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严碧,奉临身边只留下了小侯子一人伺候。
“皇上,奴才的人跟着肃亲王进宫,王爷直接来了苍穹殿,并没去过太妃宫。”小侯子低着头如实回禀。
“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这个心结。”奉临叹了口气。
小侯子没做声,只是眼神飞快的瞟过皇帝面庞。“皇上,时辰还早,不如……”
“朕还不想见她。”奉临冷着脸。
“是。”小侯子有点不甘心,硬着头皮劝道:“皇上,别的奴才不懂,但万贵妃娘娘对您的这份情意,绝没有假。”
奉临微微颔首:“孙思远伺候朕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替旁人办事,叫朕不痛快。”
小侯子连忙跪下,道:“皇上明鉴,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绝不敢违背皇上的圣意。”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奉临道:“朕知道,若是不信你,诛除孙思远之后,便不会提拔你。朕也知道。万贵妃昔日有恩于你,碍于情面,你总是要尽量帮她一帮。”
语调泫然一凉,奉临冷冷的说:“朕只希望你能谨守分寸。”
“是,奴才绝不敢坏了分寸。”小侯子重重的叩首。
倦容慢慢的写在脸上,奉临按了按眉心,道:“朕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目的。音苒想要个孩子,碧儿要为奉仪报仇,芊芊看似最善解人意,实则一直想方设法的助长万家的势力。而太后……”
唇角的笑容沁出了寒凉,奉临闭上眼睛。
“皇上,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小侯子心疼的不行:“龙体要紧啊。”
“无妨。夜色静谧,朕想理一理心里这些事。”奉临呼了口气,问:“严妃如何了?”
小侯子如实道:“自闯贵妃宫那一日,严妃娘娘饮食骤减。身子越发不济。今天又……听太医院的奴才说。这会儿高热还没有退,人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奉临一直在想,严碧会怎么对待这个妹妹。是置之不理,还是落井下石。
没想到她最终选择了谅解。她的心,到底是软的。
“晚膳被肃亲王搅合了,朕有些饿了。那厨子手艺不错,叫他再做些什么端上来。”奉临闷闷不乐。与其说是这宫里的每个女人,为了得宠都在猜他的心思。
不如说是他要猜每一个人的心思。
不但要猜,还要周旋其中。一时或许能把握好分寸,久而久之,难免顾此失彼。
更多的时候,利益驱使,想着一个人,却不得不拥另外一张精致的面庞入怀。
苦不堪言!
“这……”小侯子犯了难。
“怎么了?”奉临有些奇怪。
“那汤其实是王嫔娘娘做的。晚膳的饭菜也是。娘娘哀求了好久,奴才一时不忍心……”小侯子挠了挠头:“娘娘准备好晚膳,就回宫了。”
奉临有些意外:“王嫔?就是前一阵病着的那个?”
“回皇上。正是。”小侯子听得出皇帝对她有多陌生。
“朕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的手艺。”奉临想起那碗汤,心里隐隐不痛快。该死的奉擎,最后竟然连鸭子肉都吃光了,一点也没给他留。
小侯子知道一些关于王嫔的事,如实道:“皇上有所不知,王嫔娘娘的曾祖父辈就在宫里当御厨。只是王嫔的父亲并未继承祖业,入朝为臣了。”
“你知道的不少么!”奉临看着他。
“嗨。”小侯子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都是王嫔娘娘给皇上准备晚膳的时候,闲聊提起的。其实……皇上有几日没好好进膳,那些菜也都是王嫔娘娘做的。”
“王嫔没给你什么好处吧?”奉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奴才不敢。”小侯子连忙俯下身:“奴才绝不敢如此。”
起身舒展了筋骨,奉临饶是一笑。“行了,起来吧。朕反正饿了,不知道王嫔宫里有没有准备什么糕点。”
“是。”小侯子赶紧起身:“奴才就吩咐人去知会王嫔娘娘,这就准备轿辇。”
————
消息送进长宁宫的时候,太后已经睡下了。
银铃战战兢兢的敲响了内室的门,轻声道:“太后,您睡了吗?”
