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便没了什么话说。我又还能再说什么?倘使过度的遮遮掩掩,反倒是难以证明清白、且会无端就惹了人讥评与非议的!于是我只好默认了她怎样怎样。
但太后越是笃定,我心中的不祥感就越甚。因我了解这位母后,知道她素来不会打无准备的仗。眼下她既然有着如此的笃定,就证明她一早就已精心部署好了一切。
就在这一瞬,一股深浓的悲凉感顺着后觉的复苏而漫溯起来,丝丝缕缕一下下的就把我给湮没了!我如此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不知不觉间又一次被人家给算计了!就这样被算计着笼入到了一个全新布下的局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样把自己一层层的包裹进蚕茧,偏生那样无力,无力到只能任由发展而做不得任何哪怕轻薄的挣扎!甚至这幕后部署一切的人除了太后之外,并不能知道还有谁人是与太后一起对我算计的……
最可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就在这一刻我不得不清晰的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即是:我的身边,到底还是被混进了内鬼!
心念所至,凌厉的眼波就波及着凝向地上那跪着的小宫娥,她把头一下下的深埋下去,似乎想把这整个人都埋进尘埃里。
我心弦收紧,同时这思绪流转的并未停歇。我知道,仅凭这小宫娥一人也是不能成事的,她身后至少还有一个同谋隐在暗处不动声色为太后部署、施行这一切……但这个同谋,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主心骨,到底是谁呢!
“给哀家进去搜!”太后忽地又一凛声命令。
这威严的一嗓子一下又把我这思绪给拽回来,我只得权且收了心绪回神去看。
一干内侍得了太后这命后,对着太后唱了一喏,转而又对着皇上、并着我逐一的行了个礼,旋即也不多话,为首的那个带着人便进了内里去搜查。
这时又一抹电光火石的交汇,我头脑神波
一动……不对啊,太后为何如此的笃定,笃定那所谓压胜的把柄是一定在内里的小室里?她为何不叫人内外两室、四处各室包括宫娥的耳房一起搜查,反倒是先搜查这内里的起居小室?
即便是太后要按着顺序搜查,却也不该是从里边儿由内而外的开始吧!这样的搜查,反倒要我觉的她的目的性太强,反倒觉的很可担心、又其实很能放心了!
担心的是,对一件原本应该心下没谱的事情却如此的目的明确,那么想必这个人已经抓住了我什么把柄、或者意欲为我制造什么把柄。而这是一把双刃剑,放心的恰恰也在这里,即,倘使太后当真搜出了什么她所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那么我就可以借此说事儿,说自己是被人给陷害了,不然母后您为何一开始就笃定这些东西会在内室?
当然,我不能公然把这刀锋对向太后,毕竟陈皇太后是我的长辈,是这西辽后宫里说一不二、至高无上的最为盛贵的女人。但我可以把这刀锋对向那背叛了我、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的宫娥,说这一切皆是她做的,是她妒忌我,是她想出头想疯了,竟然如此狠毒的不惜使出种种手段来算计我!
而皇上的心,我明白的,他的心一定是在我这边儿的。其实这个时候莫说我什么都没做,纵是我当真做些什么算计人的手段而被太后抓住把柄,只要我事后不承认,皇上心里便一定会认为又是太后刻意刁难我、算计我。至少皇上是与我归心一处的,那么我也就可以安心许多,当没什么事情可以真正叫我烦恼的了吧!
“皇儿。”正思绪纷踏中,太后又转了目波不冷不热的对皇上威威道了句,“你也跟进来看看你的好宠妃!”声音没有刻意的着重,但尾音似乎有意无意的往下压了一压,淡淡的,好似夹了缕哂笑。
皇上与我相视一眼。我敛眸徐徐,向他点点头。他便也没多说什么,与我不约而同的抬了步子
便要进去。
这时太后已经从主位上起身,由女官搀扶着抬步袅袅。没多理会我们,径自便向里边儿走去。
我们见状,也都忙不迭的把步子跟上去。
从外厅至内里小室的距离不算很远,也就须臾几步的路。但太后这样领走在前,不缓不急、体态威穆,还是无形中就把周遭这气氛给作弄的肃穆起来。流转的空气与轻软的天光似乎也受到了感召,一下下的波及过面,竟叫我起了几分压迫。
情不自禁的,我转目瞧向身边的皇上。他的侧颊很显俊美,入目的一瞬竟叫我起了不合时宜的一种贪恋。
这一刻皇上察觉出我在看他,他如画的眉目动了一动,旋即转过来。
这星辰朗目里透着一股温润,含着如许跌宕的深情,目光波及在我面上的时候,带的我心下起了一抹悸动。
四目相对,没有从对方任何一方的眼底瞧出慌乱,只看出了化不开的浓郁深情,以及一种浅浅微微的、淡淡的疲惫。这疲惫的感觉便在无形间为这如斯的深情爱意染就了凄美的颜色,忽然觉的很可无奈,忽然觉的很难舒展这心怀了!
而转目间重新瞧向了前边儿徐徐缓缓领走的太后,这一道身形当真是绝美的,翩然袅娜、似掠过水面将飞未飞的鸿鹄。
我心里一动,不禁又开始起了不合时宜的心思,我心道着,陈皇太后时今不过不惑添六的年纪,本就不算老暮,且又因她平素里保养极好的缘故而瞧不出过度的老态。她明丽的姿颜依旧付诸于身、并未离开,她仍是这西辽后宫里最高贵且美丽的女人。但这个女人她却将她所有的华年、原本可以光鲜美好极近享乐的一切全部都埋葬在了春光不至的红墙碧瓦间,毫无保留、毫无所剩,生时不断抗争,即便到了身居高位、华年一日日逝水东去的年岁,也仍然不能免去这份俗世的羁绊。这个女人,当真是快乐的么?当真,是值得的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