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瘆



红衣男子与蓝衫公子斗得正酣,白浚衡向身后的副将墨夜示意,命他开始发动攻击,趁混乱之机将卿词给夺过来。

霍景阑又岂会让他如意?

刹那之间,战场之上硝烟四起,马蹄狠狠踏尽泥土,踩碎敌人的健壮身躯。

白浚衡的军队步步逼近,清钲军为保卿词无恙,不断往后撤退,虽不是败退,但是此种情况之下,却是与战败无异!

若是再这样下去,会对己方很不利!

霍景阑一面对敌,一面分神往战场那边看去。

他想摆脱蓝衫公子的纠缠,回身前去杀退敌人。

然,白浚衡却是死死制住他的攻势,手中玉扇如数把锋寒不透的飞镖,每一次发动攻击的同时总会带起猎猎肃杀之风。

若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兰烬公子,本侯还是奉献你一句,莫要分神,否则很容易会成为我的扇下之魂的。”

蓝衫公子收起玉扇直刺红衣男子的手肘,霍景阑用玉笛一格对方的扇子,化解了扇中所灌的力度,再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在原地上站定,冷冷盯紧对方。

“你是否是真心想要迎娶她?”

霍景阑问道。

“废话,不是真心想迎娶她我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以凉笳侯的手段应该知道卿词是你一直想要寻找的‘执灯者’,而以联姻作为幌子,欺骗世人的目光,也未尝不可。”

“你以为我娶她是为了她‘执灯者’的身份?”

白浚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兰烬公子,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难道你就不让我是真心喜欢她,想要她成为我白浚衡的妻子?”

“你们仅是短短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以你的个性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

“别以为时间可以决定爱情的深度,”白浚衡冷笑了一声:“你和她相处了十几年,她又可曾喜欢过你?她一直当你是兄长而已。”

“是吗?”

霍景阑扬起了唇角,“你大概没有亲口听过她说喜欢你吧?而我,在世人眼中她的哥哥,却是亲耳听过她说喜欢我。”

“……没有可能……”

白浚衡睁了睁水眸,语带诧异:“若她知道你是她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而且知情之后又不立即告诉她,又怎会能原谅你?”

“这,绝对没有可能,没有可能。卿词她又怎会喜欢上你这只妖孽?”

白浚衡扬了扬眉,又举起手中的折扇向对方发起攻击。

此时战场之上的局势却是变幻无常,清钲军已护着卿词后退了十数里,敌人仍是咄咄逼人,步步靠近,纵使他们有超强的战斗力,面对着此等情况亦是无从还击。

而现在他们的主帅又在远方丛林处与对方的主帅对战,更是群龙无首。

不断有身穿红黑军服的士兵为了保护辇中的女子而倒在敌人的剑下,他们不惜以人肉为墙,紧紧将玉辇簇拥在人群之内,以确保红衣女子不会被对方的人马抢去。

只因他们知道,对方要的只是他们唯一的公主,若玉辇里的人被抢走,那无疑意味着他们不战而败。

而他们,也愧对那人对他们的期望。

是以,他们就算要死,而要死在玉辇之外,不让敌人有机可乘。

血腥之气逐渐浓重起来,不断有人倒在自己面前,他们在刀剑刺穿喉咙的时候甚至没有哼出一声,有些士兵疯狂的,在倒下的瞬间还会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刺入对方的心脏——

与杀自己的那人,同归于尽。

卿词何曾见过眼前如此悲烈的情景,修眉紧皱,有数次闭上双眸侧过头去,然,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望过去,只因这些正值大好年华的士兵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她,要记住他们的样子,在以后的年岁中悼念他们。

即使,她的韶华所剩无多。

也许,在自己因心脏严重衰竭而死去之前,她会被自己心中无休止膨胀的内疚而逼死。

景阑,浚,你们莫要再打了,好吗?

这天下当真是如此重要?

那“幽煌冰环”又当真是如此诱惑?

竟使你一次又一次地驱兵谋划,誓要将那冰环夺到手里来?

卿词心中悲怆,金瞳浅影染上血色鲜艳,袖管之间两掌之中一柄短小精悍,亮薄锋利的匕首被攥得死紧,她其实很早便有了这种想法,与其让“幽煌冰环”面世使三国陷入更极端的纷争,倒不如让自己这名当得不明不白的“执灯者”提前死去。

带着那永远的秘密化作白骨一堆,这样这片大陆的人们能否少受一点灾难?

红衣女子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两人的方向,那一袭红衣依旧冶羁,那一抹蓝衫仍是青岚,她看了看自己宽大袖口之处所绣的那朵并蒂双莲,心中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恍惚之间,于某个飞快逝去的梦中,自己似乎也穿了一袭类似于这样豪华的嫁衣,巧笑嫣然地对着一名雪衣男子微笑。

然诺,那名男子究竟生得是什么模样,她始终是模糊不清。

只是,心中的歉疚感却是那般的强烈,她明明不知那人是谁,她明明不知自己身

处何方,她明明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可是那浑身涌荡的负罪感是那般地令人窒息,以至于她许久都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但,即便确定了自己喜欢谁又如何?

