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甘以罗刚刚起身,就听门外奴仆回报,说端木冶和黄岩已在书房等候。
甘以罗点头,简单梳洗,换身衣裳向书房里来。
黄岩一见她进来,忙从椅子里站起,上前行礼,说道,“昨夜多谢王妃相救!”
甘以罗微微一笑,向他裣衽一礼,说道,“裳孜行宫之外,蒙公子相助,以罗还不曾谢过!”
黄岩忙又还礼,说道,“黄某与王妃有一面之缘,那日也不过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又如何能与王妃冒险深入狼群相比?”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对公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以罗,却是性命攸关。”
端木冶见二人客气不休,忍不住皱眉。甘以罗瞧见,不禁好笑,请黄岩落座,命人奉茶,倒也不再绕圈子,说道,“昨夜听沙沙说,你要见我?”
黄岩点头,说道,“我来大漠,就是为了来见王妃!”
甘以罗扬眉,问道,“何事?”这个时候,甘冒性命危险进入大漠,想来是什么大事。
黄岩微微皱眉,侧头向端木冶一望,脸上现出些犹豫。
端木冶见状起身,正要告退,甘以罗却微微一笑,说道,“以罗是北戎王妃,冶是北戎王的亲弟弟,这里并无外人,黄公子有话直说不防!”
并无外人?
端木冶心里一暖,向她望去一眼,又默默坐了回去。
是啊,这黄公子虽说与甘以罗相识,却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自己离开,岂不是只留甘以罗一人?若他有所图谋,又该如何是好?
黄岩一怔,微微苦笑,默然片刻,说道,“黄某并不是什么琴师!”
“嗯!”甘以罗轻应,说道,“公子纵在难中,也掩不去一身华贵,想来是朝廷中人!”
黄岩一愣,苦笑道,“原来,王妃早已看破!”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大朔国黄姓虽然不少,却并没有什么显贵,更不曾听说有公子这样的人物,想来公子这姓氏,也是假的。”
黄岩神情尴尬,只得起身告罪,说道,“岩复姓皇甫,只是为了行路方便,才化名黄岩,并不是有意欺瞒,王妃千万不要见怪。”
“皇甫岩?”甘以罗慢慢重复,点头道,“公子竟然是皇室中人,以罗失敬!”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吃惊,她早已料到黄岩有些来历,哪里知道,会是大朔朝皇室的人。
大朔朝是中原第一大国,两年前,又将两个小国吞并,统一中原,如今其声势,已经直逼西疆各国。
甘以罗脑中急速搜索记忆,却难找到“皇甫岩”这么一号人物,不禁微微皱眉。
要知道,当初她在南绍做摄政公主,虽然对天下诸国的情形都了如指掌,可是这九年来,大半时间却封闭在北戎王宫,这皇甫岩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九年前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又岂会被她留意?
皇甫岩见她脸上露出些疑惑,知道不将身份说个明白,后边的话难以继续,说道,“岩是靖王之子,虽在皇室,却不是皇子!”
甘以罗微微点头,说道,“原来是靖王世子!”
皇甫岩点头,抬头向她一望,迟疑片刻,说道,“王妃本是南绍公主,不知是否记得,十八年前,南绍有一位和亲裳孜国的公主?”
甘以罗虽然料到他报过身份,就要转入正题
,但听到此话,却大出意料,说道,“和亲的公主?”脑中疾速回思,问道,“你是说,昭阳公主?”
皇甫岩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昭阳公主!”
甘以罗皱眉,说道,“这位姑姑,以罗并没有见过,只是据南绍史官记载,十八年前,她和亲裳孜国,却在路上蒙难。”
昭阳公主虽然是王室宗亲,却并不是真正的公主,十八年前和亲,才封为公主,哪知道进入裳孜国后,整个送亲队伍,包括昭阳公主,都下落不明。
南绍问责裳孜,裳孜国却只回一句,说是昭阳公主一行遇难,其他再也没有交待。想不到,这个时候,竟然被人提起。
皇甫岩点头,说道,“当年的事,岩也所知不详,只是如今,她想要一见永和公主,岩才不远千里而来。”
“她要见我?”甘以罗大奇,说道,“昭阳公主还活着?难道她人在大朔?不知与世子如何称呼?”
一个南绍赴裳孜国和亲的公主,又是半路失踪,如今劳驾大朔朝的靖王世子冒险深入大漠,想来身份也并不简单。
皇甫岩点头,说道,“她是……岩的母妃!”
“什么?”甘以罗大吃一惊,与端木冶对视一眼,只见他也是满脸惊诧,皱眉道,“你是说,昭阳公主,是如今大朔朝的靖王妃?”
当年,只因为昭阳公主失踪,裳孜国和南绍交恶,虽然说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敢举兵,可是这十八年来,两国没有太多的联系,要不然,当初北戎入侵南绍,裳孜国岂能坐视不管?
皇甫岩点头,说道,“岩也是裳孜国灭之后才知道!”
去裳孜国和亲的昭阳公主,却变成了大朔朝的靖王妃,十八年来,被瞒的风雨不透,直到裳孜灭国,这个消息才在大朔国传开。
甘以罗挑唇,说道,“世子不会说,去年桐城一会,也是世子专为以罗而来罢?”
