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言看出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安慰他,“董大人,千金散尽还复来。”
董大山也不再纠结那对耳环到底要多少钱,只要把官位保住,何愁挣不回那些钱。
只是想到自己今天请的是病假,他又哭丧着张脸看着迟静言,“七王妃,老臣今天请病假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去上早朝,那就是欺君啊,一旦皇上追究起来,那可是会……”
他以手为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迟静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理由早给他想好了,在她编撰的理由中,董大山俨然成了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大忠臣,刚要开口,董府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门口有个自称叫夏荷的姑娘,她有很着急的事要见王妃。”
董大山在心里把那个叫夏荷的姑娘感激了一万遍,顺带着把生她的父母也讴歌了一千遍,这才小心翼翼地看着迟静言,“七王妃,要不您先去见了她再说。”
迟静言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夏荷是不会来找她,拍了拍董大山的肩膀,说了声,“董大人,你把朝服换上吧,我一会儿回来,我们就能进宫了。”
董大山仿佛被一道惊天旱雷击中,怔愣在原地,而迟静言已经收回手,不需要管家带领,轻车熟路朝董府大门走去。
董大山跌坐到椅子上,脸色惨白,听七王妃的意思,她一会儿回来就会乔装打扮成小厮,然后跟他一起进宫。
天呐。
董大山揪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迟静言很多钱,不然这辈子,那么多大臣,为什么她就揪着他不放。
董府内堂,董大山正兀自伤心,兀自检讨,兀自反思,兀自难过;董府门口,则有人很很惊讶。
夏荷的表情很焦急,“王妃,宫里来的公公正在府里等着您一起进宫。”
迟静言侧过身看了董府大门一眼,早知道端木亦元会宣她入宫,她就不来威胁董大山了。
看把他吓唬的成什么样子了,说实在的,就连罪魁祸首的迟静言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说到底呢,也不是像董大山想的那样,那么多大臣她非揪着他不放,实在是其他大臣,她没对他熟悉。
至于今天,她让董大山把伪装成小厮的她带进宫,只是因为据她说知,有资格进入金銮殿上早朝的大臣,就只有董大山请病假了,她不找他,还能找谁。
所以说啊,这个世界的是,都是有因才有果。
话又说回来,迟静言在“碧玉春”喝茶,怎么忽然跑到董府吓唬董大山,还真事出有因。
茶楼这地方,总是汇聚了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先不管它准不准,流传的八卦总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
迟静言这一次是带着目的坐在“碧玉春”,这茶楼的确奇怪,不见老板这很正常,关键是就连掌柜的也是爱理不理,根本就不像刚刚开业,急需要拉拢顾客,积攒人气的新店。
人的心理就是那么奇怪,像是猎奇,掌柜的越是爱理不理,连店小二也是眼睛放在头顶,两只鼻孔朝天,他们越是要去喝茶。
迟静言约莫着,不管什么样的人,约莫着骨子里都有受虐的潜质吧。
所有人进店喝茶的人,要喝什么茶,都要自己去端,店小二只负责告诉他们,他们要的茶好了没有。
迟静言挺自觉的,虽然还没喊到她的桌牌,她还是起身去等着。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对店里其他客人都冷若冰霜的店小二,唯独对她微笑,而且把她点的茶亲自送到她桌子上。
与众不同,总是格外吸引人注意。
这不,女扮男装的迟静言很快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迟静言到底还是不大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只希望这样的瞩目快点过去。
事实证明,人们对八卦的兴趣,远远大于对人的本身。
迟静言听到邻桌正在散播热情腾腾的八卦。
“陆公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看到李公子?”
“哪个李公子?”有人接上话问道。
“李丞相的独子李少峰李公子。”
“咦,他今天是没来,他不会是昨天在累过头了,还没起床吧?”
“他是还没起床。”第一个开口的男子,幸灾乐祸地笑,“不过啊,不是在累过头,而是被他老子打的半死,没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了床。”
“不会吧。”有人不信,“李丞相溺爱独子李少峰,这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
“也正是因为溺爱,这才会爱之深恨之切。”那个男子开有人对他的话题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我姑妈的表妹的哥哥的姘头的儿子在丞相府当差,他说啊……”
他把昨天董大山去找李丞相说的那些话,不说百分之百,至少把大概意思都说出来了。
迟静言很惊讶,原来昨天的有心人远不止她和升平。
众人听完一阵唏嘘,也不知道是为李少峰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连升平公主都被他以死相逼的拒绝了,背地里却去调戏一个小丫鬟,而匪夷所思,还是为他的虚伪而鄙视他。
反正啊,持有不同版本的人,不服气地插上话,“谁说李少峰调戏小丫鬟了,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被人质疑,一开始八卦那人当即不服,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污蔑?”
