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穗儿的真面目后,每日的晨昏定省苏流萤都不再陪宁嫔去永坤宫。因为去了那里,就免不得会见到穗儿。
她还没做好准备去看她那副恶心虚假的嘴脸,更怕自己忍不住会对她动手!
可如今,为了楼樾,为了拿回包裹,她却不得不去找她了。
从知道穗儿的真实身份后,苏流萤已明白,当日翻找她的行李,想从她身上拿走佛珠的人就是穗儿。
而楼樾给她的包裹更不想用,也是她拿走的。
只怕是她没有在她的行李里找到佛珠,怕去楼皇后那里交不了差,就拿走楼樾给她的东西抵数去了……
站在东宫门口,苏流萤蓦然想到,这里曾经却是阿娘住过的地方,心里莫名的生出异样的情愫来,酸涩一片。
原以为穗儿不会愿意见自己,却没想到她半丝畏惧都没有,堂而皇之的召她见面。
太子的后宫已有太子正妃和两名侧妃,下面的婕妤也有好几个,可最近最得宠的却是新晋的穗婕妤。所以她的宫室就赐在离太子寝宫最近的披香殿。
苏流萤被宫人领进披香殿时,穗儿已让宫人摆好茶水,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穗儿浓妆艳抹,头上戴满各色耀目的珠钗,一身妃色的华贵锦服端坐着,摆足她如今的身份,脸上早已没了之前那般清丽娟秀的样子。
而她眸光里的阴狠更是让苏流萤心寒。
见苏流萤进来,她轻轻抬手朝对面的软椅示意,凉凉笑道:“姐姐请坐!”
一见到她脸上虚假的笑脸,苏流萤脑子里全是林炎咬舌死在自己面前的可怜样子,心里的恨意忍不住激烈的翻滚。
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苏流萤咬牙抑住心头的恨意,冷冷道:“娘娘如今得愿所偿,是不是也要将拿我的东西还回给我?”
“东西?!”穗儿有片刻的怔愣。下一瞬却是笑了,冷冷笑道:“姐姐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到那包裹是我拿的了。”
“不过,现在那包裹不在我这儿了!”
穗儿眸光得意的看着苏流萤,一副笑容无害的样子,可苏流萤却知道,这张无害皮囊下有着一颗肮脏的心!
她什么都不想同她再多说,冷冷道:“包裹你放哪了?”
穗儿定定的看着她,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拉过她的手热情笑道:“姐姐好不容易来我这披香殿一回,妹妹陪你四处走走看看,看看我居住的新环境……”
她的手碰到苏流萤手的那一瞬间,苏流萤仿若被毒蛇咬了,想也没想就甩开,退开两步冷冷的看着她,嘲讽的笑道:“娘娘如今飞上高枝成了凤凰,住的这金笼当然金碧辉煌。你住着舒服,不代表我喜欢。”
被苏流萤一噎,穗儿脸色白了几分,眸光里寒意乍现!
苏流萤再次冷冷问道:“你把我的包裹放哪里了?”
穗儿神情间的热情褪散,复又坐下身来,慢慢品着茶道:“我想同姐姐做个交易。”
怒极而笑,苏流萤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等苏流萤开口反驳,穗儿已冷冷开口了。
“我知道姐姐与皇后有仇,我也知道承乾宫一事姐姐会怪我恨我,可姐姐,我是有苦衷的!”
“我给皇后当眼线,那是因为我想出宫……”
“想出宫的人却费尽心机成了娘娘?!”