她终究是不寿的,至迟一年之后她便要死去,与其到时让那人为自己伤心,倒不如现在——

将自己一刀两断。

如此向着,她举起手中的匕首,阳光折射在寒刃上的冷锐返回自己的眼中,她眯了眯眼,心中一片平澜如镜。

她这双手执得最多的是银针与手术刀,她这双眼见得最多的是奇难杂症与生离死别,而现在,在这个混乱的时刻里,她甘心愿意亲手将自己送上黄泉之路,再也不欠别人任何东西。

红衣女子坚定地举起手中的匕首,逆着秋阳对着心窝,狠狠便是一刀下去!

“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一名士兵的声音阻止了红衣女子手中匕首凌厉的去势,“你是在怪责咱们清钲军不能护你周全吗?”

炽热的视线骤然落至卿词的脸上,卿词咬了咬牙,往那说话之人的方向望去,赫然对上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那呵斥自己的人是一名少年,他的脸上全是血污,手中之剑仍狠狠刺在一名敌人的腹部之上,而他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自己,唯恐自己再有分毫的动作。

卿词唇边露出了一个苦笑,口中轻声道:“我便如你看见的那般想要自杀,只要等我死了,你们才能没有阻碍地上阵杀敌,遵守祖训以保护自己的家园。”

红衣女子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再次往自己的心窝处扎过去!

“卿词——”

“卿词——”

两把惊慌失措的男子之声同时在远方响起,红衣男子和蓝衫公子手中的力道尚未完全卸去,两人的武器还在激烈碰撞着,他们同时望了对方一眼,强行收回自己的内力,飞速地往红衣女子的方向掠去。

为何事情的发展会演变成如此令人绝望的境地?

她为何要自寻短见?

而她,又是如何生出之中如此令人胆寒的想法?

霍景阑越想越心惊,重瞳之中安澜涌动,深红衣袂猎猎翻飞,那名蓝衫公子的速度与他差不多快,两人的双眼也是死死望向红衣女子手中高举的匕首。

那样无所畏惧的姿态,那样平静坦然的表情,那样毫不犹豫的动作,她,真的想要逼得他们发疯么?

“这个死丫头!”

白浚衡忍不住低啐了一句。

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那里根本没有人能真正阻止她,而他们离她又是那般的遥远,她听到他们的惊喊声,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入那人的心窝之中,霍景阑和白浚衡仍在路上跋涉着,突地“叮——”一声轻响,红衣女子手中的匕首不知被从何处弹出来的碎石削得偏离了方向,堪堪使那名女子停下了利落的动作。

霍景阑和白浚衡松了一口气,然,还未缓过神来,一阵狷狂的大笑瞬时传入众人的耳中。

“病秧子,只是一月不见而已,怎么这样想不开要自尽啊?”

随着那人戏谑的话语声响起,一抹玄色身影轻身落至红衣女子的旁边,他横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一双墨黑眼眸星光闪烁,重重暗影波澜跌宕,如沙漠黄沙般灼烧人的眼球。

卿词只看了他一眼,便抿紧了嘴唇扭过头去。

“怎么?心虚了?还是无言以对?”

玄衣男子逼着她望向自己,他并没有问她为何这么想不开要自寻短见,他而是秉承他一贯的风格,令红衣女子极度难堪。

卿词错开了自己的目光,唇色愈发苍青起来。

赵泫尘见她如此,也敛了笑容,只紧紧搂了她的腰。

腰上传来的痛楚令红衣女子忍不住抬头瞪他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泫尘看她终于有动静,笑了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病秧子,别忘记了,你还要医治我母亲的病,不要想着嫁给凉笳侯就可以忘掉了这件事。”

“你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卿词试探性地问道。

“你还想我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玄衣男子反问道。

“那没什么了。”

卿词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以为他也是为了自己“执灯者”这个身份来掳夺自己回去,但是听他的语气似乎真的只是想自己医治她的母亲。

赵泫尘锐了眸,直望入红衣女子的眼底,埋伏在草丛之中的时候他便看见了那大红盖头飘飞的一幕,女子眉带妩媚却有些许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入他眼中,那一瞬,他几乎按捺不住便要现身将她掳走。

只是,他还是忍住了,只因时机不到,而且,若不是自己迟了半刻现身,他也不知道她有这种这么要不得的思想!

赵泫尘心中其实是愤怒的,他怪她在大婚之日要当着这么多人自寻短见,他也怪那两名男子只会一味地打斗,连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赵三王子,似乎你的动作有些许逾规了,你可知道你搂着的人是谁?”