“小二。”那人朝店小二挥挥手,“麻烦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像是没有睡醒,只是在听到有人叫他,抬起萎靡不振的眼睛,朝喊他的方向看了眼,然后继续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打瞌睡。
“小二,你睁开眼睛看看,只要你过来一下,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放在桌子上的那锭金子实在是太耀眼了,店小二不睡觉了,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手刚碰到那锭金子,手腕被人抓住,“小二,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不光是这锭金子,就连这个……”
那人把挂在腰间的钱袋摘下来,放到金子边上,无比霸气道:“钱袋,也是你的了!”
小二脸上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口气却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在他们的一问一答间,茶楼里的人,包括迟静言在内,都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李少峰调戏刑部尚书府上的小丫鬟,弄了半天,在背后使坏的又是七王妃。
他们为什么知道昨天在这间茶楼,和刑部尚书董大山聊天的是七王妃呢?
只因为那个男子做事很仔细,为了防止别人不信,还准备了七王妃的画像。
众人盯着那种画像,越看越眼熟,真的好像刚刚才看到过画像上的人。
真的是刚刚才看到过,众人的眼睛一致朝同一张桌子看去,咦,刚才还在的人呢,跑哪里去了。
已经跑出茶楼的迟静言,长长的吐出口气,一帮纨绔子弟,平时斗斗蟋蟀,调戏下良家妇女也就算了,居然开始八卦了。
不过也幸亏他们的八卦,让她知道了,李丞相已经知道独子是被人陷害一事。
以李丞相爱名誉,外加爱独子的两重标准来看,李丞相肯定会把这件事捅到端木亦元那里
她生怕端木亦尘被动,这才会去找董大山。
迟静言收回目光,朝七王府的方向走去,那步子,那落落生风的架势,哪怕有半分像怀孕,也幸亏夏荷也知道她假怀孕的事,不然也不知道会大惊小怪成什么样子。
迟静言走进七王府,手里已经多了样东西,对迟静言在回府的路上,为什么买串香蕉,夏荷始终不明白。
这次端木亦元派来的太监还真是很年轻,迟静言跟着冷漠也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勉强也能看出这个人有没有武功。
看着只是个小太监,武功绝对一流,走路脚尖都不着地。
看到她,小太监恭敬行礼,“奴才见过七王妃。”
迟静言让他平身后,又让他稍等片刻,就当连夏荷也以为她是要回屋换衣服,哪想到她挥手把正在花园修建花枝的小丫鬟叫了过来。
小丫鬟还是第一次和七王府最高领导人——七王妃面对面,紧张自然是难免的,“王妃,您找奴婢啊。”
眼睛不敢看迟静言也就罢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巨大的颤抖。
小太监虽在宫中,也对迟静言的彪悍之名早有耳闻,如今小丫鬟的反应更是坐实了迟静言的强势狂傲。
迟静言扯出一个香蕉,对小丫鬟说:“去找根绳子过来。”
小丫鬟愣了愣,去找绳子了。
小太监对迟静言的行为,一头雾水,想到皇帝的命令,小声催促迟静言,“七王妃,皇上宣您入宫呢。”
迟静言一皱眉,不耐道:“我知道了,你要高兴的话,就再等我一会儿,不高兴的话,就先回去复命,说我一会儿就到。”
小太监被迟静言的不给面子给噎到了,没再催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她。
小丫鬟很快就把迟静言要的绳子给她送了过来。
一根绳子,勾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大家都想知道七王妃要绳子干什么,再加上她手里的哪根香蕉,更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迟静言把香蕉用绳子系好,然后递给小丫鬟,“你把这个给住在西苑的絮妃娘娘送过去,顺带告诉她,她上次离开王府太匆忙,这是我让人收拾屋子时发现的,你告诉絮妃娘娘,就说我们家王妃给它起了个小名,叫小未婚夫。”
夏荷低声喃喃,“小未婚夫?”
