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六十八)大白天活见鬼了。我感受到一阵透骨的冰凉。不过再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不也一样是鬼吗?可惜老人没告诉我,我这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的鬼是什么鬼。

“哪里来的两个人。”主任和岱哥现在对这种怪事都十分敏感,一起在旁边问我。

我顽皮地眨了眨眼:“呵呵,我也是人啊?加上我,今天下午墓地里不就两个人吗?”

岱哥被我气乐了“这个桃子,看不出老实巴交还会玩这种把戏。”

我开门准备进屋,迎面险些撞上了正疾步向外走的关老师。我们这一对脸,相互没有防备都吓了一跳。关老师脸色惨白,表情十分异样。

“您这么急要干嘛去呀。”我让开关老师,看着他匆匆的脚步,好似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刚刚发生。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路小跑直奔孙所长的“尼桑”。孙所长也跟了出来。两人急急上车飞驰而去。

这是怎么了。还真从没见过关老师这副表情过。

张达从房间里出来了。只有他知道刚才屋里发生过什么,我、主任、岱哥一起围了上来。张达表情也一样的紧张。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才关老师接了一个电话,他儿子在家中猝死了。”

关老师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从小受父亲的熏陶学习成绩一直不错。高考时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后来又连读了硕士和博士,才三十岁就在哈工大成立的高科技公司担任总工程师职务。年轻有为的儿子一直是关老师最大的骄傲。刚才儿媳来电话说,儿子猝死在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怎能让关老师不痛彻心扉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刚刚亲眼见证了徐会计的死,今天又是自己的儿子。在孙所长的车里,关老师感觉到天眩地转。

关老师缓过一口气和所长说:“孙所长,感谢你对老师这么长时间来的关心。你就把我送到长途客运站,我赶快坐车去哈尔滨。”

所长摇摇头:“老师,您这种状态我很担心,我决定开车送您一趟。陪您去看您儿子。单位那边我一会儿请个假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

鸡西到哈尔滨开车最快也得五六个小时,坐火车要十个小时,按道理孙所长没必要送他那么远的。关老师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是我的老师嘛。”孙所长车子加速,直接开在了鸡西到哈尔滨的国道上。

(七十一)这几天爸妈发现了在我身上的变化。孩子变得更懂事了。什么事情都抢着干,而且还会抽出时间去陪他们散步。他们问我为什么,我笑而不答。

我只想在人间的日子里,尽量再给他们一些温暖。

听说于晶晶考上大专了。原来的卫校后来被改成哈医大的分院,逐渐可以招专科生或是本科生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她为此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我也替她高兴,还嚷着要她改日请客,她欣然应允。

公墓这边就由老王头一直值班。关老师一直没回来,去哈尔滨已经有三四天了。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们都有些替他担心,那么大年龄的人能承受得了那么重的打击吗?孙所长也没回来,有他陪着关老师还会好一些罢。公墓为徐会计开了个追悼会,殡葬管理所还特意为她定做了一对花圈。她丈夫都已经哭红了眼睛,还握着主任和张达的手多谢他们平时在工作中对妻子的照顾,殊不知自己的帽子变得壁绿。大家给徐会计选了一块好的墓穴,择日下葬。此事就此了结。

我念的半脱产大专开了学。每周上三天课。所以去公墓的时间就相对少了一些。话说这一天,岱哥呼我,公墓那边有活。我只好向学校请了假去上班。

看到熟悉的公墓我感慨万千。这成百上千的鬼魂埋在这里,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冤情,一个半个的出来闹闹也是有情可原的,不是吗?

打开了管理处的门,我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不看不要紧,我立即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十二)谁呀?就是上次我在墓地里结识的那位老者。

大白天的,一只鬼竟然跑到了管理处,胆子也太大了吧。我正在想怎么办才好,主任说话了:“桃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呢是孙老先生。最近关老师家里不是有事吗,他先来替一段。这位是桃子,我们墓地的写碑人。”

孙先生还是笑容可躬“我们早就认识了,呵呵。”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来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啊。

屋里和我一样有着惊讶表情的人还有一个――张达。他的吃惊程度绝不亚于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但也只有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地说了声:“您好。”

我们开始了各自的工作。天暖了些,我和岱哥把写碑刻碑的地方挪到了室外。就在公墓管理处西侧让工作搭了个棚子,可以挡风避雨。棚子下面用钢筋焊了两个铁架子作为工作台。三百多斤的石碑我们两个人一口气抬出来四五块,我早就汗流浃背了,岱哥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在旁边笑我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也不和他争辩在一旁喘着粗气。

主任风风火火地开着“皮卡”去管理所开会。孙先生在收拾办公室,张达还是捧着那本黄书在那里但目光一刻也没孙先生身上移开。过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孙,孙先生,我问您一件事情?”

孙先生停了手中的活儿,温和地看他:“什么事情,您说?”

“前几天红星乡有一户人家盖新房。有一堆沙土倒在了马路中间。我开车没法通过。就去了工棚吵吵闹闹,还挖了半天的沙土。那工棚里的人是您吧?”说完这些话张达自己也是满身的冰凉。从今天早上一来,他就认出了这个老者,他的表情在那微弱的灯火下,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没错,是我。”让张达没想到的是,孙先生回答的非常痛快自然。

张达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表达:“那您,您怎么去了那里?那是您家盖的房子?”

孙先生一笑:“当然不是了。我特意赶到那里救你。”

张达更摸不着头脑了:“救我?为什么?”

“徐会计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还是不要牵连其他人为好。必竟你年纪尚轻。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一心向善,能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吧。”

张达恍然大悟,那天如果自己按时去了松树林,也许死的人就会是自己。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可是世上难道真有这种未卜先知的高人?当时自己还踢翻了人家那里的桌子,险些打到老人,想到这些十分惭愧。扑通一声跪在孙先生面前:“孙先生,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您大人有大量。那天是我的不对,张达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老人连忙双手相搀:“不用客气,这也没有什么。”

四目相对,张达又是一惊,这孙先生长的太像什么人,那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想来在哪里见过。真是浑身处处透着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