忍无可忍,苏流萤厉声打断了穗儿的话,毫不遮掩的讽刺道。
今日来找穗儿,苏流萤原本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包裹就走,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的。
可是,她不寻她麻烦,穗儿却是做足架势要来为自己洗白了。
回眸凉凉的看着穗儿,苏流萤冷冷道:“我之前瞎眼相信你,把你当成姐妹,还主动将你留在长信宫,没想到,你就是一条伪装恶毒的毒蛇……”
“如今,你阴谋得逞,就无需再假惺惺的唤我姐姐,我担当不起,更不想与狠毒之人为伍。”
苏流萤毫不留情的撕开了穗儿最后的面具,也是坚定的表明了与穗儿势不两立的态度。
穗儿心里希望落空,脸色一片苍白,恼羞成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呵,我原以你今日来,是为了林太医来向我兴师问罪来的,没想到却是为了楼世子送与你的包裹。在你眼里,为你送命的林太医竟是比不过楼世子送与你的那些身外之物。你的冷血心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苏流萤堪堪从林炎的灵堂回来,心里已是悲痛难受,一直忍耐至今,没想到这个杀人凶手却还拿林炎来刺激她。
“啪!”
苏流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一巴掌狠狠甩在穗儿的脸。
“你……”
穗儿被苏流萤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到发懵,万万没想到苏流萤竟敢在东宫,在自己的地盘打自己。
“啪!”
穗儿的惊呼尚未出口,苏流萤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她另一边的脸上,打得穗儿扑倒在桌几上,打翻了一桌的茶水,嘴边裂出血。
屋内的声响终是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宫人,等人冲进来时,苏流萤双手已狠狠的掐在了穗儿的脖子上了。
她恨楼皇后杀了她阿娘,她恨楼皇后与穗儿害死了林炎,这些仇恨她一直苦苦压抑在心里,到了这一刻终是抑止不住要曝发出来。
顺手拿起手边破碎的瓷片按在了穗儿之前伤过的额头上,苏流萤眸光狠戾,咬牙道:“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什么要害林炎?你忘记,你这脸上的伤都是他帮你治好的!?”
锋利的瓷片冰凉的抵着穗儿光洁的额头,脖子被苏流萤掐得透不过气来,穗儿全身剧烈的颤着,哪怕脸上擦了再厚的胭脂,这一刻也白成了纸,生怕苏流萤手中瓷片划下,就毁了自己这张脸。
她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苏流萤,第一次真正害怕起来!
一直以来,苏流萤从来都不主动的侵犯别人,两人在司设局刚认识时,她也是经常被其他宫女欺负,让她多干活,那怕当面说她闲话她也忍着。
后面两人关系好后,苏流萤对穗儿更是情同姐妹,遇到什么事也是好脾气的让着她。
所以,如今陡然见到苏流萤这副吃人的样子,看着她眸光里吓人的狠戾,穗儿是真的怕了。
她颤声道:“那包裹……那包裹是苏妃让我拿的……她是你姐姐,你去问她要……”
陡然从穗儿嘴里听到苏诗语的名字,苏流萤全身一震——
来找穗儿之前,她一直以为包裹是楼皇后让她拿走的,没想到穗儿却说是姐姐让她拿走的。
姐姐为什么要偷偷的拿走自己的包裹?!
趁她愣神之际,穗儿却是一把推开她,后怕的躲到了宫女的后面。
心里慌乱更是凌乱,回过神来的苏流萤冷冷的看着脸上肿起手掌印的穗儿,冷冷道:“你休要冤枉我姐姐,挑拔我们之间的关系。若今日你不交出我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的。”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穗儿心里虽然愤恨,却也知道苏流萤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可有楼樾与宁嫔给她撑腰,而且自从她再次回宫后,连皇上对她的态度也让人捉摸不透,却不是她这个刚刚入主东宫,还未站稳脚的小婕妤得罪得起的。
再者,她终归是对不起她在前,这两巴掌无论如何她都得受着,自是不敢将事情闹大,更不敢让人去请太子来。
如今面对苏流萤的逼问,她恨声道:“你当她是你姐姐,可人家未必愿意认你这个妹妹!”
苏流萤眸光一寒,面色阴郁,可心里却莫名的慌乱起来!
