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分钟,李恒基就到了。袁求鱼恭恭敬敬地将李恒基让进客厅,李恒基说还是到书房吧,书房说话方便,袁求鱼不敢怠慢,又将李恒基让进书房。
李恒基亲自关上书房的门,然后环顾一圈书房,他这是第一次登袁求鱼家的门,心中暗叹,怪不得D市官场上人称袁求鱼“小诸葛”、“智多星”,看看他的书房就知道他是当之无愧的,这哪儿是什么书房,简直就是图书馆。
李恒基坐在沙发上一边品着茶,一边赞叹道:“老袁,你这书房快赶上迷宫了,我看你简直可以称为‘书人’了。”
袁求鱼不无得意地说:“李市长,其实真正的迷宫是官场,官场是谁都走不出的迷宫。”
李恒基颇有同感地说:“老袁,我最近就陷在迷宫里走不出来了,特意找你这个‘智多星’指点迷津啊。”
袁求鱼估计李恒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尚不知李恒基的葫芦里装的什么酒,便挠着自己的秃头说:“迷宫实际上就是一种游戏,是用迷来解迷,其实,人生本身就是迷宫,迷宫中的牛头人身怪其实就是死神,因此迷宫游戏就是死亡游戏。老板,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建议你借出差的机会,到山清水秀的地方散散心。”
李恒基摆摆手长叹一声,然后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袁求鱼听罢紧锁眉头说:“我最近在网上看见一部长篇小说,叫《公务员笔记》,讲的就是一个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由于到澳门大鸟笼子赌博而无意中被公安部门的反恐人员盯上了,还给录了像,被反映到省纪委,经省纪委专案组调查后,发现这位常务副市长常年指使自己的秘书模仿一把手的笔体和语气写日记,然后寄给省纪委书记,内容全是诬陷之词。”
李恒基听罢脑门立即渗出了细汗,因为这部长篇小说的情节正是他内心的秘密,他故作镇静地问:“有这样一部小说?作者是谁?”
袁求鱼不屑地说:“不过是个网名,叫廉侠,估计是个无名之辈写的,不过小说写的不错,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既有思想高度,又有灵魂深度。”
李恒基不耐烦地说:“你先别替他吹,赶紧打开电脑让我看看。”
袁求鱼赶紧打开电脑,调出廉侠的《公务员笔记》,李恒基怀着偷窥的心理惴惴不安地读了起来。小说不仅是以第一人称叙述,而且是以一位常务副市长的秘书的语气叙述的,小说通过主人公“我”的述说,对常务副市长如何指使他以《公务员笔记》的形式陷害一把市长描写得栩栩如生,让人读后触目惊心。最令李恒基不得其解的是,小说就像是以他和自己的秘书为原型创作的,他断定这个自称“廉侠”的人一定是自己身边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小说中的常务副市长和他的秘书简直就是自己和秘书的翻版。
李恒基越读越心虚,便转身问袁求鱼:“老袁,你对这部小说怎么看?”
袁求鱼若有所思地说:“老板,很显然,你不仅被周剑盯上了,还被这位自称‘廉侠’的人盯上了。”
李恒基随手抽了一张桌子上的纸巾,然后,摘下近视镜对着镜子一边哈气,一边擦拭着说:“莫非这个‘廉侠’与周剑有什么联系?”
袁求鱼文绉绉地说:“在高斯时代,人们并不知道五次方程式有解,但高斯竟然证明了五次方程式并宣布N次方程式有N个解的定理。老板,以我对周剑的了解,他跟踪调查你有N种可能,但绝对与反贪调查无关,因为以他的身份,他没有这个职能,除非……”说到这儿,袁求鱼欲言又止。
李恒基不耐烦地问:“除非什么?”
袁求鱼眨巴着小眼睛说:“老板,哈勃定理说:宇宙看起来正在扩张,并且星系离我们越远,其远离的速度也越快。同理,人的欲望也在扩张,并且欲望离理想越远,其远离的速度也就越快。我怀疑你身边的人有人贩毒,或者你接触的大外商中有人是恐怖分子。”
李恒基琢磨良久问:“老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敢肯定周剑调查我与反腐败无关?”
