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冶见她凑近,不觉厌烦,只是这椅子上已无处退避,俊脸一冷,问道,“郎浔兵马做势要攻大朔,为何公主又率兵潜入大漠,刘淳厚要做什么?”语气冷冷,问话毫不客气,对刘淳厚更是直呼其名。
刘春阳听在耳里,却私心以为他将自个儿当成自己人,才会如此说话,笑眯眯道,“九哥本来与侗聂约好,等他们出兵,一同灭掉北戎三万精兵之后,侗聂继续挥兵,直攻酉砀,夺取酉砀领土,而九哥就率人攻打北戎,夺取北戎领土。”
甘以罗、端木冶同吃一惊,齐声问道,“侗聂攻打酉砀?”
刘春阳见二人如此惊讶,忍不住得意,说道,“连北戎王妃也想不到,旁人更加想不到,酉砀以为相助对抗北戎可以分一杯羹,却哪里知道,一场大战之后,就是灭国之祸。”
甘以罗皱眉沉吟,说道,“也就是说,侗聂出兵三万,又有两万兵马随后,刘淳厚是知道的?”
刘春阳大为得意,点头道,“这本来就是九哥授意!”
甘以罗抬头,与端木冶对视一眼,慢慢问道,“那么,侗聂不知道的,又是什么?”
如果郎浔果然决定攻打北戎,实在不该再招惹大朔。要知道大朔是中原第一大国,招惹了大朔,岂不是引火烧身?
刘春阳摇头,说道,“九哥说,侗聂和酉砀两国兵力相差不远,两国联兵对抗北戎一战,伤亡必定相当,酉砀已经兵疲,那时侗聂悄悄调集的两万兵马出击,一鼓作气,可以吞下酉砀大半国土。”
甘以罗默算酉砀、侗聂两国兵力,不禁暗暗心惊。
刘春阳见她不语,续道,“而北戎三万大军一灭,北戎元气大伤,已到手的裳孜国土难守,必然退回大漠,只要我们将北戎王城夺去,北戎兵失去根本,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端木冶皱眉,冷声道,“王妃问的是,郎浔的兵马又打算攻向何处?”
刘春阳一见他说话,忙扬起笑脸凑上前去,说道,“九哥自然是率兵攻打大朔,等到夺下大朔都城,再反兵剿灭侗聂!”
端木冶一听,顿时大吃一惊,说道,“侗聂?侗聂岂不是郎浔的同盟?”
刘春阳摇头,说道,“到那时,中原大半归我郎浔,要征集兵马,轻而易举。而侗聂平灭酉砀之后,再攻南绍,那时兵力却已耗去大半,再也不堪一击。”
端木冶听的手足冰凉,颤声道,“好一条毒计!”心中实难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反复无常,随时撕毁盟约的小人。
甘以罗却并不奇怪,冷笑一声,说道,“接下来,恐怕是刘淳厚天下在握,再也不甘屈居人下,必然起兵逼宫,令郎浔王让位!”
刘春阳一怔,跟着笑起,点头道,“难怪九哥说,若天下有人能瞧破他的心思,必是南绍的永和公主!如此一来,王妃倒当真是九哥的知己!”
甘以罗淡淡一笑,说道,“九王爷过奖!”笑容不收,声音却骤然一冷,突然道,“郎浔的探子藏在北戎国何处?”
刘春阳一怔,神色间就有些迟疑。
甘以罗冷笑,说道,“公主所提,以罗全部答应,如今公主不能和盘相告,让以罗如何践约?”
刘春阳脸色一白,说道,“我已将郎浔的兵马布置全部说出!”
甘以罗冷冷向她逼视,一字字问道,“会唤使
鹞鹰的探子在哪里?”
刘春阳听到“鹞鹰”二字,不禁心头一跳,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微微咬唇,抬眸向端木冶一望,心里在郎浔最后一个秘密和端木冶之间衡量,终于将牙一咬,低声道,“就在王城里,可是确切的藏身之处,不要说春阳,就是九哥也不知道!”
甘以罗扬眉,问道,“那你们如何与他联系?”
刘春阳道,“探子不是一人,他们会暗察王城里的消息,然后放鹞鹰出大漠传讯。”
甘以罗点头,问道,“刘淳厚身边,和侗聂军中,也有会驯使鹞鹰之人?”
