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见萧元启对沈思容并非一味袒护,心中也安稳了几分。方才帮她一起说话的妃嫔纷纷后退了一步,这让王姝眼眸中厉色锐起,偏过头去扫视众人,众人皆低下头去,暗自琢磨今日怎么脱身。
她们自然是心慌的,试问现在的宫中谁敢与沈贵妃作对?无人。唯一稍许可敌的便是王姝与陈芸芸。她们二人一向是不合的,今日不过是针锋一致对向沈思容。她们不敢不从,只好前来。若是沈贵妃被贬,也算是功劳一件,但若是她们输了,丽妃也不会忘记她们的相助。怕便只怕现在这般状况。
明明沈贵妃处于败地,可她们又有谁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帮不了丽妃,那后宫两派便无依无靠了……
这样看来,倒是只有那曾敏最为聪敏,两不参与。
“无人回话吗?”萧元启见时机差不多了,一道冷笑起,沈思容刚欲开口,萧元启却以手指在沈思容腰间轻轻划着。
王姝也并不说话,萧元启的目光略过,她丝毫不惊。可陈芸芸眼中的恼恨却丝毫不收敛,直到对上萧元启的利眼才惶然垂眸。
视线最终落在了郭广海身上,郭广海上前福身一曲:“皇上。”
“一起去永庆宫,待会儿郭公公将事情说得清楚些,不过,一定不可偏颇,让朕也好评个究竟。”
说完,便为首朝永庆宫走去。
永庆宫里皇城门有些距离,萧元启身强体壮,又自幼习武,自然不算什么。而沈思容有皇嗣在身,软轿更是早就备在一旁,自然不用步行。其余的妃嫔叫苦不得,只好跟在其后步行,等到了永庆宫时已然花颜失色。
“爱妃们坐下吧。”萧元启迎着沈思容一同坐在主位上,沈思容已经心中有了十分把握。方才萧元启在她腰上写了一个“王”字,她先还以为是指王姝,现在才发现指的是王(wang读第四声,称王的意思)。
郭广海等宫婢们奉上茶出去,才侧身立着开口道:“奴才奉命在东门前候着贵妃娘娘,谁知娘娘还不曾上轿,芸嫔娘娘便上前来了,芸嫔娘娘说贵妃娘娘私自出宫,还说……”郭广海稍一停顿,见萧元启面色正常才继续道:“还说娘娘与身边男子有染。”
“砰”。
萧元启大掌一挥,桌案上茶盏尽碎,全部散落在地上,那白玉剔透的茶盖还在殿中央转了一转才停下。
“奴才该死。”郭广海不顾地上有碎屑,就要跪下。
“不必跪了,继续说吧。”萧元启压低嗓音,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帝王威严自成怒气。陈芸芸被这一惊,面色惨白,不住指着郭广海斥责道:“你胡说。”
郭广海又拜了一拜:“而后,丽妃娘娘便带着众位娘娘来了,还没说上几句,皇上便到了。”
将丽妃那一段粗略说过,殿中气氛顿时流畅许多。
“哦?朕可是听得真切啊,丽妃可是交待了一句‘私自出宫是小,伤了腹中皇嗣是大’,嗯?”
王姝紧紧捏着一旁案几的边沿,她依旧笑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也是恐怕有失,不过既然皇上得了空,还是好好做做主才好。”
“皇上,奴才还听见一位娘娘说着,后宫中的娘娘是约好了到各个宫门前去等贵妃娘娘的。”
一前一后,郭广海所说的话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却将重点都说了个清楚。
“妃嫔中还差几人未到?”
“回皇上,仅有吴嫔与曾美人未到。”郭广海回话后,便退到一旁去了。
萧元启也不再多言,看了看身侧的沈思容,她的脸色欠些血色,着实让人忧心。将手放在案几地下,悄悄握住了沈思容的手心。
手上一暖,沈思容亦是在萧元启手指上轻轻捏了捏,随后一脸正色道:“皇上,此事请允许臣妾解决,这乃是后宫中事,若是臣妾连后宫也不能安抚,还需劳累皇上,那便是罪该万死了。”
“姐姐说的是,臣妾也很惶恐呢。”王姝很快接下话去。怎么能在皇上面前坦然将后宫之权柄双手奉上?她倒是厉害,口口声声说着劳累皇上,分明是想让她来担这个罪名。
见殿上无人反对,沈思容浅浅一笑,眸光晶亮,略显苍白的唇也多了些光华:“本宫先要问问芸嫔了,本宫私自出宫一事你是听谁所说?”
