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至中天,骄阳灼灼的烤着地面,盛夏中的绿洲,热气蒸腾,极为难耐。山边那处高大的院落中,却传来一声声男女的欢声谑笑,令守在屋外的人,越发觉得燥热。
就在此时,一条踉跄的人影,跌跌撞撞的拐过山弯,扑倒在庭院门前。汗水夹着血迹,滴滴落在阶前。一只手,艰难抬起,无力的在门上拍打,哑声唤道,“开……开门……开门……”
“什么人?”门内一声低喝,木门“哗”声打开,一名手执单刀的精壮男子一跃而出。一眼瞧见那人,不禁大吃一惊,叫道,“壶丘兄弟,出了什么事?”单刀收起,将壶丘扶进院子里,扬声唤道,“族长……族长……”
呼声传到内院,男女呻吟声顿停,一个暗哑的男子声音喝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那人忙道,“族长,壶丘兄弟回来了,受了伤,怕是……怕是……”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身形短粗的男子赤裸着上身奔出门来,脸上,已经现出一抹惊慌,问道,“被什么所伤?可是……可是端木赞?”此人正是牧滩族族长,邬合。
那人一手将壶丘挟起,一手在他人中狠掐,连声唤道,“壶丘兄弟!壶丘兄弟!醒醒!快醒醒……”连声呼唤,见壶丘毫无反应,又道,“今日他带着一队人马搜山,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邬合的脸色更加变的青白,狠狠跺脚,转身奔进屋去,转眼又提着一只水桶出来,“哗”的一声,一桶凉水,兜头向壶丘头上浇去。
“唔……咳咳……”壶丘一阵呛咳,微微摇头,慢慢张开眼来,一瞧见邬合,立刻精神一振,强撑着身子意欲站起,却摇了摇,又再倒下。
邬合皱眉,大声喝道,“壶丘,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伤你?”
壶丘趴在地上,慢慢抬头,向邬合道,“族……族长,不……不好了!”刚说一句话,就已接不上气来,伏地大大喘了几口粗气,才道,“族……族长,端木……端木赞……端木赞没死……他……他……”
“他什么?”邬合大惊,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提起,喝道,“快说,他在哪里?是……是……”眸光,不自觉的向院门一扫,眸子中,掠过一抹惊悸,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意,透心而出。
屋门内,红影微闪,一个纤秀女子疾疾奔出,喝道,“他在何处?你见到他了?甘以罗呢?”双手紧紧抓住壶丘胸前的衣襟,连连摇晃,秀美的脸上,闪着惊恐,掠过狂喜……
邬合见女子情急,眸中掠过一层恼意,狠狠咬牙,冷笑道,“怎么,绿珠,难不成,你还想见他?他纵然没死,做北戎王妃的,也是甘以罗,不会是你绿珠!”
绿珠骤然回头,狠狠向他瞪视,也是一声冷笑,说道,“找不到端木赞,你又岂能做北戎王?难不成,你也能像他一样,单人匹马,杀进苍原洲去?”
“你……”邬合语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绿珠冷哼一声,又再补了一句,“这会儿你一听说端木赞还活着,恐怕就吓的失了魂魄,再借你两个胆子,你也不敢!”
邬合被她激的怒起,手掌一扬,“啪”的一声挥在绿珠脸上,狠声道,“我此刻就去将端木赞擒来,到时你不要哭着求我放他!”
一手将壶丘拎起,喝道,“快说,端木赞在哪里?”
壶丘胸口一阵窒闷,低咳一声,挣扎着说道,“他……他活着……”艰难启齿,断续话语,伴着连声的呛咳,说道,“只是……只是身受重伤,伤……伤我的,是……是甘以罗!”
绿珠被邬合一掌,打眼冒金星,半边面颊很快肿起,一手捂着,泪水在眼眶中滚了几滚,却硬生生咽下。
听到“甘以罗”三字,眸中掠过一抹狠戾,一时,竟将痛楚忘记,狠狠咬牙,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们,快说!”
壶丘慢慢抬手,一手指着院落后方,低声道,“我……我们到山中搜寻无获,本来……本来是要往深涧去,哪知……哪知见那红马从远处驰过,就……就追了过去……”
绿珠听的不耐烦,大声道,“哪个要问你这些废话,你只说追到何处,又在哪里见到端木赞?”双手抓着他的衣领狠狠摇晃,恨不得将话从壶丘嘴里挖出来。
“湖……湖边……”壶丘有气无力的低应,说道,“甘……甘以罗,在……在替他……替他清洗……清洗伤口……”
“清洗伤口?”邬合一怔,一瞬间,眸中掠过一抹狂喜,大笑道,“隔了这六七日,他伤口仍然没有愈合,看来,是生了腐肉!”
心头一松,大声传令,喝道,“来人,带马!”这样的天气,若是伤口腐烂,又无医无药,哪里还能留住性命?
