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无忌两兄弟一年没见甘以罗,兴奋之余,缠着她闹个不休,等到二人闹的累了,安抚睡去,已经是深夜。
甘以罗替二人掩好被子,吩咐奴仆好生照应,这才跟着端木赞向行宫偏殿而来。那里,寥子怀、符坚、端木冶、奇木、万城五人已经在等候。
见二人进来,五人齐齐上前见礼,端木赞摆手道,“这里只是偏殿,又没有旁人,不必述君臣之礼。大伙儿厮杀一日,也乏了,坐着说话罢!”先扶甘以罗坐下,这才望向万城,问道,“尚勤伤势如何?”
万城起身回道,“尚大哥伤势虽重,倒无性命之忧,听说两位王子已经脱险,安心睡了过去。”
端木赞点头,说道,“没事就好!”示意他坐下,鹰眸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才问道,“此事始末,究竟如何,都细细说说罢,孤王也好处置!”
奇木、万城等人互视一眼,都转头向端木冶望去。
这件事,旁人都是中途参预,只有他,是从一开始就被搅了进来。要说始末,自然是要他从头细说。
端木赞的眸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唤道,“冶?”
端木冶轻轻点头,垂头将思绪略整,才慢慢说道,“那一日,冶像往常一样,进宫探视两位王子,哪知道刚进承露殿,就听外头大乱,说是牟章攻城……”
清润的声音,慢慢讲述,瞬间将众人带回数月前,那战火纷飞的北戎王城。
牟章破城那日,他刚巧进宫,探望两位王子。宫内小邬后接应,王宫不攻自破,危急关头,端木冶急命几名奴仆带无缺、无忌二人进内殿躲藏,自个儿却和侍卫一起,挺剑迎敌。
听到这里,端木赞微微皱眉,问道,“奴仆?”
承露殿的奴仆,可都是他端木赞的仇人啊!在那样的危急关头,冶竟然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交给奴仆照料?
端木冶点头,说道,“是!是奴仆!”却并不解释,又慢慢讲了下去,说道,“奈何承露殿中只有十余名侍卫,叛军却人数众多,我们寡不敌众,终于……”
激战中,侍卫一个个倒下,自己也连连受伤。正在那时,叛军搜到两位王子的踪迹,向承露殿寝宫杀去。
承露殿中几名奴仆护着两位王子奔逃,却一一丧命,无缺、无忌二人终于落入敌手。激战半日,端木冶也终于不敌,被牟章所擒。
陷身天牢,端木冶只道再也无法逃脱,当天夜里,符坚却趁叛军立足未稳,将他从天牢中救出,并告知,两位王子,已被倪平偷偷押往摩空山行宫。
竟然是符坚相救?
这倒大出二人意外。端木赞和甘以罗对视一眼,目光齐齐落在符坚身上。
符坚只是微俯着头,默默静听,对二人的目光浑然不觉。
端木冶接着道,“我们赶到摩空山,几次偷入行宫,都无法寻到两位王子的下落,直到……”
直到一个月前,忽然听到行宫那边有厮杀之声,二人出外查看,无意中救下身受重伤的尚勤。
从尚勤口中得知行宫内的情形,二人谋划周全,才再次偷入行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将两位王子偷偷救出,却也因此泄露行踪。
一个月来,二人依靠地势之利,在山崖横梁据守,拼死相抗,与倪平一党僵持。直到今日,倪平身畔的高手强攻,才被攻入山谷。
端木赞听到这里,不禁微微点头,说道,“难怪孤王将行宫搜遍,竟然无法寻到两个孩儿的踪迹。”
侧过头
,凝目向符坚注视片刻,问道,“只是……你我非敌非友,阁下不但救出舍弟,还冒死救护孤王的两个孩儿,不知为何?”
符坚双唇微抿,抬头向寥子怀望去一眼,低声道,“只因……符坚是当年,邑娄国王宫的侍卫。”
“邑娄国侍卫?”端木赞、甘以罗齐声惊问。
符坚点头,说道,“当初我投靠邬合,虽然是被绿珠设计,其实,也想借机报亡国之仇。只是那日听到邬合的罪状,不耻与这样的小人为伍,才会不顾离去。”
端木赞点头,说道,“阁下光明磊落,就算为敌,我端木赞也当敬你三分!”
符坚微挑了挑唇角,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笑意,淡道,“我虽然没有与你决一死战,但却初衷不改,离开平湛洲,便带着绿珠偷赴苍原洲。哪知走出不过数日,却在大漠上,遇见牟章大军。”
甘以罗轻轻点头,说道,“你心怀国仇,对北戎大军自然留意!”
符坚点头,续道,“我一时好奇心起,入营打探,竟然听到是北戎兵变。我自思以一人之力,纵然杀了你,也报不了灭国之仇,倒不如留着你,让你和叛军拼个两败俱伤,于是便远引摩空山,想静观其变。哪知却在山中,遇上我邑娄国仅存的王子!”
端木赞心中了然,微微点头,苦笑道,“若不是子怀开解,恐怕,孤王不但不能得到阁下相助,反而是添一个强敌了!”