只听到穗儿接着说道:“当初你被宁嫔逼着与于福对食,逃走时被世子爷带回王府。当时,你悄悄藏身在王府的厨房,连世子爷都瞒过去,为何于福一个外人一进王府就知道你躲在王府厨房,一下子就找到了你。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闻言,苏流萤心口一紧,脸色白了。
这件事,事后她心里确实有过疑虑的。
正如穗儿所说,她被楼樾赶出王府后又扮成王府的丫鬟悄悄混进了厨房。此事,连楼樾南山他们都没发现,为何于福径直冲到了厨房抓住了她?
于福死后这件事在她心里也就渐渐淡忘了,如今听到穗儿重提,她才恍悟,当时,只怕有人特意向于福告密,告发了她的行踪。
而如今听穗儿话语里的意思,此事,却是姐姐苏诗语做下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苏流萤脸色煞白,握着瓷片的手抑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从内心她拒绝这个残忍的事实,她不愿意相信,世事对她已如此凉薄,她仅存的最后一个亲人、她的堂姐还要如此对她……
浑浑噩噩走出东宫,苏流萤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竟是不知何去何从?
她要出宫去找姐姐要回包裹吗?
她要去问她,为什么要向于福告密出卖自己吗?
脚下步子僵滞住,苏流萤知道她不能去找苏诗语。
因为,一旦她去找她,问她要包裹,就代表她已知道了一切,就与她再也做不成姐妹了……
之前是穗儿的背叛,如今又是她最敬爱的堂姐,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林炎之死她心里的愧疚伤心,还有对楼樾离别出征的不舍担忧,苏流萤已是心力交瘁,无力的靠着宫墙缓缓蹲下,内心绝望而空荡,像独自漂浮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无依无靠,不知何处是她的归岸……
就在苏流萤在纠结要不要去安王府找苏诗语要回包裹时,走出承乾宫的楼樾同样在纠结。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永坤宫向楼皇后辞别!
换做从前,他必定要与楼皇后好好辞别的,可在识穿了楼皇后的真面目后,楼樾脚步却是迟疑了。
南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爷,皇后娘娘来催过好几回了,让爷出宫前去永坤宫一趟……”
拧紧眉头,楼樾终是点头应下,领着南山去了永坤宫见楼皇后。
姑侄二人再见面,各自的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承乾宫那日,在穗儿出现之前,楼皇后被宁嫔和苏流萤带着证物逼得无路可退,只得假装晕厥逃避……
而在那期间,楼樾一直站在承乾宫的大殿外,楼皇后是知道,原以为他会进殿帮自己说话,却没想到他从头至尾没帮自己说过一句话,却在最后林炎一事暴露后,站出来为苏流萤她们说话求情……
一直以来,楼樾对苏流萤的情谊楼皇后是知道的,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的这个侄子心里,一个苏流萤,竟是抵过了整个楼氏一族在楼樾心中的位置,他竟是可以为了她连自己这个姑母都不要……
心里生出寒意,楼皇后对楼樾更是产生不可消灭的膈合。
所以,楼皇后此番召楼樾见面,不光是为了他明日出征辞行,更是觉得,有些话是时候与他说清楚了。
走了无数次的宫殿,每小见到大的人,此时在楼樾的眼里却是无比的陌生。
楼皇后像往常一样穿着家常的便服坐在窗台前的软榻上,小几茶壶里泡的是楼樾最喜欢的蒙顶甘露,澄黄微碧的汤色,香气高爽,满室茶香!
楼樾请安后坐到了楼皇后的对面,楼皇后笑道:“知道你爱这茶,姑母已将今年上贡的最好的蒙顶甘露都给你留下了。你出征时别忘记带上了。”
楼樾点头应下。
楼皇后又按着往常他出征时那般,对他照例各种嘱咐,楼樾也照例应下。
一壶茶快喝完,楼樾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气氛莫然的凝结起来。
楼樾眸间的疏离凝重没有逃过楼皇后锋利的眼神,她心口一沉,终是缓缓开口道:“你明日就要走了,可有什么话,是要对姑母说的?”
放下茶杯,楼樾定定的看着楼皇后,道:“姑母,我们之前的约定还做数吗?”
