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如眉身上,仿佛带着温度一样,要将她烧灼起来。楚霖也转过头来,想看看这女子又会做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
秦如眉本就紧张,在目光下更是不好意思起来。她稳了稳心神,才抬起头说道:“臣妾不才,在家中略略学过一些舞艺。既然今日是这样的好日子,如若皇上不嫌弃,臣妾愿献舞一曲,虽比不得这位姑娘技艺纯熟,只为了助兴,也算臣妾的一片心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语气却很是坚定。
白兰方才便瞧秦如眉神色不对,刚想去拉她,就见她站了起来,终究是没能拦住。此时听她这样说话,暗暗替她担心。
楚霖一言不发看着秦如眉,沉默片刻却笑了起来:“既是爱妃有心,朕自然是喜欢,你跳便是,不论技艺,有心意在此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中央那舞姬挑衅般地对着秦如眉挑眉一笑,抬着下巴让到了一边。使臣也是一脸的看戏模样。
秦如眉深深呼吸,平复下剧烈的心跳。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只能尽可能地表现到最好。使臣说楚国无人会舞,那么她只需跳出一支完整的舞,便不算折了面子。
秦如眉躬身行了一礼,又缓缓道:“只是臣妾舞衣尚在住处,今日这衣裙怕是不甚方便,皇上可否允臣妾换套衣裙?”
此时闵芙也跟着起身行礼道:“皇上,秦宝林心思灵巧,若是用乐师那中规中矩的曲子,总怕失了灵性,须得我们这些姊妹才好呼应。臣妾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可否准臣妾为秦宝林和上一曲?”
白兰见着这般情势,便也跟着起身行礼道:“臣妾随天资愚笨,却也粗略懂些曲艺,也不怕皇上笑话,不若今日陪着妹妹,一同献丑了,权当给皇上添一乐儿。”
楚霖看着笔直站着的三人,心下倒有些欣赏起来。他自小看到的都是后宫的勾心斗角,此时这两人见着秦如眉做这等惊险的事,却不躲不让,反倒主动上前帮衬着,这倒是叫他有些意外了。这么想着便一挥手:“全部准了,这舞该如何,全由你们说了算。朕只等着看便是。”
出了殿门,白兰才拉着秦如眉小声说道:“妹妹你可是要吓死我不成?这等事情也是可以出头的?皇上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何苦把自己牵扯进去。”
秦如眉自知牵扯了姐妹进来,心有愧疚,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可能地做好。
抬头看着面前二人,秦如眉沉声说道:“是妹妹一时冲动,还连带着姐姐们进这麻烦里面,眉儿承姐姐相助,无论稍后怎样,此时心里也稳了些。”
闵芙拉过她的手,止住了她的话:“过去了再说这些,你且说说,你要什么样的曲儿?我们一定尽力帮衬着。”
秦如眉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神却坚定得多,是已下定了决心:“姐姐可会《木兰辞》这曲?”
闵芙轻声念着:“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这一曲也是常见,会倒是会,可后半截儿这分寸……”
秦如眉此时已是完全镇定下来:“姐姐只管添上十分的力便是,我撑得起这曲意。”说着又回过头同白兰交代了几句,见她点了头才回去取了舞衣准备。
回到大殿,那使臣已回到自己位置,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舞姬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身一人笔直站在原地,像是随时还等着上前再舞上一曲似的。
秦如眉几步上前,躬身又是一礼:“臣妾住处远了些,一来一回怕耽误了些时间,还请皇上恕罪。”
楚霖只一挥手:“无妨,既是有心准备,朕也等得起这一时半刻的。”
秦如眉见着左右都已安静,闵芙早已抱着琵琶坐下,白兰也跪坐一旁,面前端正摆着一只鼓,已是心有成竹的模样,这才略略点头示意。
大殿上响起了鼓点声,起初极轻极缓,渐渐地才加了力度,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马匹从远处奔来。琵琶声在鼓点快到极致时猛然响起,却是温婉秀气,依稀又是小女儿模样。鼓点便又随着琵琶的力道缓了下来。
秦如眉踩着鼓点悠悠上前,眉目间尽是愁态。和着鼓点,一步一响,竟是配合得极默契。琵琶声柔婉,秦如眉顾盼间也是十成十的小女儿情态,举手投足依然有如三月里飘飞的柳絮,漫着绵长的思绪。
邻国那舞姬见着她起步平淡,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轻慢,只道她也就只会做些姿态,大概是并未学过什么真正的东西。使臣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几分,向着舞姬以眼神示意,只待看准了时机便上前同舞,以这情势总是压得过秦如眉的。
待着一段踟躇不定过后,秦如眉低垂的眉眼猛然抬了起来,一瞬间却尽是坚决,步子都迈得果断了些,平白添了几分英气。鼓点也忽然紧凑了起来,极轻极快。一圈的流动下来,秦如眉转身间踏着一个鼓点蓦地抖开了水袖。
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悠悠落下,却又被适时的力度再度扬起,却是柔中带骨,水波纹似的袖子却带出了鞭子般的干脆利落。
那舞姬见秦如眉如此正要上前,琵琶的节拍却忽然不再规整,俨然加了段散板出来,白兰也早已起身,行至一处,稳稳举起了鼓。
舞姬一时不明这是何意,节拍也捉摸不准,生生停住了脚步。只见秦如眉几步上前,自顾自在鼓前几步的位置舞了起来,几个转身间忽然出袖,尽是击在了鼓面上,咚咚作响。琵琶声也跟着变得繁复,隐约透出了几分肃杀之意。
几个来回之后,白兰又改了位置,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只站在一处不动,而是四处流动,总在某处适时一停,举起的鼓面正迎上秦如眉的袖子,或是脚尖。琵琶声愈发紧促起来,尽是刀剑碰撞,金石之声。秦如眉的动作跟着越发流畅,不仅是以袖击鼓,浑身上下,指尖,肩膀,额头,脚尖,甚至长发,总能适时击中鼓面,鼓声竟也能练成一串,处处应上琵琶的某个重音。衣袖裙摆也连成了一片,远远望去只有一团艳红影子,却不粘连,行动间依然干脆爽快,从未有过一次衣饰纠缠防了动作。
秦如眉这一舞到后来已然全无娇柔姿态,倒更像是一树木棉,开时如一树火焰,落时也是整朵干脆落地,大开大合,气度尽显。余光瞄着那舞姬似要上前,甚至几次主动让出位置,舞姬却犹豫起来,直至琵琶声和缓下来,变得轻快,渐渐又转为平静,自始至终也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这击鼓舞她从未见过,她看得出秦如眉有意让她,可她连如何插入也不知,只能求助似地看向使臣。使臣面色焦急,以眼神催了她几次,她却始终找不到时机。
琵琶声减弱,秦如眉又恢复了那女儿神色,一副娴静模样,收袖站稳。
殿中一片寂静,楚霖忽然笑开,站起身朗声道:“你们这可算得上是欺君了,若是这样舞姿也是学艺不精,那天下还有几人擅舞?”
使臣脸色变了几变,才堆着笑上前道:“小使记得,这一曲《木兰辞》,似是讲的征战之事,莫非这位娘娘,竟是以征战贺生辰的吗?”
殿中忽的又安静下来。
楚霖看着秦如眉,竟还是笑着:“那,秦宝林来解释解释,这征战,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