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伤者

神秘的伤者??

西戎国国主寝宫主殿的北面,有一处宽阔的演武场。

尚武的西戎人不分老幼,皆以习武为乐。身份尊贵的女王,更是武艺高强,每日习武,勤练不辍。

演武场的红毯上,女王身着明黄紧袖短衣,腰系嫣红色丝绦,下垂十二束悬珠流苏穗。一对短刀,舞在手中风雨不透,竟令陪其练功的女统领擎着红樱长枪无计可施。

就见统领长枪一挥,直刺女王咽喉,女王错身,甩出手中短刀。对方见短刀来势凌厉,枪尖拄地,压下枪杆,人就势弹起,落地时,抽起长枪,从背后再次展开进攻。女王拧身跃起,脚点枪杆,人已欺身近前,短刀架于统领脖颈。女王收回刀,统领躬身行礼认输。很快,才分出胜负的主仆二人又战做一团。

片刻,女王与统领同时收势,嗖的一声,双刀整齐没入角上朱漆木柱上。

“朕早就说过,并非一寸长就一定会强,无论比武,还是行军打仗,道理一样。”

统领垂首,恭敬地聆听女王的圣喻,陪天子交手多次,对此早已深信不疑。

有宫女递来丝帕,女王伸手接过,一点点擦拭额头的细汗,似不经意地问着:“天极殿那边怎么样了?”

“回陛下,大医令和太医院所有太医日夜不停,听说,那人刚刚脉息稳定了。”

女王绣眉一挑,哼了一声,“让黄文滚过来见朕。”

女统领悄悄低头,抿住小嘴,努力把笑意憋回肚子里。

黄文来的很快,不过不是滚过来的,一路小跑,给女王行礼时,已经跑得上气难接下气。即便如此,这嘴巴还是叨叨着,“陛下恕罪,臣又抗旨,跑着过来,没有滚来见驾。”

女王也不和他啰嗦,“人怎么样了,救活了,朕便不追究你,救不活,朕就治你个二罪归一。”

知道女王这次不是说着玩的,黄文拿袖子边擦拭因运动产生的热汗,一边道:“陛下放心,臣既然敢和阎王抢人,臣就一定会把人救活。不过,陛下要给臣时间。”

女王嗯了一声,精明的女人心里有数,重伤的人,到底他的伤有多重。

天极殿,气势宏伟,殿前是两列时刻,麒麟、仙鹤、伏虎、山羊等寓意尊贵威猛带有吉祥之意的汉白玉石兽。天极殿,也是西戎国储君的寝殿。

主殿外殿,十二对鎏金红漆柱,雕龙刻凤。再往里走,转过一道画着《锦绣江山图》的隔断墙,再穿过隔间,才是内寝殿。

西戎国的太医院所有的御医,此时都集中在内寝殿,时刻观察伤着的脉息状况,不时小声商议着新的救治方案。见到女王驾临,只惊得一群白胡子匆忙见驾,反倒被女王摆手制止,令他们暂时回避。

一瞬间,寝殿内,除了寝床上的伤着和女王,其他人走个干干净净。

蓝色陇纱下,宽大寝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地躺在上面。

面上的纱布带已经取下,女王轻抚上似曾相识的面孔。眼角处,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女王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道粉红色的伤疤,绣眉蹙起。何人伤你如此之深?

女王把手收回,自袖中取出一枚圆形的,中间雕着一只狮子带云纹的羊脂玉佩。这是黄文那日随后进宫时交给女王的,说是伤者的贴身之物。

在寝床边坐好,女王给无知觉的人盖好凉被。

玉佩被放回伤者身上,女王低声地问道:“另一枚,中间是仙鹤的,你知道在谁手中么?还是,随他去了?”

女王的眼泪再次滑下,眼前出现了记忆中的小城充州。充州最大的玉器行,这日迎来一对气度不凡的男女。他们要买玉佩,都相中了圆环中嵌飞禽走兽的样式。但中间究竟是要狮子,还是仙鹤,二人的意见却是不统一。男人说,仙鹤儒雅,女人说,狮子威猛。争执不下的二人,最终买了一样一个。

那个男人,叫贺兰宏光。

那个女人,叫干芙蓉。干姓,在东林国是稀有姓氏,在西戎国,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族。

黄文被女王单独宣召进来,心里很是忐忑,遂道:“陛下恕罪,臣会尽力。”

女王的声音威严不容抗拒,“不是尽力,朕,要到是一定。现在你给朕说实话,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三成。”黄文的声音很低,头垂的更低,不敢抬头面对女王失望的眼神。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把人救活,医治好。”