楼皇后也放下了茶杯,淡淡一笑道:“姑母答应过你的话,何时食言过?!”
“既然姑母答应过保她平安,为何还会有云梦台厢房一事?!”
睿智如楼樾,从苏流萤跟在萧墨身后一起出现在云梦台,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还有南山的禀告,他如何不明白整件事的真相!
如果不是自己带走了苏流萤,与萧墨搅在一起就是她。一想到这里,楼樾就愤恨难当,终是忍不住将心中压抑的话问了出来!
闻言,楼皇后一点意外都没有,执壶将自己的茶杯倒满,冷冷道:“姑母只是答应保她周全,却并没有答应让她与你在一起,所以,姑母那样做,没错儿!”
‘砰!”
手收紧,茶杯在楼樾手中应声碎成碎片。紧接着,有鲜红的液体混着茶水从楼樾的手掌蜿蜒流淌到桌面上。
楼皇后眼也不眨的看着震怒下的楼樾捏碎了茶杯,更无视他手中流下的殷红血渍。凤眸淬满冰雪凉凉的看着一脸冰寒的楼樾,冷冷道:“听说,你在查十九年的东宫旧事。还在查姑母的许多过往——”
楼樾并不否定,站起身冷冷向楼皇后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楼皇后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别去打听在意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终归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楼氏一族。姑母哪怕再十恶不赦,没坏到你身上,我终归还是一个好姑母。”
闻言,楼樾离去的步子微微一滞。下一刻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楼樾走后,璎珞进来收拾桌面上的瓷片茶水,担忧道:“娘娘,世子爷会听您的话,不再查之前的事吗?”
楼皇后心里一片冰凉,她越来越看不懂楼樾,也越来越掌控不住他,心底竟是生出了不安的恐慌。
凤眸微睇,她脑子里突然涌现萧墨拿出的那块玉牌,眸光一寒,冷冷道:“召萧太子明日进宫吧!”
苏流萤终是决定出宫去安王府找苏诗语要回包裹。
回长信宫向宁嫔禀告过后,苏流萤再次出宫了。
苏流萤到安王府后径直去了苏诗语的梨院。
春雨过后,梨院里梨树叶子澄碧,梨花白洁,淡淡的花香盈盈满院。
可再好的春景也平复不了苏诗语千疮百孔的心。
云梦台上楼樾射下苏流萤彩条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消息将苏诗语埋藏在心里的伤痕揭开,让她不由的想起,四年前楼樾撇下她苏家堂堂嫡长女,执意要娶苏流萤为世子妃的伤痛过往来……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杏雨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目光一直切切的看着楠院方向,心里一酸,拿了披风披到她肩上,担心道:“小姐,虽然已是暮春,但刚下过大雨,湿气太重,你还是进屋吧。”
苏诗语执意道:“不,世子爷明早就要出征了,我要等他回来。”
杏雨心中越发的不忍,轻声道:“方才……世子爷已让人带消息到桂院,说是今晚要去勿忘堂陪王妃,明早直接从勿忘堂去军营……不会回府了……”
苏诗语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下一刻,她站直身迭声吩咐道:“杏雨,快,去帮我收拾行装,我要去勿忘堂找他,我要随军陪他出征!”
杏雨惊了,诧异道:“小姐,北地苦寒,你身子娇贵如何忍受得住?奴婢可以陪你去庵堂见世子爷,却不赞同小姐随军出征……”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苏诗语眸光暗了下去,心里慌乱又绝望,冷冷道:“这次的上巳节,世子爷射下她的彩条后,她并没有再拒绝……如若我不能再抢在她之前成为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等世子爷凯旋归来,我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杏雨,我不要做下堂妇,更不要看着她与世子爷成双成对……我不想在王府里看到她!!”
然而,话音未落,门口小厮来报,苏流萤求见!
