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一众人悻悻然的出去,冉幸把进深处的一簇帘幕重新放下来后,我适才松了一口气……
风波虽然暂且平息,但师父此刻留在这里继续说话是不合时宜的了!思绪急动,我忙起身做了示意:“师父,你且快走!”声音不敢太高,我急匆匆催促。
“琳琅。”他是一贯的镇定,俊美的面目肃然对我道,“在宫里,你还是喊我‘父亲’比较合适,莫不然的被谁抓住了把柄。”
“好,怎么都好,但此刻国公爷赶紧离开才是!”我无暇跟他计较嘴上功夫,说着话忙示意冉幸带着姜淮离开。毕竟我此刻处于禁闭状态,当日我对太后保证了自己不会走出惊鸿苑一步、也不见除了苑内宫人之外的任何人。所以姜淮虽然是以父亲的名义过来瞧我,我与他两人的会面说起来到底也是悖逆了当初对太后的许诺。
姜淮也了然我的意思,并不多留,只看定了我,颔首急急然的一句:“那你多保重,什么事情有师父和整个上官给你撑腰,不消担心害怕、唯唯诺诺!”语气沉淀。
我看着他的眼睛,瞧着他面上神色的凝敛,我心微动。这一刻他似乎对我很不放心,似乎很关切,如果他不是刻意装模作样的话那么他还有一些心疼……我情愿相信此时此刻他对我是真的关心。
也对,哪怕只是一颗棋子,也会是有感情有利用价值的,呵。
我没有回复他,径自叫冉幸快些引着他离开。对这个男人我做不到完全的心冷,但我又很无力,因为无关我愿不愿意,我都无法跳脱他的掌控、主宰我自己的命运!或许我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成为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又如何奢望可以出离棋盘、自由自在随心顺意的活?真可笑!
“国公爷,我们走吧!”冉幸不失时的过来,对着姜淮施了一礼。
我依旧没有注目,恍惚中觉的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身上久久不离开。我心弦便被这无形中的一段凝目给再一次不争气的拨弄起来。我觉的自己就快抑制不住了!我无法克制这样一种冲动,想去瞧一瞧他,想如年幼时一样奔入他的怀抱拥着他、揽着他亲昵的与他说些轻软的话儿……
不过还好,他这一次的注目没有持续太久。就当我立刻便无力维系这强持的冷漠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轻幽幽的叹了口气,即而便听得转身时衣袍摩擦的微声,很快足音的细碎声也开始在耳畔荡漾。本就清浅,即而愈发微弱起来,再即而终至不闻。
我再度强迫着自己把这绝情姿态做到底!完全不闻足音后又过了须臾,方恍然转目。师父已经不在,唯剩进深处锦帘曳动。
心下说不寥落,委实是假的。但时今的我已经出落成长的十分理性,我极快就回了神,压住心里翻起的这若干不合时宜的善感多愁,抬步过去靠着屏风把身子坐下来。
细细记取方才的一切,我心有余悸!
我知道,太后一直都派人盯着惊鸿苑的动向,从前如是,时今
更如是……特别是在这么一个真可谓是秋疾风劲的节骨眼儿上,倘使我这边儿稍有一点差池都会被太后抓了把柄借题发挥!
还好这一次我是跟“父亲”姜淮在一起,父亲闻知女儿闭笼在室、情急之下进宫探视也在人之常情,太后她并不好拿着这事怎样怎样。
倘使这一次是姜淮委派了哪个侍从前来,则就有的说了!没准会被硬生生说成我荣妃已然不洁、私通宫外男子怎样怎样。
再或者,这一次不是姜淮亲自过来,而是派了小太监来传话,则也会被抓住把柄,说我与父亲合谋想要怎样怎样。
这是在后宫里,一个人想整死另一个人,还怕找不到纰漏抓不住把柄?必要时甚至干脆直接了当的上去结束了他的性命也是做得出来的!况且这个与我针锋相对、介怀弥深的人可是陈皇太后啊!
越这么想着,就越是止不住的背脊发紧!后宫生涯注定要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同时我愈觉的师父这个人行事果然是很靠谱,他总能小心谨慎、滴水不漏、事必躬行。无论是年前对皇上的假意行刺、还是时今的进宫秘密看我,他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如此看来,这些都不是过分的小心,而是合该如此、理当如此呢!。
入夜后,我原本正静下心思跪坐在佛堂里认真诵经。我也是真心想超度那位可怜的公孙昭仪,同时忏悔我这一桩桩或深或浅的罪业,所以我分外用心、分外虔诚。
太过专注之后便觉的自己与虚空合为了一体,竟然连身后什么时候有了人来都不知道!