黄文道:“臣还是那两个字,尽力。但臣会努力尝试,毕竟,此人是储君,关系着西戎国的社稷大事。”

“你说什么?”女人严厉地瞪了黄文一眼,真是胆大包天。

黄文知道自己说中的,正是女王心中的秘密,也不害怕,坦然地道:“只差一纸诏书而已,陛下,只要人救活了,无人可阻挠陛下的决定。”

“你知道的可不少。”女王的声音一下冰冷,知道太多太聪明的人,往往脑袋搬家的就越快。

黄文哂笑一声,“臣只认皇族标记,这种标记,不是随便可仿出来。陛下有一子流失在外,如今寻回是好事。臣并非为了高官厚禄,臣忠的是西戎干氏一族,自己为维护西戎社稷而尽力。”

“你起来吧。”女王缓和了语气,黄文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亦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当然知道他一心为了谁。面色稍霁,“朕都知道,朕信你。”

送走女王,黄文拉过那人的手,开始诊脉。嘴里,小声道:“真是冤孽,我黄文居然躲不开你。若非你身上带有皇族标记,我那会一定把你送给山谷里的野兽打牙祭。”

灸治的银针在伤者身上快速地落下,黄文道:“你这人真是无赖,你不是让我惩罚你么?如今你这样半死不活,我怎么惩罚。把人吃干抹净,你如今睡的倒安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用木棍把你敲晕,再给你找解药。”摸摸自己的脑袋,黄文苦笑,“以后出门,看来要把脑袋挂在后腰上才好,这样才不会忘。”

黄文带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夜以继日地忙碌着,终于在十天后宣布,这人不会再有危险。伤者醒过来,是又过了五天之后的事情。

那天,伤者的手指轻点下床榻,虽然动作很小,却没逃过黄文的眼睛。他观察一阵,发现伤者的眼皮开始眨动,便知他很快会醒来,叫了宫女通知女王移驾,这边则命宫女去按照已经开好的方子准备药。

女王很快过来,又耐心地等了有小半个时候,他终于睁开双眼。显然,他很不适应,茫然地转转眼珠,观察下周围环境,目光扫过女王,最后,在看到黄文时,露出诧异之色。

黄文很尴尬,脸腾地红了,嚅动着嘴角道:“这里是西戎国皇宫,这位是女王陛下。”

女王慈祥地向他点头,柔声道:“不要着急,你伤很重,慢慢适应这里。”

不知做了多久噩梦的干戈,本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府,不想却身在西戎皇宫。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他只对面前的黄文有印象。那个被自己伤害颇深的大夫,他是什么人,怎么也出现在西戎国的皇宫?努力张口,想跟他问个明白,不想从喉咙里只发出几声沙哑的呜咽声,却是说不出话。

女王见干戈急的脸憋红了,也发不出声,着急地问旁边的黄文,“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能讲话。”

黄文也发现不对,抓过干戈手腕正准备把脉,却被干戈反握住,尽管他的力气很小,但黄文不忍把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的手推开。

“你先让我诊脉,你的嗓子没有受伤,可你不能说话,这很奇怪。”最终,黄文还是撤出手,仔细把脉。

“究竟如何?”女王见黄文的眉毛拢起一起,看起来问题严重,心也跟着悬起来。

黄文看向女王,却是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宣来,一起会诊。”女王是这样命令的,她无法接受,她挂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变成一个哑巴。

可惜,被集中一处进行会诊的太医并没有给出一个令女王满意的答复。第一次,太医们见到很少光火的女王,素净的面上隐现怒意,颇为不满。最后,还是黄文建议女王稍安勿躁,再等两天看看。

干戈此时着急,苦于无法讲话,再加上发现身体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恐慌尤甚。

黄文待女王离开,才道:“你别担心了,我怀疑你只是一时闭声,不会有大碍。这两日,好好服药。”

干戈疑惑地看了看黄文,又张开,却也只发出一声呜咽的单音。

黄文似知道他想说什么,撩了衣摆坐在寝床下首,道:“这里,对你肯定是很陌生,不过,等你恢复了,还是由陛下亲自告诉你比较好。至于我,我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是我的本分。我与你毫无瓜葛,也望你日后不要纠缠于我才好。”

几日后,干戈的嗓子终于可以慢慢吐出几个单音,黄文的心总算放下来,这样就没事了。

女王留下黄文随侍在侧,把其他太医和伺候的宫人屏退,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你叫干戈是不是?”