朦胧之中,太后慵懒的答应了一声。
赶紧推开门进来,银铃恭敬的欠身,低低道:“太后。”
“什么事?”太后隔着淡黄色的帷帐,侧过脸来问。
“是平阳王出事了。”银铃简短的一句话,惊得太后一个激灵。木边布划。
“你说什么?平阳王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太后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把撩开帷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派出宫与平阳王碰面的奴才说,并没有找打平阳王的踪影。”银铃担忧道:“只是在平阳王下榻的厢房里找到他随身的兵刃。并且马也没有骑走。且跟着平阳王入城的十几名随从也都不见了踪影。”
借着月色微弱的光芒,太后看清了银铃的眼神,心里一凉。“你是说平阳王房中人去屋空,竟连随身兵刃都没带走?”
银铃用力点头:“是。”
身为武将,平阳王的短刀从不离身。何况那把刀是先帝在时恩旨赏赐,为寒铁所铸。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价值连城。
平日里平阳王宝贝的不得了。
要不是出了事,他绝不可能扔下刀就走了。
“好哇。”太后狠狠攥着拳锤在床铺上:“哀家真是小看了那个瘦瘦弱弱的严碧。怪不得她肯去屈服,肯教凉悦九子连环,原来是早留了一手。公然挑衅哀家,好大的胆子!”
对此银铃有不同的看法,少不得插嘴:“太后,如果是严贵妃,不至于这么急切的对平阳王下手。再者,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严家,贵妃似乎也没有机会互通消息而不被发觉。”
“你的意思是……”凤目冷挑,杀意布满双眼,太后阴戾的问:“皇上?”
“奴婢觉得,能动的了平阳王的,敢动平阳王且有这份胆识的,就只有皇上。”银铃笃定的说。“否则严贵妃一句玩笑之言,皇上怎么就用在了王爷身上?现在看来,指不定是皇上故意让严贵妃说出自己的心意呢!”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自然没有睡意。
银铃俯下身替太后穿上凤履:“这么晚,太后您要去哪?”
“哀家哪也不能去。”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皇上所为,那他一定也盯着哀家呢。咱们宫里稍微有点动静,皇上就必然会有动作。”
稍微一想,太后问道:“皇上今晚是去了毓秀宫么?”
“并没有。皇上去了王嫔娘娘那儿。”
“王嫔?”太后有些意外。“皇上不是大半年都没见过她的面了?怎么忽然又去看她了?”
银铃怎么会知道是为什么。唯有摇头。
总觉得力不从心,太后强压制着心里的郁闷走到软塌边坐下。“哀家一直苦心扶持皇后,偏是皇后的肚子就没争气过。如今希望凉悦能上位,皇上却又不喜欢她。一来二去,哀家与皇后之间还生出了嫌隙。得不偿失!”
“太后,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一定明白您的苦衷的。”银铃给太后倒了一杯水。
“未必。”太后凛眉,冷冷的笑。“音苒那孩子,心思太深,哀家根本看不透。”
太后咽下苦水,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现在皇上开始对沈家的人动手了……哀家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些年的苦心筹谋,到底会有个怎样的结局,连哀家自己也迷茫的。万一哪天,哀家撒手人寰,只怕沈家会跟着赴黄泉。”
银铃心里觉得不至如此。沈家拥有兵权的,又不是只有一个平阳王。“太后,凤体要紧您别想得太多。”
“但愿一切只是本宫想多了而已。”太后深吸了口气,问道:“皇帝身边的人,可有什么异动?哀家想知道,这样要紧的事,皇上属意谁去办?”
“是肃亲王。”银铃声音很轻:“听说肃亲王入皇城便直接进了苍穹殿,路上没有片刻耽搁。”
“奉擎?”太后微有些诧异:“哀家以为,他不会像皇帝那么无情,看来是真的看错了。”
“太妃她……”银铃欲言又止。
“怎么?”太后不太愿意提起那个该死却不能死的老女人。
“太妃好几次几乎自尽,都被看守的人发觉,救了下来。”银铃为难的说:“看样子,太妃是真的不想活了。看守的人怕,万一……”
太后拧着眉,阴狠的目光涌出恨意。“她是该死,但是没有哀家的旨意,谁要是看不住,就陪着她一起下黄泉。”
只要有太妃在,肃亲王就得受制于太后。这个道理银铃是明白的。“奴婢一定把话传下去。请太后放心。”
“哀家的心,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下过。那滋味,苦不堪言。”
“既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太后还是放宽心吧。不如奴婢扶您早点休息吧?”银铃关心的说:“时候也不早了,熬夜伤身子。”
摆一摆手,太后示意她出去。“左右也是难眠,哀家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
“是。”银铃叹了口气,缓缓的退下。
谁也没料到,天还没亮,噩耗就传进了长宁宫。
平阳王沈子山遭人暗害,曝尸菜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