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潇潇见到了李超的时候,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倒是还不错。
气质沉稳内敛,不似其它的贵族公子,过于浮夸炫耀。
眉眼间,倒是与端王妃生得有几分相似。
如今看他身着青色锦袍,头戴玉冠,十分安静淡然地坐在桌前,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当是生来就是王孙贵族的。
更像是一位寄情于山水的那等喜欢闲云野鹤生活的世外公子。
“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免了。”澈公子的脸上冷冰冰的,与往常在朝堂上的表现,一般无二。
安潇潇看了看这位端王世子,对他如此儒雅的气质,倒是生出了几分好感。
“堂弟无需多礼。大家原本就是一家人。快坐吧。”
“多谢堂嫂不怪罪之恩。”
这个不怪罪,自然就是指的不怪罪他是端王妃儿子的事情了。
安潇潇抿唇笑了笑,“我的肚量没那么小。你是你,端王是端王。”
李超哑然,随后一笑,“堂嫂果然是性情中人,遇事又格外地冷静沉着。难怪堂哥会对你念念不忘。”
安潇潇眸光一闪,听这意思,他是知道这几年自己不在府中的?
“堂嫂无需吃惊。这么多年,堂兄一有机会就外出,一去就是至少十天半个月的。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安潇潇莞尔一笑,倒是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别人怎么想,由着他们就是了。
澈公子冷冷地瞥了一眼过去,“急着见我们,就是想说这个?”
意思很明显,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别试图再惹恼了爷。
李超的眉眼间俱是笑意,看得出来,摄政王对王妃的维护和宠爱,绝对不是假的。
“堂兄,我别无所求。只愿能留我母妃一命。她性子温软,原就非那等凌厉跋扈之人。若非是背后有人挑唆,她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安潇潇听得真切,李超说的是举动,而非事情。
也就是说,李超心中认定了,这件事情,端王妃不过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本王可以考虑。”
哪怕是在这个堂弟面前,澈公子身上该有的气势,亦是不曾收敛。
当然,只是冷了一些,倒是没有杀气。
“李超,咱们长话短说,这次的假王妃一事,端王妃到底从中出了多少力,你我心中都有数。即便是她被人当枪使了,可她仍然做出了有违律法之事。”
安潇潇的小手,在桌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大掌上面,示意稍安勿燥。
只是下一刻,自己的小手,就被他包裹起来,满是热度。
安潇潇的脸色略微泛些红。
“既然是有违律法,那饶不饶她?如何饶?就不是你三言两语能说了算的了。”
李超苦笑一声,“王嫂说的极是。事实上,这些事,我在王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母妃只是主理后院,而我自小便搬到了外院,纵然是身为世子,可是在府里的地位,却是远不及我的那位庶弟的。”
安潇潇的眉心微动,他口中的庶弟,应该就是那位敏郡王了吧?
“你是王府世子,你在府中过得如何,与本妃无关。李超,想要有所得,便要先有所舍。这个道理,无需我要再多言了吧?”
李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摄政王妃比传言中更为聪慧。
当然,也更为直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超终于不再沉默了。
“苏侧妃在府中的地位,看似是在我母妃之下。可是实际上,却是我母妃及不上的。”
安潇潇与澈公子相视一眼,果然如此。
“我母妃主管内宅,自然算得上是主母。可是,也仅仅只是一个主母而已。”
李超的语气渐渐地有了些许的愁绪,“而那位苏侧妃,看似并不掌内事,可是实际上,却能左右我父王的心思,甚至,我父王做的重大决定,都有她参与其中。”
“内宅之中,再大的事情,也不过是些个吃穿用度,迎来送往。可是这书房里的事情,自然就不仅仅只是那么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说,苏侧妃名为小妾,实为你父王的军师了?”
李超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是军师,或许有些过了。不过,说是他极重要的一位谋士,倒是丝毫不为过的。”
安潇潇微微一笑,倒是真有些小看了这个苏侧妃。
仗着自己手上的那些皮毛,她倒是胆子不小。
竟然还给端王当起了谋士?
“不知世子可知那位苏侧妃的来历?”
安潇潇从中插上这么一句,自然也是想要看看这位世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了。
“苏侧妃原本出身一家青楼,听闻是只卖艺不卖身,可是具体如何,这一点,我就不清楚了。当初她被带回到端王府时,我也不过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有些事情,待我长大再去查,总会有些纰漏。”
安潇潇点头,这也是实话。
“听我母妃讲,苏侧妃来到王府之时,孤身一人。第二天,我父王便抬了她为姨娘。之后,我父王用在她身上的心思,也便越来越多了。”
“苏侧妃是个聪明人。入府这么多年,即便是再得宠,可是在我母妃面前,也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哪怕是有别的女人挑拨离间,也从未有过过激的言行。这一点,也让我母妃对她颇为满意。”
身为端王妃,自然明白她不可能一人守着王爷过一辈子。
与其整天钻在了醋缸里,倒不如大方一些,好落得一个贤惠大度的美名。
至少,因为这一点,王爷对她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我父王后院儿的女人不少,可是真正让我母妃觉得能算得上是懂事的女人,也不过就是苏侧妃一个。”
安潇潇听到此处,只觉得这个苏侧妃委实是聪明得厉害,而那位端王妃,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了!