什么意思啊?饶是她跟在王妃身边有段时间,也算有那么一点了解她,还是很难琢磨出她的意思。
迟静言把系着绳子的香蕉从小丫鬟手上拿回来,放到地上,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对夏荷说:“你告诉絮妃娘娘,自从她走后,她的小未婚夫想她想得整天以泪洗面,难得天气这么好,怎么都要带小未婚夫出来晒晒太阳吧。”
小未婚夫原来是这个意思。
再场的人,俱都脸色一僵,王妃果然是损人于无形之中啊。
深闺女子多寂寞,后宫的太监和宫女,一入夜后,更是寂寞。
倒不是迟静言真有多么不纯洁,上一次满脑子都是黄瓜,菠萝什么的,实在是这个年代的人,还不像现代人那样很聪明的发明了许多东西。
于是乎,很多食材,包括水果被用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在现在,香蕉就不是未婚夫了,而是光明正大的男朋友。
夏荷始终觉得林絮儿换了个身份回七王府,终究是不一样了,还是客气一点为好,她刚想开口劝劝迟静言,被迟静言一个抬手制止了。
夏荷没再说话,目送迟静言坐上马车。
小太监来的时候被他干爹,也就是上次来宣让迟静言进宫陪林絮儿,那道圣旨的万公公叮嘱过,这七王妃怀孕了,脾气估计更不好了,尤其要小心伺候着。
自从看到迟静言,小太监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迟静言似乎是不忍辜负他的紧张,很配合的,她吐了。
吐完之后,她很认真地告诉小太监,她晕马。
小太监傻眼了,以他的身手背着迟静言朝疾驰是没任何问题的,可是王妃是多贵重的身份,怎么都不是他一个小太监可以去触碰的。
马车的速度放到最慢,小太监再着急也只能是干着急。
……
迟静言正慢悠悠地出现在进宫的路上,皇宫里,端木亦尘则正在御花园,监管着做法事的法师们。
他负手立在不远处,看着一个法师双手高举,摇着他看不懂上面画的什么图案的棋子,嘴里不断说着什么。
忽然对这一切,产生无比的倦怠。
“七王爷,您请看这个。”耳边有声音传来,是其中一个年轻的法师,他手心里躺着一枚很小很小的玉坠子。
他们估计在进宫前,被人警告过,这才会发现小小的玉坠子,也告诉端木亦尘。
端木亦尘伸手拿过,上面被泥土裹的基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大拇指指腹轻轻一擦,露出里面本来的颜色。
他倏地一怔。
相同的玉坠子,他也有一块,只是因为长大了,他就收起来不再戴。
什么驱魔辟邪,那都是做给活人看,法事很快就结束,端木亦尘也去回话给端木亦元,至少可以让他安心,他后宫的女人,没人染指。
金銮殿上,经过半柱香的休息,大臣们似乎更累了,当然,等着文昌帝给他讨回公道的李丞相除外。
他神采奕奕地看着端木亦元,仿佛下一刻,他独子所受的委屈,都一一在迟静言身上讨回。
端木亦尘把法事顺利完成的消息,率先禀告给了端木亦元,端木亦元象征性地说了声辛苦。
端木亦尘没有把发现玉坠子的事情告诉端木亦元。
这玉坠子是用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所雕制而成,那块上好的和田玉,是费家当年处于鼎盛时期,从西域得来,一代传一代,就到了费灵玉手上。
当年,费家灭门,财宝几乎被洗劫一空,唯独这块被费灵玉藏在床底的玉幸免于难。
后来,她入宫,成了最得景光帝宠爱的宸妃后,让人去把那块玉找了出来。
端木亦尘出生后,她命人切下玉石的一小部分做成水滴状挂在他脖子上;再后来,她第二次怀孕,孩子还没出生,她就为他准备好了几乎是和端木亦尘那个一模一样的玉坠子。
端木亦尘也是无意中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出生就夭折的亲弟弟。
当时他还小,看费灵玉不想说话,摸着胸口的玉坠子问她,他早夭的弟弟是不是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坠子。
费灵玉当时虽然很难过,还是告诉她,他那个一出生就夭折的弟弟也有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坠子,跟着他一起埋葬了。
端木景光爱屋及乌,给那个小小的孩子封了亲王,还葬进了皇陵。
皇陵有重兵把手,根本不可能被盗,难道是当年有贪婪的宫人从夭折的八皇子身上拿走了小玉坠,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他听宫人无意中提起过,当年八皇子的棺木是端木景光亲手封上的。
既然肯定小玉坠是跟着一起陪葬了,那又怎么解释它出现在御花园的地下,而且还是和一群乞丐的尸体出现在一起。
难道说……
当年那个孩子并没有死!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整个人惊地打了个哆嗦。
联想到范美惠佛堂里的密室,他眼睛倏地眯起。
站在他身边的李丞相,看到他打哆嗦,以为他害怕了,咬着牙冷笑道:“七王爷,您是不是身冷,心更冷?”
这就怕了啊,好戏还在后面呢,迟静言害他把自己的独子打的半死,这笔账,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端木亦尘懒得理会他,让他先高兴一会儿吧,等他的言儿来了,只怕他哭的日子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