袁求鱼猛然一拍脑门说:“我差点忘了,办公厅综合二处有个女副处级调研员,长的挺漂亮的,是周剑的老婆,综合二处是为你服务的,你应该很熟悉的。”
李恒基懊恼地说:“这就对了,我还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位老公,好了,我知道这位周剑为什么跟踪我了,老袁,谢谢你的大红袍,味道真的不错。”
说着李恒基起身就走。袁求鱼屁颠屁颠地送出去,两个人走出楼道时,发现不远处一辆白色警车旁站着一个人,正是市省公安厅反恐处处长周剑……
起初黄小明对自己这段构思颇为得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他又沮丧地摇摇头,先是按了一下鼠标,对这段文字全选涂黑,然后断然按下了删除键……
就在黄小明为新构思冥思苦想之际,各大媒体关于“廉政游戏”的大讨论引起了省纪委的注意,省纪委认为网络反腐是反腐的重要手段,但绝不能将反腐当游戏,于是及时叫停了“廉政游戏”,但是一部以“廉侠”名义创作的网络小说《公务员笔记》又成为机关干部争相目睹的热书。
以上就是发生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的故事,是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啊!
当我一个人孤独地躲在房间里看着《真实的谎言》影碟时,我就像一条疲惫的母蛇望着自己蜕去的皮。除了电视屏幕上的亮光外,屋子里很暗,不仅暗,而且冷,我知道不是屋子冷,是我的心冷,这张盗版碟我看了不知多少遍了,我始终不明白王朝权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在我看来,片子里的任何人物与王朝权也对不上号,倒是那个主人公哈里的老婆海伦开始对丈夫产生的厌烦情绪很像我,唯一的区别是海伦是与假扮“间谍”的旧车推销商西蒙厮混,我是与东州市货真价实的常务副市长彭国搞到了一起,还有一点也是不同的,西蒙是利用海伦渴望过刺激一些的生活的心理而勾引她,而彭国梁是利用我渴望过夫贵妻荣的日子的心理搞大了我的肚子,好在海伦及时得到丈夫的拯救,而且如愿以偿地过上了刺激的生活;而我不仅没有从彭国梁身上捞到任何好处,还因为这个混蛋失去了家庭。
我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用失去尊严来偿还。都说火是人的最原始的灵魂,我却觉得心像冰一样冷,或许我早就将灵魂丢弃了,不然我不会觉得自己像寒夜里的一尊僵尸。我记得在《圣经》中讲过,摩西牧羊时,耶和华的使者从荆棘的火焰中向他显现;摩西率犹太人出埃及时,耶和华以火柱为他们照亮黑夜的道路。我现在不需要火柱,我需要上帝。然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这不是真实的谎言,这是最实在的真理。如果说王朝权和我分手前建议我看这个片子我还算有所得的话,“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就是我最大的收获。
王朝权是净身出户的,将我们曾经的爱巢留给了我,房子并不大,但是由于独孤,我却觉得大得就像整个世界。片子放完了,我赤身**地坐在床上,很长时间没有人碰过我了,那个害我离婚的王八蛋不缺女人,自从我做了人流后,就和他分道扬镳了,不负责任的王八蛋,连最起码的“性道德”都不讲,我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
大衣柜上的镜子映出我迷人的肉体,我的**在赤裸的双臂间耸着,那是王朝权最喜欢触摸的一对宝贝,每次**前他都将棱角分明的脸埋在里面,仿佛刚生下还睁不开眼的小狗本能地寻找着**,我的**像一对樱桃,小巧而红艳,王朝权每次看着我的**目光就像盯着一对红宝石,他贪婪地吮着,像猪抢食一样幸福地将脸埋在里面拱着,吮够了,也拱够了,他会一连勇武几百下,抱着我像两个摔跤的人一样在床上打滚,有时候甚至滚到地上。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床上如此勇猛的男人,每次射出来的竟然是有很少**的一泡水,这泡水根本不可能让我怀孕,起初我们互相指责,后来王朝权背着我去医院做了检查,终于在我面前低下了头。
当时,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我的男人****里怎么可能没有**?我背着王朝权上网查找原因,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男性独有的Y染色体由于无法自行修复基因变异造成的损伤,正在随着人类的发展而逐渐退化,根据Y染色体逐步消亡的速度计算,男性最终将难逃灭绝厄运。科学家认为,人类最早的“原始版本”应该是女性,男性只是女性遗传基因变异的产物而已,从理论上来讲,男性都是基因变异的女性。这和《圣经》里杜撰的夏娃不过是亚当的一根肋骨造的完全相反。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未来的地球将成为“女儿国”,而且科学家正在通过女性骨髓细胞来培育“人造**”,一旦成功,女性就可以独自繁衍生育后代,只是由于通过女性干细胞培育出来的“人造**”缺少Y染色体,她们“单性繁衍”的后代将全部是女孩。
我看到这个报道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王朝权无疑是提前进入退化的男人,科学家称,在过去五十年中,男性的**数量已经急剧下降百分之二十,王朝权到医院检测的结果是只有一泡水。这等于宣布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的结晶,我是多么希望有个孩子呀,如果我和王朝权有了孩子,我会将心思都用在相夫教子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非分之想,鬼使神差地干了红杏出墙的蠢事,结果是赔了丈夫又丢了贞操。
