:“如此就好。”
“你还没说呢,生更半夜的,你入宫做什么?”徐天心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想必是没走正宫门吧?这皇宫里也是,就不能有个出类拔萃的戍卫么?每一次你们都是这样来去自如的,羽林军、禁卫军都成了摆设。”
“呵呵。”奉掣笑了起来:“皇帝都没有意见,你倒是一脸的不情愿了。”
徐天心撇嘴:“我这叫多管闲事。”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栖心宫后的一片竹林。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奉掣看了看她:“宫里的日子这么无聊,都把你逼到要装神弄鬼了,干嘛不跟着颜瑜公主出宫,离开这里?”
“嘘。”徐天心不由的绷紧了神经:“能不能别提这个。不知道隔墙有耳?”
奉掣笑的不行:“你装神弄鬼不怕被人发现,夜深与本王相谈甚欢,也不怕被人发现
。本王不过随意提了个名字,你倒是怕了……”
“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公主。”徐天心摸了摸自己的眉头,认真道:“这可是比我的命更要紧的事情。”
“是吧。”奉掣想了想,他入宫也是很要紧的事情。但有些话,究竟是憋在心里好,还是说出来才好,一时间她真的没有决断。
徐天心很敏感的觉出他有心事,便道:“若是觉得我还算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不妨说说。”
奉掣看着她:“我告诉你了,不就等于告诉了皇贵妃。告诉了皇贵妃,不就等于告诉了皇上。那我还不如直接告诉皇上,何必兜圈子!”
“你真的不同了。”徐天心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只是有点想笑。“从前的和亲王,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想解决一件事。处理好了之后,就离开皇城离开封地,永远不再回来。”奉掣叹气:“这里终究不适合我,而我,只想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这是什么意思?”徐天心其实明白,但还是问了。“你不想当亲王了,要去过闲云野鹤一样的日子?须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生就荣华富贵,恨不得能沾亲带故的得些福荫呢,你倒是偏偏相反。”
奉掣凝眸而笑。
“不过无妨,我就喜欢有你这样的。”徐天心指的是,她就是喜欢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何必拘束在条条框框、规规矩矩之中呢?
“我没听错吧?”很显然,奉掣是曲解了她的意思。
“呃?”徐天心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只有向往闲云野鹤那样的自在生活。倒是没注意和亲王的表情。
奉掣站在了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警告你,我不是奉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的语气很是不好,带着薄薄的愠怒。
徐天心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拂袖而去。“什么啊?什么不是奉擎?”
撇了撇嘴,她闷闷道:“怎么皇家的人都是一个毛病?”
说完,便释然的穿过竹林,返回自己的寝室了。想起和亲王气鼓鼓的模样,徐天心还是挺高兴的。她就喜欢自己很平静的样子,然后把人气个半死。
尽管她还真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生气了。
“皇上。”心里头不舒服,奉掣直接就来到了小院。
虽说皇上不让人打扰,但是那些戍卫也根本就拦不住他。
木床上,严一凌睡得正香,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她闭着眼睛,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
奉临也有回应她,只是心思更多的落在了窗外那人身上。
半天,看着她没有再动,他才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披好衣裳。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端着走了出去。
奉掣已经走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等着,见皇帝缓缓而来,不由冷笑一声:“臣弟这是搅扰了皇上的温柔梦。”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很像奉擎。”奉临顺手把茶递给他:“润润喉吧。”
“什么?”奉掣有些不懂。接过茶盏,他一饮而尽。顺手就把杯子扔去了远处。
“油嘴滑舌。
”奉临冷着脸却在打趣他。“说吧,怎么样了?”
奉掣想了想,道:“车迟国不肯退兵。据说司徒石已经被夺权,现在掌控局面的是他哥哥,司徒顽。司徒顽的目的,就是要一举歼灭天朝,从我们手里抢夺金银珠玉,沃土江山,一统四方。皇兄你是知道的,现下诸国之中,也就唯有车迟能与我们抗衡。”
奉临点了点头:“便再没有别的了?”
这话问的奉掣有些心虚。他不想将奉擎的打算告诉皇上。“皇兄觉得应该还有什么?”
“这几次,朕的部署都不胫而走的传到敌方耳朵里。偏偏朕要打探的消息,却一样也没能如愿。”奉临眸子里酿出了些凉意:“你别告诉朕,这些只是巧合。朕身边,不光有车迟国的探子,也一定有内鬼与歹人里应外合。且这个人,还是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整盘棋输赢的一步棋。”
奉掣饶是想了想:“朝廷的事情……皇兄不该问我。”
“难道你不是这一盘棋里的某一颗子么?朝廷,到底不是朕一个人的。”
“皇兄,您又何必如此?”奉掣很是不安。
“如此说来,你便是真的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奉临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冷。“你不说,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危害整个朝廷。”
奉掣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皇兄你洞若观火,你都查不到的事情,臣弟如何能查知。或许只是机缘巧合,或许我们心里都有怀疑的对象,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这不是能信口开河的事情。臣弟愿意为皇兄效劳,但……不能凭空去猜测或者污蔑谁,您是知道的,这不是臣弟的性子。”
“哼。”奉临冷蔑道:“在朕眼里,你首先是弟弟,随后才是臣子。可如今,你对朕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提防,早已超出了手足之间该有的范畴。你防备朕,是为什么?你怕朕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皇兄。”奉掣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您不要逼我。”
“是奉擎对不对?”奉临冷叹了一声:“朕就知道是他。”
“不是。”奉掣连忙摇头:“他不会的。”
“他记恨朕不是一日两日了。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隐情和因素。”奉临知道,一则是为了娘亲的事,另一则便是为了碧儿。
“朕不是恨他倒戈相向,而是恨他不敢真当真枪的与朕较量。竟然做起了这样低三下四的事情。他以为凭借他的小聪明,就能利用车迟国来剿灭朕?就不想想,若真的得偿所愿,他有什么本事能摆脱车迟?最终,也只会落得下磨杀驴的可悲下场。而父皇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以及朕这些年的辛苦劳作,就都要毁在他的手里了。即便如此,你竟然还要替他隐瞒。奉掣,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兄。”奉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一时糊涂,他不会乱来的。”
“他是否乱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居庸关一役,要么朕大获全胜,要么他血溅三尺。”奉临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既然来了,就在皇城里等着看好戏吧。朕会叫人安排个住所给你,等分了胜负,你再来恭贺朕亦或者是你的好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