绿珠却心头一冷,微微咬牙,冷笑道,“这平湛洲的湖泊,怕没有几十个,你先问清楚到底是在哪里,再去耀武扬威才是!”心头突突直跳,一时间,竟然自己也不知道,是盼端木赞活着,还是死去。
邬合听说端木赞重伤未愈,心情顿时大好,听她语气不善,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怔,笑道,“这个我一时倒忘了!”又一把将壶丘拽了过来,说道,“快说,哪个湖边?”
壶丘歇息这些时候,气息也渐渐顺畅,慢慢摆脱扶持站起,说道,“圣湖……就是族中行圣典的圣湖!”
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层忧色,说道,“族长,那甘以罗武功甚高,手段也极为毒辣,我带去的兄弟,尽数毁在她的手里。”
邬合冷笑道,“武艺再高,也左不过一个女子!”转头见绿珠咬唇立在身侧,一边面颊又红又肿,忙一手将她拽过,柔声道,“方才我一时情急,才出手打了你,你不要生气才好!”
绿珠淡淡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打我,我若计较,又岂会跟着你三年?”微微咬唇,说道,“甘以罗剑术精妙,怕你应付不了,我随你一同去罢!”
邬合见她不恼,忙道,“好!好!你自然同去,你若不去,如何能见到我邬合的神威?”心中暗想将端木赞生擒,踩在脚下的威风,不由哈哈大笑。
绿珠抿唇,随着他向门外走出两步,又再停住,说道,“命符坚带十几名弓箭手,一同随去,以应万全!”
邬合一心想着能亲手生擒大漠之王,自然是越多人瞧见越好,当即点头,说道,“好!都依你!”
平湛洲的圣湖,是整个绿洲最大的一处湖泊,四周芳草遍地,绿荫处处。
邬合集齐百余名精壮兵卒,依着壶丘的指点,沿湖两侧包抄。哪知道两路兵马汇齐,
不要说不见端木赞、甘以罗的踪影,就连那十余名牧滩族兵士,也一个不见。
邬合纵目而望,只见湖光树影,四周毫无异状,不由心中焦躁,大声喝道,“壶丘,人呢?”
壶丘跟在他身后,神情一片茫然,讷讷道,“明明……明明就在这湖边林畔,端……端木赞就躺于那里!”
手向湖边一指,又道,“我们从林子里冲出来,那甘以罗一把利剑,竟然瞧不出任何招式,只片刻间,我们就个个被她刺中,若……若不是小人躲的快些,这……这一剑,恐怕当场被她破腹!”
说着话,一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那里,刚刚缠上的布絮,又再渗出血来。
绿珠见邬合发怒,冷笑一声,说道,“他二人身上有脚,又有一匹骏马代步,既然被人撞到,自然是马上逃走,要不然,还等你来拿?”侧眸向他横去一眼,又道,“恐怕是你不敢与端木赞对上,才拖延时辰罢!”
邬合正心烦气躁,听她出言讥讽,不由大怒,喝道,“贱人,你就是生怕我伤了端木赞性命,巴不得他逃去!”猛的回身,一把向绿珠肩头抓去。
绿珠马缰一带,轻轻闪过,心底暗悔,心道,“这三年来,我费了多少功夫,才令他对我言听计从,为何今日遇到端木赞,我就如此管不住自个儿。”
心中自戒,忙转了脸色,笑道,“不过一个玩笑,你也当真,还是尽快找到那二人,永绝后患才是!”
话音刚落,就听近处林中“啊”的一声短呼,声音极低,刚刚出声,就似乎被人掩住,却已经落在众人耳里。
绿珠心头一震,失声喊道,“端木赞!”一提马缰,喝道,“端木赞在林中,快追!”纵骑向那林中驰去。
邬合精神一振,喝道,“快追!”率众自后追去。冲入林中,只见绿珠策马奔在队前,邬合回头,向身后一个三十余岁的清瘦汉子低声命道,“符坚,你将弓上弦,只要端木赞、甘以罗二人现身,先取端木赞,再射甘以罗!”
符坚一怔,问道,“先取端木赞?”暗思几日前,端木赞已中自己一箭,听壶丘所言,应该是重伤未愈,并没有还手之力,此时的劲敌,应该是甘以罗,而不是端木赞,而邬合命自己先射端木赞,倒是大出意外。
邬合“嗯”的一声,皱眉道,“你依命就是!”一提马缰,向前疾驰,片刻间追上绿珠,二人并骑,向林中疾驰。
一队人马,向着声音来处,穿林而过,竟然不见端木赞踪影。邬合低声骂道,“不知捣什么鬼?”回头向绿珠疑道,“方才,你果真听的真切,是端木赞的声音?”
绿珠微微咬唇,皱眉道,“只那一声呼声,并不真切,只是……只是……”
只是,那大半年,夜夜守在承露殿寝宫门外,端木赞的声音,对她,早已溶入骨髓,又如何能够听错?
邬合又哪里知道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只是心中焦灼,立在马上,四处张望。
正茫无头绪,壶丘突然向前一指,悄声道,“族长,在那里!”
邬合心头一震,顺着他的手指向前望去,果然见前边一片林子边,一匹骏马露出半个马身,正悠悠的吃草。毛色鲜丽,正是那日,甘以罗从绿珠手中夺去的赤红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