我走到镜子前望着自己雪白的肉体和毛茸茸的**,心里一阵恶心,我曾经最引以为自豪的艳美的躯壳,在黑暗中竟是如此的丑陋,我不仅丢失了灵魂,更丢失了自信,我那“千面夏娃”的自信随着医生用铁钳子将刚刚孕育的小生命,从我作孽的肚子里掏出去就消失了,在这之前,我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揽入怀中。
电视屏幕上闪烁着的蓝光使我一阵眩晕,仿佛我孤独地漂浮在海上,我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发现双手紧握的还是ru房。我以为我的ru房就是阿里阿德涅线团,线的那一头一定有我的白马王子忒修斯,但是我错了,那个伤心的线团是注定要丢进大海的,就犹如我高耸的ru房是注定要干瘪的一样。阿里阿德涅最可悲的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而不是错误的选择,我最可悲的是自投罗网。
我以为罗网就是迷宫。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自投罗网的人和编织罗网的人,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人。我自认为自己逃离了罗网,或许正等待着自投另一个罗网。我时常想,人为什么要自投罗网?是因为堕落?堕落让人充满卑劣的幸福感。但仔细想来,是因为恐惧,恐惧什么?当然是死亡。人一生下来死神就在屁股后头尾随着,越逼越近,让人逐渐明白,没有人能逃出死亡的罗网。于是人们借助幻想构筑迷宫,企图迷失在里面,以为迷宫就是天堂,其实迷宫是罗网,甚至是坟墓。如此说来,堕落似乎是由于对天堂的无知。其实不然,堕落大多是缘于起飞的欲望。
人是用梦来飞翔的,梦就像一只大蜘蛛,在天空中爬来爬去,欲望越大,大蜘蛛织的网就越大,大蜘蛛猎取的恰恰是做梦者,我们是带着原罪来到人世的,因此没有人能逃离恢恢法网,只是惩罚的程度不同罢了。惩罚的依据是什么?当然是欲望的大小。我的欲望远不及彭国梁的欲望,命运对我的惩罚自然要比对彭国梁的惩罚小的多。但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命运只惩罚了弱小的我,却迟迟没有惩罚貌似强大的彭国梁,莫非命运也欺软怕硬?不可能!面对强大的坏人,命运也要积蓄强大的力量。我有一个预感,命运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别看彭国梁表面上呼风唤雨、耀武扬威的,实际上他就像被女人抽干了的嫖客,面黄肌瘦,根本经不住风吹日晒了。我发过毒咒,害我的人,一个都不得好死!我已经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有一种无名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名的兴奋常常让我想起那张盗版碟《真实的谎言》,好像即将到来的山雨真与王朝权有着什么关系似的。
王朝权自从与我分手以后,杳无音讯,仿佛在地球上消失了似的,赵忠每次见到我都跟我说,他在澳门的大鸟笼子里见过他,不仅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而且还前呼后拥的,像个黑道大佬,简直就是子虚乌有。假和尚经念歪了,眼睛也长斜了,连人都认不准了,不过,这是王朝权与我分手后,我听到关于他的唯一消息。赵忠从当综合二处处长时就没瞧得起王朝权,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又有市长刘一鹤做后盾,本来就更应该瞧不起王朝权了,事实上,他在大鸟笼子见过所谓的王朝权之前,王朝权在他心目中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以至于每次请我吃饭,他从未提到过王朝权,可是自从他确认在大鸟笼子见到的人就是王朝权以后,王朝权在他心目中就成了带有雕像般英雄气度的人物,简直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影片《真实的谎言》一样震撼。我觉得赵忠一定是见到鬼了,在大鸟笼子里不会有别的鬼,只会有赌鬼。
不过,赵忠告诉我彭国梁就是大鸟笼子里的赌鬼,他不止一次地在那里碰上过彭国梁,这倒与外界的新闻相吻合,我一点也不怀疑这是假的。我在市行政学院学习时,听学院的老师说,他们的副院长张佩芬常说,嗜赌的男人不好色,当时老师在课堂上大批这种歪论。老师认为,吃喝嫖赌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赌徒大多是天生的色鬼,我坚信张佩芬一定知道自己的丈夫嗜赌,但是她未必知道彭国梁好色,彭国梁是不是色鬼,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最近赵忠跟我说,彭国梁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他这话大有深意,谁不知道刘一鹤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眼睛里岂能容这么大粒沙子,何况清江省还有一位令腐败分子恨之入骨的“女包公”。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扳倒彭国梁谈何容易。正因为如此,我更期盼有这么一场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