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国,西京,沈府。
这日,沈思容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丫鬟春柳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没过多久,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远处走近,手里还端着一盆水,细细看去,这妇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对襟布衫,五官之间依旧存着点风韵,只是可惜了,那左边脸颊上有着一大块很明显的疤痕。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妥当了,用完早饭咱们就可以出门了。”
“嗯,劳烦奶娘了。”沈思容微笑着说道。这人正是沈思容的奶娘。沈思容生性漠然,只与这个奶娘算得上是亲厚。
奶娘在一旁等着,待沈思容洗漱完毕,便按着沈思容的肩让她端坐在镜前,熟练地给她挽起了头发,擦上一根样式普通的碧玉簪子。铜镜中的女子五官明丽,眉眼狭长,甚至有些魅惑之感,不上脂粉的皮肤也是莹亮透白,朱唇微张,更衬得娇媚。
打理完一切,她们从后门出去,马车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沈思容一行三人上了车,朝着城外驶去。
沈思容昨夜睡得不大安稳,在马车上被这一摇晃的,也就恍惚的睡着了,奶娘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心疼地将她的头移到自己的肩上,并且轻声告诉车夫需挑着好路,给稳着点儿走。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提示着:“小姐,到了安国山下了。”
奶娘这才叫醒她,沈思容醒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单手撩起窗户帘子,看了看外面,确定到了地方才开了马车门。
这安国寺是西京第一大寺,在整个昌黎国都是有名气的。安国寺在离西京二十里地的南郊,有座安国山,而安国寺就在山腰之处。
春柳先下车,在下边扶着沈思容,奶娘在后托住,等沈思容站稳了才放手,奶娘刚踏下一只脚,头部传来一阵晕眩感,她急忙扶住马车,沈思容上前扶住她:“奶娘,你还好吧?”奶娘努力的睁开眼,挤出一个微笑:“小姐,我没事。”
沈思容叫春柳拿好事先准备好的火纸等物件,对奶娘说道:“奶娘,你身体不好,就在车里休息吧,我带着春柳上山就是。若是我们耽搁得久了,车上还有干粮,你就自己用些。”
“不,小姐,我没事,我能去的,能去……”
沈思容知道奶娘重情,可上下这一趟,她的身子怕是受不起:“奶娘,身体重要,我娘会明白的,恩?”
奶娘无奈的点点头,她知道沈思容所做的决定从来不曾回过口:“那小姐自己小心些。”思容笑了笑。
“春柳,照顾好小姐。”奶娘交待春柳,春柳答应着,和思容一起顺着山道上开的台阶往上走去。山道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春柳一直爬在前面给思容开道。
安国山的景色极美,沈思容却没有看的心思,渐渐地,倒是春柳四处张望着,思容也不阻拦她,只是越到她前头,交待她别走丢了。
爬至山腰,太阳已经烈了起来,沈思容穿着白色的纱衣,裙摆处绣着几朵花。此时纱衣已经黏在了思容的身上。她拿出袖中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静了静心才走进大雄宝殿。
沈思容在殿前恭敬的做了个揖,就直接绕道到后方的长生殿去了,此处是安国寺里专门供奉长明灯的地方。她在这儿给她的生母阮氏也点了一盏灯。
“王……不,七爷,七爷,您慢着点,等等奴才吧。”
萧元丰前些日子听人说起这安国寺,不由得想来看看,今日得了空,带着贴身小厮小五子就溜了出宫。听见身后的叫声,萧元丰就更是故意加快了步子。
“七爷……七爷……”
萧元丰爬到半路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的风景,顺带等等被自己甩在后边的小五子。没一会儿,小五子喘着气赶了上来,萧元丰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手里也没闲着,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就继续往上爬去,小五子还没歇口气的功夫,又追了去。