“几年前,我便觉得不对劲了。虽然在外面的一些应酬,大都是我母妃出面,可是总会隐约听到有人议论,说是我母妃只不过就是仗着家世才能坐稳了主母一位。而那位苏侧妃,才是真正的才貌合一。”
安潇潇默然,这等话,无论是谁听了,都会有几分不舒服的。
这摆明了就是在贬低端王妃,抬高苏侧妃。
“不过,那等苗头很小,而且,我也只以为是因为某些人嘴碎,所以倒也不曾真的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发现父王的某些大事,竟然也听苏侧妃的,才意识到,实际上,我母妃早就被人家给甩出了几条街。”
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母妃,其实是有几分不妥的。
看得出来,这应该就是李超的真实想法。
“之后,我遇到了当时还是大将军的堂兄,再然后,便让我清醒了许多。苏侧妃在府里对我也极好,可是那种好,却是让我感觉到一种被纵容,被娇惯的好。”
安潇潇有些讶异,这是想着要将这位世子给养歪了吗?
若是如此,那位王爷只怕也不会答应吧?
又或者,苏侧妃其实是占卜到了端王有可能是一生富贵无忧的卦象,所以才想着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去?
可是,占卜术没有那么神奇呀!
特别是,她之前从端王妃那里听来的,苏侧妃更擅长的,不是给一个人占卜,而是给未来的某些事情来占卜。
换言之,她占卜的,大多都是未来之事的吉凶之兆!
若是如此,那么,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到底是占卜出了一个什么结果呢?
安潇潇轻轻甩了一下头,“世子,如今你母妃被囚,你父王却是明哲保身。只怕,再过几日,你父王就会上书,要休了端王妃了。”
李超对此,并不表示意外。
或许是早就知道了端王是个什么人,所以,脸上始终都是表现得较为平淡。
“我早知父王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所以,才会与堂兄的人配合,离开了端王府,制造出我失踪了的假象。只不过,我到底是姓李的,也不能永远都不回去吧?”
安潇潇笑了笑,“所以,你的想法呢?”
李超看着她闪亮的眸子,当真觉得这位王妃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
只怕,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是却更愿意听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这样的人,其实,跟摄政王一样,可怕!
两个如此可怕的人凑到一起,那就只会有一种结果……
李超察觉到对面冷得能刺穿人身体的视线射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立马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王妃看的时间太久,引起王爷的不悦了。
“堂兄,堂嫂。我可以帮你们,我只有一个条件,给我母妃一条生路。”
“若是她活着,却再也不能保有端王妃这个头衔,你觉得,她会乐意?”
李超的脸色一暗,自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对端王妃一点儿惩处也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端王妃这个头衔,她是不可能再保得住的。
甚至,连端王府的大门,她都不一定能进得去了。
若是如此,对于母妃而言,只怕还不如一死了之为好!
李超紧紧地抿着唇,他知道这件事情,能保下母妃一命,已是一种奢求了。
“如果你想让她仍然保有端王妃这个头衔,也不是不可以。”
安潇潇看了看两个男人,笑得有几分浅淡。
“还请堂嫂赐教。”
“但凡是这高门内宅之中,不是常有一些阴私手段吗?”
“堂嫂的意思是?”
李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太明白,所谓的阴私手段,到底是指哪方面的。
“我听说,明阳郡主已经被苏侧妃软禁了。你说,若是有人将这件事情再不小心地捅到了御前,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李超凝眸,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
“堂嫂的意思是说,要将苏侧妃推出来?”
安潇潇见他还不算太笨,笑着点头,“不错。端王妃亦是大家闺秀,岂会做出这等有失体面之事?不过是苏侧妃以明阳郡主为要挟罢了。至于那两个假王妃,都与端王妃无关。她只是一切都按照之前苏侧妃的安排来做的。”
如此一来,事情自然便出现了转机。
按道理来说,只要是端王不傻,便该明白到底是应该保一个正妃,还是保一个毫无背景的侧妃。
可问题是,那个苏侧妃,明显就是端王极为看重之人。
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看看端王的反应了。
端王越是要护着那个苏侧妃,便说明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若端王不护着她,那么,自己想要详查当年之事,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
所以,这样的一个法子,自然是两全其美。
既能保住端王妃,同时,还能让端王,乱了阵脚。
至于那个苏侧妃,安潇潇既然盯上了她,就必然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真以为精通占卜之术,就能掌控天下了?
愚蠢!
澈公子始终不发一言,即便是看到了李超的笑容,也不曾有半分所动。
只是握着安潇潇的手,又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