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慈宁宫的路上,岳乐忽然驻足道:“皇上,臣以为此刻太后最想能一同进午膳的,当是您和皇后娘娘。”
福临睨他一眼,知道是来做说客的,不耐烦地说:“所以你才给朕去找什么画?”
岳乐忙道:“这是两回事,巧的是赶一块儿了,您说……”
“朕不想见她。”福临道,“岂是你这样尽享齐人之福的人,能体会的。”
岳乐说:“虽说臣尽享齐人之福,可她们之间又如何能真正和睦共处,不过是外人看不见罢了,她们何曾不怨不苦,都是臣的罪过。”
“你这么说,也是朕的不是了?”福临怒道。
“皇上,家和万事兴。”岳乐深深作揖,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福临也不愿退让:“不去就不去,朕还求着你不成?”
皇帝扬长而去,留下岳乐微微一叹,见一旁的吴良辅朝他求问,只挥了挥手,让吴良辅赶紧跟着去。他总不见得,冲到坤宁宫去,把皇后绑到太后跟前。
事实上,玉儿并没有委托岳乐做什么,见福临独自过来请安,也只问他西苑南台可好。
福临说那里虽清净,不如宫里舒适宽阔,准备改建修缮,待精心打理后,再侍奉母亲前去。
“别花太多的银子就好,皇上喜欢怎么修缮,就让他们拾掇吧。”玉儿说道,“额娘也喜欢那里。”
吴良辅和苏麻喇,分别为二位主子布菜,福临往桌上略扫了一眼,不禁皱眉。
苏麻喇在他身旁轻声道:“皇上也记得,这都是皇后娘娘爱吃的。”
他们新婚不足一年,福临就能记得皇后爱吃什么,这是玉儿料想到,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毕竟她一直相信,福临喜欢孟古青。
据说皇帝到现在还经常叫错几位贵人的姓氏,虽说把他们带去西苑,真正得临幸的没几个人,正如巴尔娅对元曦说的,她们只是过去侍奉茶水。
饭吃了一半,母子俩几乎都没说话,玉儿见边上那几盘菜几乎没人动,便吩咐苏麻喇:“既然是皇后爱吃的,给她送去吧。”
随着菜肴被端走,苏麻喇朝吴良辅使眼色,他们将其他宫人也一并带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
“倘若,你想废后,额娘是赞同的,只不过大臣那边,科尔沁那边,我们都要费点心思。”玉儿放下筷子,淡漠地看着福临,“皇上意下如何?”
福临大惊,忙站了起来:“额娘,没那么严重,怎么、怎么就到了废后的地步?”
玉儿平静地望着他:“只是这么一说,这也是我心里做好的最坏的打算。福临,是额娘对不起你,我没能好好教导孟古青,可我每次看见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在我看来,她的嚣张跋扈已经不单单是脾气大个性强,是她心眼儿不好,当然这也是我的主观臆断,我从一开始就对她不公平。”
“额娘,废后那么大的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福临跪下了,恳求道,“额娘,您再给孟古青一次机会,儿臣会好好对她说,儿臣会让她好好做皇后。”
玉儿道:“额娘信你,起来吧,你也吃得差不多了,让他们停一停,你带着那些菜去看看孟古青,她这些日子都吃不好,也算是惩罚了。既然皇上心里愿意原谅她,就别再关着她,你把人撂下一个月不闻不问,这件事,是福临你不好。”
福临起身,却是懵了好一阵,才道:“额娘,明天、明天可好,今天儿臣还不想见她。”
“这是你们夫妻的事,你自己决定。”玉儿没有强求,但又想起一件事来,解释道,“你早晨在坤宁宫看见佟佳氏在那里,不是她多事,是我派她去请皇后,就是没想到什么都赶巧了。”
“是,儿臣冤枉了她。”福临的咽喉滚动了一下,“儿臣会让吴良辅,送些赏赐过去。”
玉儿欲言又止,想说的话还是作罢了,这是福临的事,他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他若不喜欢佟元曦,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
此刻景仁宫里,也是传午膳的时辰,今日御膳房得了苏麻喇的特别关照,比平日里多给佟贵人送了两道菜。
元曦却也没发现,只管闷头吃饭。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就是觉得不能不吃饭,如今在这紫禁城里,仿佛只有每天把饭菜都吃了,才证明着她的存在。
“小姐,后来皇后娘娘,她对您说了什么?”今早的事,石榴也看在眼里,皇帝拂袖而去后,她家小姐就跟木桩子似的定在了那里。
后来皇后出来了,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尖锐地大笑着返回屋里去,而小姐就一步步走出来,带着她回慈宁宫复命。
但她们没再见到太后,只在宫门外请人传句话,就离开了。
“没说什么。”元曦道,“从明天起,我不再去慈宁宫修剪花草了,反正也弄完了,就等着春暖花开。”
她走到门前,站在宫檐下,看着屋顶融化的雪水,滴成的冰棱子,那么尖锐那么刺目,像寒森森的獠牙。
“小姐,门口风大,今天怪冷的。”石榴上前来劝,“进屋吧。”
“你给我拿一把花锄来。”元曦说。
“是……”石榴不明白,但照着去做了。
这宫里什么都精致,听说佟贵人要为皇太后修剪花圃,内务府送来了很精致小巧的锄头,元曦一直用着很趁手。
她慢条斯理地在花坛里挖了一个坑,从怀里摸出温暖的玉扳指,又看了几眼,轻轻一叹后,把他埋进了土里。
“佟贵人,您在忙着呢?”忽然从门口传来苏麻喇的声音,正在将泥土踩实的元曦,不禁有些窘迫,不安地问,“姑姑,您怎么来了?”
“这是太后给您的东西,派奴婢送来。”苏麻喇笑悠悠走上前,温柔地问她,“太后还让奴婢传句话。”
“您说。”元曦道。
苏麻喇笑道:“太后问,明儿起,您是不是就不打算去慈宁宫了?”
元曦的心好疼,垂眸道:“姑姑,我想我,还是别再出门的好,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到处惹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