苏诗语震住,不明白苏流萤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杏雨想着她方才说的话,毫不思索就嚷开了:“让她走,我家小姐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不敢耽搁姐姐太久,我说几句话就走。”
话音未落,苏流萤的身影已出现在梨院的门口,眸光淡淡的看着院子梨树下的主仆二人。
“姐姐……好久不见!”
看着梨树下那个身姿纤纤的美丽女子,她曾经是苏流萤最敬爱的堂姐,也是阿爹阿娘一直教导她学习的名门闺秀的模范……
苏诗语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呆愣片刻才上前拉过她的手,讪笑道:“妹妹今日怎么有时间出宫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暗,“你……是出宫来送世子爷的么?”
苏诗语脸上的生疏落进苏流萤的心里,而她手指上的冰凉也凉透了苏流萤的心。
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手中抽离,苏流萤道:“不,我今日来,就是来见姐姐的!”
苏诗语也觉察了苏流萤神情间的异样,笑道:“进屋吧,在姐姐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宫。”
“不了。”
一阵风吹过,梨叶上的积水洒下来,掉到苏流萤的脸上,顺着眼角下滑,像极了蜿蜒而下的清泪。
而此时,苏流萤的心里已潮湿一片……
方才,苏诗语同杏雨说的话,她在院外一字不漏的全听下了……
苏流萤来的路上一直在压抑从穗儿那里得知的消息,她告诉自己,穗儿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她要亲自问过姐姐才会相信。
可如今,她亲耳听到苏诗语提起她时话语里遮掩不住的恨意,她才明白,她敬爱的姐姐,早已不是她的姐姐了……
苏流萤抬手擦干脸上的雨渍,迟疑片刻,终是从怀里掏出楼樾送与她的那金丝翡翠耳环,咬牙抑住心头的战栗,低头颤声道:“这对耳环……与那花簪是一对的,若是姐姐喜欢,我将它……一起送与你罢……”
小小的金丝翡翠耳环像两朵鲜活的腊梅花,静静绽开在苏流萤莹白的掌心里,却瞬间刺痛了苏诗语的心。
全身一震,苏诗语脸色惨白尴尬的怔在当场,心里明白,自己做过的事终是被她发现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的杏雨气得红了眼,想也没想挥手‘啪’的将苏流萤手中的耳环打落掉在了地上的泥水里。
“你是来我家小姐面前炫耀的吗?我家小姐才不稀罕你这些破玩意!”
回过神来的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苏流萤,身上寒意凛冽,冷冷道:“既然你都已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当时不过一时愤恨,将那包东西拿来……可拿来后,每每看到它们,我心里就更扎心,也更恨你!”
“姐姐……”
“别再叫我姐姐!!”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一脸悲痛的苏流萤,冷冷嗤笑道:“从世子爷将玉牌送给你求亲那刻时,我已不是你姐姐了……”
“如今,你虽然与我同姓苏,可你忘记了,你父亲通敌叛国已被赶出苏家,你早已不是苏家人,更不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吗?当时听到你烧死在火场里,我虽然伤心,却更高兴……”
字字如刀扎向苏流萤千疮百孔的心,她全身的血液都痛得凝住了,从头凉到脚。
“当日于福……也是你告密让他来厨房抓我的?!”
虽然答案已很明显,苏流萤还是咬牙问了出来。
她想看看,这个一直在她面前扮演姐妹情深的好姐姐,对她到底残忍到了什么地步?