符坚淡淡一笑,抿唇不语,算是默认。
端木赞微微一默,又低声道,“当年,孤王虽然受尽折辱,却也是年少气盛,报复过甚,没想到,宫中奴仆竟然会拼死照护孤王的幼子。”想到夺回王宫,承露殿中那一滩一滩的血迹,不禁长长一叹。
甘以罗心中微动,伸手过去,将他一只手掌握住,回头报以一笑。
所有的人都以为,北戎王端木赞暴虐成性,可是,又有谁想过,是他幼年的经历,才养成这样的性情。如今,他会为了昔日折磨他的仇人怅叹痛惜,可见他的本性,并不是像旁人想象的残酷。
端木冶闻言抬头,向甘以罗望去一眼,低声道,“他们都说,公主待他们不薄,故而愿意一死相报,何况……”
微微一顿,向端木赞道,“当初,宫中乱成一团,冶只知道承露殿中,当天当值的几名侍卫战死,王子身畔几名奴仆被杀,旁的人,或者,已经逃出宫去。”
甘以罗点头,说道,“承露殿中,有二十几名奴仆,看承露殿中的血迹,应该还有人生还。”
端木冶点头,微微咬唇,迟疑道,“大……王上,若是……若是他们能够生还,是不是……”满心要替众奴仆求情,却素知兄长的性情,话说半句,悄然闭口。
终究是亲兄弟,端木赞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微点头,叹道,“经此一事,孤王岂会再念旧恶?你放心罢!”
侧过身,反手握住甘以罗一只柔夷,低声道,“孤王一向只知道以暴易暴,若不是以罗宅心仁厚,众奴仆岂会护持孤王的孩儿。”想到当年所行的残暴,心中也颇为懊悔。
甘以罗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当年,邑娄国那些将侯之子只是一些孩子,王上报复的果然太过!”
众人听她当众直斥端木赞的过错,都是一怔,端木冶更是心头一跳,转头向端木赞望去。
端木赞从十四岁起,在北戎国就杀伐决断,不容旁人质疑,就是父王端木洪野也要避让三分,又有谁胆敢对他说个不字?如今这甘以罗虽然得他宠爱,可
这种言语,怕会将他惹恼。
只有奇木微微一笑,侧头去瞧别处,假装没将这话听在耳里。
这位南绍公主,可是他北戎王的克星,此刻不要说只是轻责几句,就是要动手打人,估计北戎王也只得赔笑受着。
哪知道甘以罗话峰一转,冷声道,“只是牟章、倪平等人不但危及王嗣,还祸国以乱天下,其罪绝不能轻饶!”清冽的声音骤然转冷,语气铿锵,再没有平时的温婉。
端木赞点头,鹰眸中也是掠过一抹寒意,淡淡道,“爱妃放心,孤王定会给你,给天下一个交待!”
微微一停,抬头望向寥子怀,略略一思,说道,“子怀,当年我逼你立下永不出摩空山的誓言,一则,固然是防你起兵复仇,二则,也是因为和裳孜王立有盟约,为保北戎一时的安宁。如今裳孜国已灭,当年的誓言,已不必再守,你若想要回归故国,孤王可以拨一个郡给你。”
这是要寥子怀从一个北戎国的囚犯,一跃升为北戎国的郡侯啊!
众人一听,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寥子怀身上。符坚眸中闪过一掠欣悦,也是急切的望向寥子怀。
虽然说,这位昔日的邑娄王子无意复国报仇,但是,能做一郡之侯,日后也能过些安稳富足的日子。
寥子怀微微摇头,向符坚瞧去一眼,低声道,“当日,我劝符坚抛去旧怨,相助王上,实在不是为了今日。”微微沉吟,点头道,“王上的心意,子怀心领,只是子怀在这山中避居一十四年,如今,能够随处走走,已经心满意足,倒不必恋居故国。”
端木赞一向知道他的性子是外柔内刚,见他意坚,也不强劝,转话说道,“孤王在行宫寻不到两个孩儿,却查实了另一件事情。”
眸光向万城扫去,说道,“当初万城偷入行宫,所见与倪平共谋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年想要加害王嗣的缪尚之女,缪浅浅!”
“缪浅浅?”甘以罗大为奇异,说道,“不是说有些年纪的?”话一出口,脑中泛出冰峰下一幕,微微点头,说道,“想来是这几年的打磨,损了身子。她一直心有不甘,想来是终于找机会逃脱。”
甘以罗微微皱眉,说道,“牟章、倪平已经受擒,看来,也只有这缪浅浅逃脱!”从山谷中回到行宫,行宫中的叛敌早已经走的干干净净。
端木赞摇头,眸光一冷,说道,“不!还有当日在王宫中,伤你的高手!”向奇木道,“丞相,即刻刑审牟章,问出那人的身份下落!”
“是!王上!”众人见他传下王命,不敢再座,齐齐起身,奇木躬身领命。
端木赞又向万城道,“缪浅浅用心险恶,决不能放过!万将军!你传令下去,四处搜捕,务必要将这女子擒拿,免得再生波澜!”
“是,王上!”万城也躬身领命。
寥子怀见他处理朝政,自己不便在这里听着,便上前施礼,说道,“王上若没有旁的事,子怀先行告辞!”
端木赞点头,说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亲自起身相送,吩咐奴仆好生服侍。
寥子怀再施一礼,带着符坚退出殿去。
端木赞等二人离去,向甘以罗道,“你身子不方便,又连日劳累,也早些歇了罢。”
甘以罗点头,说道,“大战后事务繁多,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料理清楚的,你们也不要熬到太久!”
端木赞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们又不是无缺、无忌!”扶她起身,送出殿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