陈芸芸余光落在王姝身上,王姝立即避开。她犹疑片刻,将事情说了出来,却也不提及王姝:“臣妾今日去向贵妃娘娘请安,却寻不见人影,随后与众位姐妹四处也找不到贵妃娘娘踪迹,而皇上与乌兰国使者相会,臣妾自然不敢打扰。便去了内务查出入宫记录,亦是不知踪迹。贵妃娘娘怀着龙裔,臣妾等人委实担忧,便一人候于一处,等着贵妃娘娘归来。”
不愧是左丞家中的嫡亲孙女,答起话来滴水不漏。
“哦?这便认定本宫是私自出宫了?”
听闻她们前去内务查看,而自己宫中之人也不曾能哄瞒住她们,沈思容垂眸而思,心中忧虑便生。
看来宫中着实没有清理干净。
沈思容显出困态,手肘撑着一旁的案几,眼色朦胧的转向王姝:“那丽妃呢?私自出宫一条,本宫不予争辩,但是你出言侮辱本宫,说本宫与其他男子有染一事又如何说?”
妃嫔中不乏得意忘形之辈,见沈思容对于私自出宫并不辩驳,哪里还记得郭广海先前所说的奉命?其中一名妃嫔不等王姝开口,抢先一步答道:“贵妃娘娘身边站着一名男子,这又如何解释?在后宫便是侍卫也要与妃子们保持些间隔,更何况那男子还并非是宫中之人。贵妃姐姐为后宫之首,怎能不注意言行?”
沈思容笑着并不说话,闻言反而笑得更欢了些,从未见过沈思容如此明艳的笑容,妃嫔们微微一愣。
一名坐在末尾的孟更衣眼中闪过浓浓的妒忌,她本是进宫入选的秀女,大选过后仍留在宫中,却只能为宫婢,受尽了宫人的欺辱。偶然一次,沈思容救下了她,给了她一个名分,让她能够不再为奴。
说起来,她是因为这位贵妃而成了主子,却也因为她从未得过宠,依旧受人冷眼。今日既然有这机会,那点恩情又算是什么,哪怕让皇上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皇上。卑妾有话说。”
萧元启并不认识这人,只是随意颔首应了一声。孟更衣面露喜色,上前几步,眼前萧元启的俊颜越发清晰:“皇上,贵妃娘娘与那黑衣男子行为甚是亲密,当下娘娘怀着皇嗣,要是有什么留言传出,这孩子……”
“大胆。”不等她说完,萧元启从桌案上端起沈思容的茶碟便朝着孟更衣摔去,用了几分内力,那茶碟生生划过孟更衣的脸颊。
白玉般的肌肤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萧元启怒目而视,眼光像是利刃从她身上划过,隐隐生疼。
孟更衣在心中数着数,直到数到“八”时,萧元启才别开了眼。脸颊上的伤很痛,可是心中却是狂烈的喜悦。从第一次见他,他便扎入女儿心底。大选后放弃出宫的机会,宁可背弃家族也要留在宫中。
终于,换来了这一眼……
“将她带下去吧。”身侧那强烈的杀气让沈思容不觉替孟更衣惊了惊。她所说的话足够定罪,但总是可怜之人。
殿内被这般一闹自然是不敢再有人出言说什么了,王姝看了看李静婉,李静婉再三酝酿,终究没有再开口。
沈思容轻笑一声,笑声荡漾在令人窒息的殿内,她清亮的嗓音抚过萧元启暴戾的情绪:“诸位妹妹所言都有理,本宫的确罪不可恕,不过本宫最后倒是想请罪了。”
“本宫在成为太子妃后,一直无所出,于是便去了安国寺请愿,现下怀了皇嗣,必然要去像佛祖还愿。妹妹们以为,该是不该?”
一语出,殿上无人能辩,唯有窃窃私语之音,听见几声低低的质疑:“此事,内务府虽然并未做记载,不过,皇上却是知道的呢。”
闻言,妃嫔们看向萧元启,他眼中无一丝怀疑,显然是承认沈思容所言,这样一来,那私自出宫的罪名自然是不能担了。
随后,沈思容浅浅一笑,继续说道:“至于,诸位说本与人有私情……呵呵。这个本宫倒真是无话可说呢。”
说完,沈思容跪在殿中央,等候萧元启的“惩罚”。
王姝不由轻轻勾起嘴角,而萧元启所说的让她瞬间跌落到了谷底:“爱妃平身吧,她们不知,朕怎么会不知。你腹中怀着朕的骨肉,怎么能行这般大礼,往后礼节也免了。”
皇上相信沈思容,自然不会再有谁有任何异意。
“寒夜,出来吧。”提声一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永庆宫中央出现了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待众人定神看去,不是方才陪在沈思容身边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