皇甫岩苦笑,摇头道,“不瞒王妃,那时岩虽然知道母妃身世,去桐城,却是为了刺探北戎大军的动向。”
北戎以三个月的时间,破边关、平王城、灭裳孜,兵势凌利,天下皆惊。裳孜国灭之后,大朔朝和北戎之间,就只隔着一个郎浔。
甘以罗微微点头,说道,“大朔朝十余年征战,才一统中原,如今国力未复,自然生怕北戎国灭掉裳孜之后,再取郎浔,到那时,就可以挥兵,直逼中原。”
因此,靖王世子皇甫岩才会微服潜入亡国之后的裳孜,打探北戎下一步的兵马布署。
甘以罗凝神回思,点头道,“当初世子在桐城质子府废园中的一曲《君悦》,自然是昭阳公主亲自传授,也是为了甘以罗而来?”虽然是问话,说的却极为肯定。
皇甫岩苦笑,说道,“凡事都瞒不过王妃!”
九年前,南绍和北戎一战,南绍公主甘以罗被掳入北戎,传言已做了北戎王妃。
那一天,他在桐城城门,亲眼看到北戎王携王妃进城,心知那众所瞩目的女子,就是传闻中的南绍公主,一时起了结识之心,才忍不住在质子府废园以琴相召,与她一见。
甘以罗唇角挑出一抹笑意,微微摇头,说道,“世子轻易引人注意,可不是探子所为!”
皇甫岩微微一笑,说道,“那段时日,潜入裳孜国的探子不止岩一人,大朔朝,自然也不止岩一人!”
身为世子,又岂会孤身犯险?
甘以罗点头,对他的话,更多信了几分。
在天下人眼中,端木赞狼子野心,无疑是窃取天下之贼。皇甫岩身为大朔朝靖王世子,纵然前来刺探军情,自然有一批人跟随。
自己和昭阳公主同为南绍公主,是他母系一脉的亲人,也就因此,行宫之外他才会出手相助,之后,会说出那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话来。
皇甫岩点头,苦笑道,“王妃竟然将事事看的透彻。”
甘以罗轻叹一声,说道,“只是如今的甘以罗,虽已不是南绍公主,却是北戎王妃,怕不能深入大朔,去见昭阳公主!”
除非,他此来邀自己进入大朔朝,是另有图谋。
皇甫岩默然,隔了片刻,才苦笑道,“岩本来想,若王妃人在裳孜,或者可以图谋一见,可是北戎朝廷将王妃南归的事瞒的风雨不透,大朔朝得到的消息,只说北戎发兵攻打南绍,又有五千精兵屯在酉砀边界,却不知道,北戎王和王妃不但不在裳孜,还从南绍返回北戎。”
甘以罗点头,说道,“所以,世子本来是去裳孜王城?”
皇甫岩点头,说道,“岩赶到裳孜王城,几次夜探行宫,都没有寻到王妃的踪迹,后来偷听到几个奴仆说话,才知道北戎王和王妃早已离开。可是几次打探,连奴仆都不知道二位的去向,就只好向桐城寻去!”
桐城是原来邑娄国的王城,也是端木赞的故居之地,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桐城的质子府中。皇甫岩猜测,或者在桐城,有端木赞没有了的心愿。
甘以罗点头,说道,“到了桐城,世子仍然查不到我二人的行踪,就一路追入了大漠?”
黄岩苦笑,说道,“等我赶到边城,正是严冬,听羁留的客商说,正是大漠最凶险的时候,就连大漠人,也不敢行路,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甘以罗微微扬眉,说道,“严冬?”严冬时节,葛瞻图已经和郎浔交兵,皇甫岩一路前来,怎么会不知道?
皇甫岩见她眸中闪过疑惑,不由苦笑,只得从头道,“岩在桐城时,北戎已与郎浔交兵,这也是岩判断,北戎王和王妃已回到北戎的原因。后来在边城,得知北戎国内叛乱,才算有了王妃确切的消息。”
去年北戎内乱那一战,甘以罗之名,在北戎国已极为响亮。
甘以罗微微点头,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问道,“其后,世子就寻人带引进入大漠?”
皇甫岩点头,说道,“岩私下以为,入春之后,天气转暖,大漠上纵有风沙,也不足为惧,便请人引路,进入大漠!”
甘以罗垂眸,默了一瞬,说道,“世子说话藏头露尾,不知要以罗如何信你?”
皇甫岩大急,起身向她跨前两步,急道,“王妃,皇甫岩所言,句句属实,天日可表!”
端木冶见他靠近甘以罗,也霍然而起,侧身横在他和甘以罗之间。
甘以罗抬头,向皇甫岩淡淡而视,浅笑道,“既然贵为靖王世子,岂会孤身深入大漠?”
皇甫岩苦笑,说道,“自然并非孤身一人,只是进入大漠后,一场大风,全部走散罢了。”
甘以罗点头,又道,“既然世子已知道我和北戎王回到大漠,也该知道,我身为北戎王妃,断断不比寻常百姓,可以说走就走,随你同去大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