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璃大闹相国寺,夏颉帝震怒,幸而有南司玥求情,这才免去重罚,只令其禁足抄佛经八部。
南司璃日日与佛经为伴,实在是闷得慌,偏南司玥又忙于大典,竟一连三月未曾踏入毓枢宫半步。南司璃心中思念,将皇兄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抱在身边,夜夜定要捧着这些珍宝方能安睡,一声接一声的呓语呼唤几乎要将心房刺破。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大典,南司璃得了父皇恩准夹在百官中一同前往天坛。天坛前,那一身明黄的人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站在他身侧的父皇也暗然失色了不少。南司璃心念一动,喉咙哽咽几欲哭出声来。那日夜思念的心上人,竟是清瘦了许多,他尖削的下巴,看在自己眼里就宛若一把锲子,直把心脏戳得生疼。
南司玥兀自凝望着浩翰晴空,十里长阶下的王侯将相竟不是自己眼中之物。他的思绪,浮在云端,像轻柔的风,落在自我的世界里。前些日子,黎影来报,说那日被捕的皇廷死士终是开口说话,供出主子姓名,竟是鲜少与之打过交道的慧贵人。
慧贵人?
南司玥蹙了蹙眉,又思忖,这慧贵人素来与他瓜葛甚少,如今竟派死士痛下杀手,莫非与他有何深仇大恨?又或者,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联系到那日相国寺所闻,便派黎影暗中打探。只这慧贵人身边,并无一位叫环儿的宫女。
难道不是因为血玉镯?
南司玥又疑惑,若不是因为血玉镯,这慧贵人还有何理由要置他于死地?如此烦恼着,竟一连三月不曾看过南司璃一眼。思念,竟比先前被囚于岚州时更甚。
有风吹来,南司玥拂一拂面颊长,眼眸微转。此刻陈德福正高声念着祭天文,冗长的音调与平素无异,却是叫他心烦意乱得很。不经意往那文武百官中瞧去,那为痴痴望着自己的人儿瞬间夺去了自己所有的注意。
璃……
虽然遥远,但弟弟脸颊的泪水却被南司玥看得分外清楚。不由得叹息一声,眼里布满氤氲。
风拂过,尽显苍凉。斜阳西沉,云彩也敛了霞光。
夜幕,渐渐降临……
大典过后,轩阳宫张灯结彩,大宴群臣。文武百官尽数来贺,只二皇子南司琰称病缺席。
南司琰虽是称病,该有的礼数却一样不少,朝野上下,唯他送的厚礼最为珍贵。只听门口太监一声传唤,数名乐师立即鱼贯而入,一时箜篌丝竹声响起,悠扬如仙籁。少顷,自大殿外飞来几根银色锁链,链端纠结,化作一朵娇艳欲滴的雪莲。仙音流转间,那锁链竟如天山雪莲一般轻轻绽放。空中倏地飘下片片花瓣,馨香一片。尔后,十三名妙龄少女舞袖乘风而来,个个面目清秀,惊若天仙。那为的女子更是光艳夺目,一身粉衣舞得宛若雪中淡梅。只见她轻然跪于雪莲之上,率众人齐声礼拜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继而抬起头来。那一张笑意清洌的容颜恍若清风流水——竟是天下第一歌舞姬,红妆!
百官惊呼一声,窃窃私语。又感叹,二皇子何等能耐,竟能请得动红妆。这红妆乃天下第一的歌舞姬,素来心高气傲,连王公贵族都不曾放在眼里。对方若没有十足的诚意跟脸面,红妆是断然不会应邀见面的,更别说如今日这般公然献舞了。
只见那红妆悠然一笑,眼波轻转,手臂间便舞出两道水袖来,柔嫩柳腰如水波摇摆,腰下铜铃叮当作响,和着乐师高的韵律,竟是另有一番风情。另外十二名白衣女子亦是轻轻起舞。一时大殿里彩蝶纷飞,恍若瑶池仙境。
确实甚好!南司玥忍不住微笑点头。片刻却又见那红妆双手翻云覆雨,轻启丹唇幽幽唱道:“日落登雍台,佳人殊未来。绮窗莲花掩,网户琉璃开……”唱得是字正腔圆,叮咚之声有若碎珠散落玉盘。
百官喝彩连连,拍手称好。红妆一笑,眼波流转间伸手至腰际,扯落腰带。百官又是一声惊呼。原来那银白腰带竟不是腰带,是把莹亮剔透的软剑。红妆握剑在手,手腕轻动,那剑便如灵蛇般起舞,直舞得风生水起,滴水不漏。
红妆又唱:“蘴茸临紫桂,蔓延交青苔。月没光阴尽,望子独悠哉……”
“好!”南司璃忍不住起身高喝,却见红妆扶链直上,攀至顶端,手臂一舞,银链即刻簌簌撤去,顶端莲花亦是瞬间败落。红妆不慌不忙,自高处飞落而下,身形一转,手中长剑顿时变得坚硬无比。娇叱一声,竟连人带剑猛然向南司玥扑来。
南司玥心知不妙,忙起身避开。红妆的剑,削着他稍擦过,险险将他伤个正着。百官大惊,乱成一片。门外禁军闻声而动,个个手持长剑凶悍冲入大殿,将各路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红妆冷哼一声,眼眸森然而动,反手持剑再度攻来。南司玥不慌不忙,拂袖挡开,正欲趁势将红妆抓个正着,却早有人持剑挡在他身前,接住红妆凌厉攻来的第二剑了。
来的正是南司璃。
南司璃挺身将皇兄护在身后,急喊:“护驾!快!”说话间再度与红妆拆招数次。羽林军亦是大急,蜂拥而至。南司璃趁势退出,抓过皇兄的手往内殿急撤。
南司玥也不阻止,随着他退入内殿,只那被弟弟牵住的手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南司璃转身关门,冷不防脖子一寒,身子一抖,竟将宝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抵着自己颈部要害的冷冷利器,正是皇兄头顶的金玉簪!而那握着利器的手,却正来自他最亲密的皇兄——南司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