但我陡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立在我身边、俯下身子一把抱住我。
心念一紧!陡惊中我睁开眼睛向他看去,竟然是……皇上!
都说好了,这阵子我要用心祈福,不出惊鸿、也不见外来人的。但皇上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看我。
对他不是不想念,但一诵经时因为过度的专注,对他、对外界一切人事的感知就被搁置到了一旁、不再那样清明。可眼下我的专注被他打断,陡然入目他这一张倏然的面孔时,我忽然觉的眸色湿润、恍惚要流下泪来。
咫尺迫近时,才愈发真切的体味到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为梦萦魂牵!
“陛下……”声音一嗫嚅,启口时不免就唤的徐徐。
“琳琅……琳琅!”皇上也一嗫嚅,声波里似有湿润。微一停顿,便听得他饱含所有热烈情态的动情唤我一声。
就在这情动无比的一声唤间,我再控制不住我自己,抬手抚上他的胸口、又舒展臂弯迎着他把身子搂抱依偎在一起!
这是心跳贴烫着心跳的默契,是灵魂与体魄交织融汇的完美契合。是无关欲望、只剩纯情的大爱感动……此时此刻,这浮薄俗世间原本不值一提的小爱小情似乎受到了佛法的加持,一下子旋转图腾、至了一种恍如智慧的高地!而这两个饱浸相思、情态靡靡的人,便在一瞬、有如佛洗。
“陛下。”我心又一动,料想到在这清心寡欲的佛堂里与他亲热相拥,只怕会是失礼的。纵然我佛再包容,我也终觉不该不敬。于是唤他一声,后起身示意他行出来。
皇上也了然,他如是对佛爱戴尊崇。便跟着我出来。
我们两个人颇为默契的行往了里边儿休息的小间,一路无话,待一入了暖室后便用这身体的自然反应做了绵绵不绝的天成情话!
他拥住我,拥的炽热如火。旋即那缠绵的吻便捉着我的小口一下下的波及而来。
这些日子的清心寡欲,此刻一瞬又跌至暧昧的深谷。在白云上失足,转身又跌入到浮世轮回的路,我被自己撞到,我始终都带着自己、却又一直寻找自己……
疯狂旖旎的氛围,渐趋升温的情火,两具身体好似久别重逢、说不尽道不明的寂寥之感充斥心门,一番疯狂的予舍予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覆雨翻云后双双拥着彼此安静的躺着休息。
这榻上扑了一层玫瑰花瓣,原本是淡淡的熏香味道,此刻经了汗渍的润养后味道竟颇为浓郁起来。一瞬这世界就变得恍惚,似乎身已不在凡世,似乎置身另外一处别样洞天、虚幻福境。
“琳琅,朕赦免你的祈福了!现在就赦免了,明儿你就恢复自由!”皇上忽然这样说。
我一敛眸:“陛下,别闹。”声音轻徐。
“朕没在闹朕是认真的!”他登地急了,侧过平躺的身子强迫我与他直视,“朕不管什么祈福不祈福,朕已经派僧侣日夜为僖昭仪诵经祈福了!而朕的爱妃一定要回到朕的身边,立刻,多拖延一时一辰一毫厘都不行!”这语调很湍急,很迫切,他是起了执念。
皇上他和我一样,执拗起来偏要固守己见,任是风吹浪打、地动山摇他都是不动摇的!
观察他的神色,我已知道自己的劝说只会是徒然,但我心里仍有顾忌,蹙眉急急:“可是……”
“好了。”他打断,并不逼仄、但有威仪。
我便果然一噤声,眨眨眼睛看着他。
皇上和煦了口吻、愈发软款了神情,抬手撩拨过我额头一缕散发又道:“你这样,朕很不放心。”俊眉一拢,他面上神色重归肃穆,“朕每天不能见你的人,却还得时时都为你悬着心!”这话吐的言词真切,又充斥着无奈与热烈,似乎还有点儿怨怪。
而我神思一恍悟,觉的他这话是在有所指。那么不如我坦诚。
于是我敛眸凝目:“白日的事情,陛下都知道了。”音如蚊语,徐徐幽幽。
“唉!”皇上叹息一声,他不曾多话什么,但看得出他面上的神色是真挚的动容。他又瞧定了我,着重声色、饱含怜惜,“让你受委屈了!”
这夜色在这一刻似乎不止是黑色,似乎这里边儿一缕缕漫溯、辉洒的辰星朗月并着烛台之光火愈显灼亮!似乎它们才是这夜的灵魂,才是这点染希翼照亮旅途的夜的精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