“是,都是我做的。”
毫不迟疑,苏诗语冷若冰霜的睥着她,嘴角挂着最残忍的冷笑。
“从世子爷带你回王府,到后来你跳了荷花池,整个王府被你闹得鸡犬不宁,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而后来世子爷赶你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会重回王府,果然,被我猜到了……”
“苏流萤,你的命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硬啊……大火烧不死,池水井水都淹不死你……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的跟在我夫君的身边,你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苏诗语一声声痛苦的咆哮着,像头愤怒绝望的困兽,恨不得冲出禁锢,用锋利的牙齿将眼前的苏流萤撕裂掉。
苏流萤全身冷到发麻,怔怔的看着面前疯狂陌生的苏诗语,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日被逼嫁与于福对食,那是她人生中一段最可怕的噩梦。
她拼命从那段噩梦中逃离出来,没想到,她一直信任亲厚的姐姐却将她往于福手里送,要逼着她在可怕的噩梦里永远走不出来……
没有人能体会她被迫对食的恐惧,也没人知道她掉在深井里的冰冷绝望。若不是楼樾的出现,她早已沉入井底烂成泥了……
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掉下来,苏流萤脑子里‘嗡嗡嗡’炸得直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对苏诗语说:“既然你不稀罕,就将东西还回给我……”
苏诗语抬高脖子,冷冷吩咐道:“杏雨,将她的东西拿给她。”
杏雨进屋,不一儿拿出一个包裹甩在了苏流萤在脚边,冷冷道:“拿走,快滚!”
苏流萤弯腰木然的拾起地上的包裹,紧紧的抱在怀里。将沾了泥污的耳环小心的擦干净收好,带着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出王府时,天色已黑了下来。
跪在雨地里淋了半天冷雨,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咬牙走回宫的苏流萤,堪堪踏进长信宫的宫门,已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宁嫔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急忙召来太医帮她看诊,才知道她得风寒,发起了高烧。
高烧烧得很猛,苏流萤烧得人都昏迷了。
彼时,慧成帝也在长信宫,听宁嫔说她一直高烧不退,竟是让于仁去取了他的寒玉枕给苏流萤枕着,助她退烧。
寒玉枕是从极寒的冰川深层挖掘出来的寒冰制成的头枕。
慧成帝有头痛之症,每每发作之时,枕着这寒玉枕就会舒缓许多。所以这寒玉枕是承乾宫里的宝贝,连皇后头疾发作时慧成帝都不曾拿出来给她用过,今日竟是拿出来给苏流萤用了。所以,不光于仁震惊,连宁嫔都感到惊讶。
不到片刻,慧成帝将寒玉枕拿给苏流萤退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流萤也是听过这寒玉枕的珍贵的,按着她以往的性子,她必定是不敢用这圣上之物,可是,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出宫送楼樾,她却是默默的受下了。
有了寒玉枕的帮助,再加上太医的格外用心,到了第二日天明时分,苏流萤的高烧终是退下了。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苏流萤还是爬起身,坐到铜镜前,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细细的妆扮自己。
淡扫蛾眉,轻点绛唇,再配上楼樾送与她的金丝翡翠腊梅花簪和耳环,还有那件通体透白的白狐披风,当她打扮妥当走出房门时,看傻了一宫的丫鬟下人。
苏流萤相貌本就倾国倾城,如今一番装扮下,更是迷乱人眼。
她本是要去求宁嫔准自己出宫去送别楼樾的。而对她与楼樾关系早已了然于心的慧成帝却是主动提及,让她随自己出宫,与文武百官一起,送三十万大军北征。
苏流萤默默站在一众宫人里面,可还是格外的吸睛,不光慧成帝一眼看到她愣了神,楼皇后看到后,更是全身遂然冒出一身的冷汗——
此时的苏流萤,一眼看出,竟像琼妃再世般,两人一般无二!
而想到昨晚宫里的传言,想到皇上为了她让出了寒玉枕,楼皇后心口猛然窒住了……
李修也在百官之列,见到这样鲜艳夺目的苏流萤,知道她的盛妆终是为了别的男人,心口隐隐做痛……
感受到了众人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流萤浑身不自在,头也越垂越低,等出了皇宫后,终是悄悄向于仁公公讨了一匹快马,一个人悄悄走小道……
楼樾一身玄色铠甲领着大军在城门口向慧成帝拜别,目光却忍不住的往人群里搜索,想看到他心心念念、最不舍放下的那道身影。
可是,找来找去,都没看到苏流萤,楼樾心里生出了一丝惆怅,更有着满腔的失落——
说好的来送他,她竟然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