闻者抬头,满眼诧异,嘴巴大张,半天答道:“是。”

女王点头,又道:“你的名字,是朕亲自取的。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就是这个意思。”

干戈茫然摇头。

女人知道说太多他接受不了,也不勉强,道:“你伤很重,能抢回这条命不易。好好养着吧,朕改天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就告知黄文即可。”

女王已经起身,干戈动了动,发现双腿不听使唤,遂不动声色冲她点头。

送走女王,黄文回来,也不说话,拉过他的手便把脉。就见这眉心纠结出一个小疙瘩,他问:“你的腿不能动是不是?”

干戈点头,倒也不慌张,比那日无法出声,显得淡定得多。

“别担心。”黄文道:“你这是经脉闭塞,我有办法医治。可能会慢点,只要你平时配合我,很快我就能保你下地,和常人无异。”

“对……对不……对……不起。”努力半天,干戈总算是把这三字说出,却见黄文一下怔住。

黄文一面下针,头不曾抬,一面说道:“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以后也休要再说。”

把眼睛闭了,干戈心里阵阵抽痛。自己在西戎国是假不了啦,没人说关于大哥的一个字。那么,他肯定被带回北苍皇宫了。这次回去,那小皇帝会怎样折磨他呢?他的肚子此时已经掩饰不住,他们会如何看待男人逆天怀子呢?他们会把他看做妖孽,杀他么?

想到这里,干戈猛地睁开眼睛,大吼一声:“大哥!”

这一嗓子,把正行针的黄文吓了一跳,不过在受惊之余,却有一阵欢喜,他的嗓子没事了。

黄文过来,让他张口,看了看他的嗓子,道:“这次,可以好好说话啦。”

干戈还是很不适应,呐呐地问:“现在几月啦?”

黄文道:“已经九月末,这鬼天气,终于凉快下来了。”

“九月,这么久了。”干戈喃喃道,心里挂念远方不知安危的人,心绪越飘越远……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苍国,皇宫自进入九月便开始紧张的准备中。

皇帝每日对大臣的上疏,基本都是早朝当庭决断,早朝一下,便立即返回沧澜殿,陪在如今已经快自行走不了路的人身边,寸步不离。

贺兰骢的下肢肿的很厉害,腿足足涨了两圈,加上一个滚圆的腹部,令他走路颇为艰难。小贵还是留在他身边,那次的事情过后,小太监仍如过去那般尽心服侍,却再没有不轨的行为。因贺兰骢不去计较,也没人愿去扫贺兰骢的兴,刨根问底,去查问小贵究竟是怎么把砒霜和堕胎药弄到手的。

如今,离贺兰骢生产的日期越来越近,皇帝已经下令,太医院随时候命,以确保皇子平安出世。

皇帝还是乐于每日讨好着为自己孕育孩子的男人,听,又开始了。

“贺兰,这个羊肉菜瓜汤,有利消肿,再喝点。”

懒懒的声音传来,“喝不下了。”

“你晚膳就没吃多少,这汤才喝了小半碗,这怎么行?再喝点,就一点。”

不耐地声音传出,“拿走,不想喝了。”

皇帝还是很耐心,“再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不好!”烦躁的声音传出,贺兰骢这次,真的发脾气了。

“好,好。”皇帝开始赔小心,“不喝了,不喝了,别气,只要不生气,那就不喝了罢。”

把汤碗放到床头桌上,招呼了内侍撤下去,皇帝这才上了寝床,除去贺兰骢的锦袜,把裤腿撩起,对着肿得和水桶般的小腿叹气,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贺兰骢仍在看书,对在自己脚底忙活的皇帝采取一概不理的态度。

就见小皇帝拿了软垫,将他的脚略垫高,搓了搓手,这才开始为他按摩肿胀的双腿。

安荣隔着纱屏看了几眼,叹笑着摇头。退出来时,正看到小贵端着果茶要进来,小太监一见安荣,忙躬身行礼。安荣冲他一摆手,指了指外面,令他与自己一同退出。

“公子日子近了,好好伺候。”安荣嘱咐道。

小贵躬身,态度恭敬。

安荣又道:“死过一次,活过来不易,要好好珍惜才是。”

“奴才明白。”

安荣一笑,知道小贵这心结算是解了。

这日早朝,正有大臣就运河沉积淤泥,从何处征集役夫疏通河道一事展开讨论。争论不休之时,就见如今的大总管安荣从大殿侧面匆匆而进,几步到了龙座旁,在天子面前低语几句。就见皇帝瞬间变了脸色,急急喊了句退朝,也不理下面的大臣,随着安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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