萧元丰在寺庙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手里拿着的扇子开了又合。他走进殿内,打量着殿内的佛像。佛像全是镀了金身的,正厅是一尊释迦摩尼像,旁边还有两尊,一个是文殊菩萨,另外一个,他就不识得了。萧元丰也学着其他的香客跪拜一番,起身后,小五子问他:“爷,您可许了什么愿?”他笑而不答,朝着后堂走去。
沈思容烧了香,也在娘亲的长明灯前拜祭过了。看看天色也还早,起意想去见见方丈弘远大师,一番询问得知方丈在后堂,便带着春柳向后堂去了。
到了后堂,被一个小和尚拦住,沈思容说明了来意,求那小和尚前去通报。不久,方丈便请她进去。
“弘远大师。”沈思容进去的时候方丈正在室内打坐,她对着方丈作揖鞠躬以示尊敬。
“沈施主。”
方丈并不起身,只是略偏过头来对着她还了个礼。
“沈施主孝心可鉴啊。”沈思容每年都会来此,大师也就渐渐与她熟识了。沈思容摇了摇头:“思容来此是有一事请教。”
“请讲。”
“思容心中有执念,并且为这执念所累,却又放不下它,刚才在寺中听闻僧侣诵经的声音,心中豁然平静下来。心里起了跳脱这红尘的念头,思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方丈捋着胡须笑出声来:“难得啊,难得。从第一次见施主,老衲就看出施主心中执着,如今施主既然自己问出来,既是答案。至于跳脱红尘之念,施主勿强求,以免再生执念。善哉善哉……”说完,方丈转过头面对着佛像又打起坐来,沈思容默默退出方丈室,脑中琢磨着弘远大师的这番话,却还是不懂得其深义。
沈思容出了方丈的院落,院落返回到寺庙的前殿。走到一个拐角之处,春柳便不再走了,而是指着门边上的一个算卦桌子让她看。
桌上有一罐子签筒,解签的和尚手里拿着一把蒲扇,靠着桌子闭着眼,手里扇扇子的动作有规律的进行着,让人分辨不清,他究竟是在梦中或是尘世。
“小姐,要抽支签吗?我刚刚听人说,这里的签很灵的。”春柳对这倒是很感兴趣,沈思容只是冷哼了一声,她不信签,不信命,若真是这一支签便能决定人的命运,那么她只信人定胜天。
那和尚听见了沈思容的轻哼声,睁开眼打量这思容,沈思容也不避讳,过了会儿,这和尚嘻嘻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位小姐,是否不信和尚的签?”
沈思容不语。
“既然小姐已经认定不信,那不妨一试。”和尚说完,已经放下蒲扇,手里拿着签筒一阵摇动,往前一递。
沈思容并没有接过签筒,只是随意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直直的递给那和尚:“敢问师傅何解啊?”那和尚拿过那支签,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嘴角抽动了一下。
“如何?”
那和尚将签放在桌上,上面赫然是四个字。
“龙凤和鸣。”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沈思容回头,只见这男子身着一身紫衣,眉宇硬朗,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五官都是带着光彩的,似那寒冬之煦日。
这人就是萧元丰,他刚远远看见这边有抽卦签的,便想来看看。
出声后,萧元丰才发现自己鲁莽了,见女子正看着他,萧元丰才看清她的脸,长眉连娟柔和了她的面庞,双瞳剪水带着琉璃般得华彩,只是下颚处那紧绷住的细条让人感觉到疏离之感。
微微顿了顿,萧元丰略弯腰赔礼道:“在下失礼了。”沈思容听见,只是对他轻轻点点头便转了过去。
“敢问师傅,那此签是什么意思?”
沈思容也不在意身边有他人,淡然的问道。
和尚摸了摸光光的脑门:“小姐,恕我直言,此签的解有二。只是这两个解却是相互矛盾的。”
“哦?那就烦请师傅说来听听了。”沈思容觉着这话奇怪,一旁,春柳也是一脸的迷惑。
“一则,恭喜小姐,红鸾星现,有喜事。”
“喜事?”沈思容疑惑。
“是,若不出和尚所料,小姐本年之内即将婚配,而且此人定是人中之龙,最妙的是,他十有八九是皇族之人。”
听了这话,萧元丰心下一动,皇族之人?他看向沈思容,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眼里却是明显的不信。
“其二呢?”
沈思容已经行了笄礼,却因为王氏的缘故,至今未曾婚配,就算是婚配又如何能入那皇族之家。沈思容心下已经不信了,但是想想仍决定听下去,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二则在于这个鸣字。鸣代表着山野之辽阔,与这龙凤配不符,这也正是和尚的疑惑之处。”
沈思容听完,淡淡的说了一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这叫做命,但是,我却是相信人定胜天的。”她说完,向和尚告了辞转身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