白浚衡与霍

景阑同时落地,眼神冷冽地看着玄衣男子。

“若是说起此事,我还要感谢你将我未婚妻给抢了。”

赵泫尘毫不示弱,朗声回了他一句。

“你们凭什么说卿词是你的未婚妻或是夫人?”

霍景阑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有没有问过她的感受?”

此言一出,三名男子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红衣女子。

卿词一窒,她翕动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望向红衣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

“赵三王子,我劝你还是快点放开你的手为妙。”

白浚衡再一次警告。

然,赵泫尘搂着红衣女子的手更紧了。

他挑了挑唇,笑容诡异,对着虚空低喝了一声:“起!”

玄影和红影立刻拔地而起,直往后退了好几丈。

白浚衡和霍景阑想不到他会突然发难,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赵泫尘带着卿词离开了玉辇。

“赵泫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霍景阑的语气已经焦灼起来。

“做什么?”

赵泫尘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带她走了。”

“你胆敢?”

霍景阑往卿词的方向看去,但却被玄衣男子挡住,只看见红袂翻飞,看不见佳人玉容。

红衣男子不再犹豫,只举起玉笛直往玄衣男子的方向攻过去。

然,另有一抹黑影挡住自己面前,剑刃闪动,直刺自己的腹部。

霍景阑回身一挡,往后退了几步。

再往白浚衡的方向一看,见对方亦是被另一袭黑衣缠住,一时之间分身不得。

偌大的一片空地之上,除了原来出云国和雪帜国的军队交锋之外,现还不知从何处出来了一支黑衣骑兵,看他们满脸风尘却仍是精神抖擞的样子,知是对方有备而来。

白浚衡越想越不对劲,无论是雨琉腹地还是御风国本土都被他所派出的兵队所阻扰,赵泫尘此时应是分身乏术才是的,为何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觑准时机将卿词夺走?

除非,他的身边有内应,在自己部署一切之时对方便得知了自己的计谋。

白浚衡的脸色逐渐严峻起来,按照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无从下手将卿词从赵泫尘手中抢回,霍景阑也被对方的“暗流”死死钳制住,而纵观整个战场,那抹玄影和红影早已消失无踪。

该死!

终究是让他得逞将她带走!

白浚衡狠狠皱眉,一个飞身落至霍景阑身边,两人背靠背防守对敌,竟也默契得天衣无缝。

赵泫尘这次应是从雨琉腹地之中调兵过来,只因雨琉腹地离知秋城不远,且对此地的地形亦算熟悉,若从时间、布置、人和这些因素上来考虑,从知秋城中纠集兵马过来确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雨琉腹地那边的情况又是如何?

“喂,兰烬公子,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白浚衡以扇为剑,再次斩杀了一名近身的黑衣男子。

“什么怎样看?”

霍景阑反问道。

“卿词被突然出现的赵泫尘掳走……”

白浚衡看着越来越多的“暗流”从四周围的灌木丛中出来,且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他们带来的兵马也早已乱作一团,分不清敌我是谁,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下场便是两败俱伤,让赵泫尘坐拥渔翁之利!

蓝衫公子微微沉吟:“兰烬公子,现在的情况你我有目共睹,你觉得我们是不是需要暂时休战,然后直奔沙漠将她给抢回来?”

霍景阑一听,忍不住扭头看白浚衡一眼,似乎并不相信此话是从他口中道出。

“怎么这样看着我啊?”

白浚衡觑他一眼:“你答应不答应总得给我划一条道下来!”

他显然也是急了,对于赵泫尘掳走卿词的目的他甚不明确,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赵泫尘复国的决心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若夺得卿词能取“幽煌冰环”一统天下,这样的想法他不相信他会没有!

虽然前提是他要知道卿词便是执灯者,但以其“暗流”通天的手段,他又岂不会不知?

“好。”

红衣男子此时终于启唇,“我答应你,咱们暂时休战,且出云国那边,我劝你也最好尽快退兵,不然另有二十万清钲军不知会于何时攻向雪帜国的。”

霍景阑话语幽幽,然而所说之话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白浚衡眉梢一滞,往后睕了他一眼,“好,我们就暂且休战,待将卿词接回来我们再做定夺。”

苍云历五百七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知秋边境小城,本是要下嫁于雪帜国凉笳侯白浚衡的清如公主,在众人惊鸿一瞥红盖头之下的水墨淡颜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混战中无故失踪,而她的失踪,亦是暂时缓解了出云国与雪帜国之间的矛盾,两国的主战场亦由出云国沐云京城转到西北沙漠之地的御风国国境。

而最后的一局残局,亦将在这即将到来的严冬之中展开最后的厮杀。

在此之前,江山、美人究竟花落谁家,尚是个未知之数。

一切,自有天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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