刘春阳将郎浔最后一个秘密说出,心里堤防全丝崩塌,点头道,“是九哥千方百计,寻访到的奇人,可以令百鸟听命,五个月前,替他出使侗聂。”
看来,就是此人截获万城送往王城的紧急军情,看过之后,仍然放鹞鹰飞回,却在北戎大军救援的路上设下埋伏。至于郎浔和北戎两处,鹞鹰驯服之后,要寻人使用,就容易许多。
甘以罗想通此节,不由轻轻吁出口气,默想片刻,似乎再无话可问,抬眸向端木冶一望,见他俊眉微拧,抿唇不语,知道再没有旁的问话,说道,“今日先请公主回去歇息,待以罗调集人马送公主去王城待嫁!”
刘春阳一怔,说道,“为什么去王城待嫁,在这里岂不是好?”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公主下嫁,这样大的事,难不成不想要天下皆知吗?”
刘春阳忙点头,说道,“那样自然是最好!可是……”回头瞧一眼端木冶,恨不能立刻缠到他的身上,云雨一番,又如何舍得?
端木冶是巴不得离她远远的,那样的事晚一天是一天,跟着点头,说道,“嫂嫂说的有理!”
刘春阳见他神色端稳,完全没有旁人急色的模样,又不想令他轻视,只得勉强答应。甘以罗见状,当即唤进奴仆,带她前去安置。
耳听着刘春阳的脚步声走远,端木冶心底,又不禁乱成一团。虽然说,从不奢望再有一个甘以罗让自己名正言顺渴慕追寻,可是,若一生和这样一个女子系在一起,心底是如此浓浓的不甘。
甘以罗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刘春阳所透露的讯息上,哪里留意他变唤的神色?反复思索几回,心底暗暗点头。
这刘春阳和刘淳厚一母同胞,刘淳厚为人多诈,刘春阳却是一个草包,这样的策略,断断不会是刘春阳能随口杜撰出来的,这些主意,必是刘淳厚亲口所说。
心中想的通透,才抬头望向端木冶,唤道,“冶,你可有什么想法?”
端木冶正心神恍惚,被她一唤,茫然抬头,问道,“什么?”
甘以罗见他心神不属,这才想到方才应下刘春阳下嫁之事,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我反复想过,刘春阳的话,大半不假,不知冶有没有应付的法子?”
只这一个笑容,亲厚平和,与平日并没有不同。端木冶瞧的失神,恍惚片刻,才醒过神来,摇头道,“北戎王城虽然不大,但要寻出一个刻意躲藏的人来,恐怕不易。”
甘以罗微微点头,说道,“看来,也只能引蛇出洞!”
端木冶一怔,反问道,“引蛇出洞?”
甘以罗微笑,说道,“我南绍山中多蛇,这是打蛇人常用
的法子!”
端木冶点头,说道,“冶愿闻其详!”
甘以罗神秘一笑,说道,“冶等着瞧热闹就是!”
垂眸默思片刻,点名唤来几名前一日行宫大战中受伤的侍卫,说道,“你们换上血衣,将衣衫不防再撕破一些,即刻赶回王城,向丞相禀报,说我受春阳公主反袭,与王子、公主一同落在郎浔兵马手中!”
众侍卫一怔,互视一眼,都是大为不解。但这几人都是端木赞留下的心腹,自从去年平叛,始终随在甘以罗身侧,对她颇为心服,当即也不多问,躬身应命。
甘以罗命他们先下去准备,自个儿起身,在案上辅开纸笔,挥就一道王诏,盖上北戎王大印,装入封套,火漆封好。
此时为首侍卫已前来回命,说一切已准备妥当。甘以罗将王诏交给他,说道,“一进王宫,你就将这道王诏交到丞相手中,命他依计而行!”
侍卫躬身领命,将王诏贴身藏好,正要退出,甘以罗又将他唤住,含笑道,“记得,越狼狈越好!”
侍卫领命,说道,“王妃放心就是!”施礼退了出去。
端木冶在身旁瞧着她写下王诏,直到侍卫退出,才忍不住道,“嫂嫂,此计能擒到王城中的探子?”
甘以罗抿唇一笑,说道,“郎浔人纵然有人能善使鹞鹰,总也无法与我北戎相比!”
端木冶点头,低声道,“但愿嫂嫂计成。”
甘以罗听他声音带着一丝落寞,不禁好笑,问道,“冶,你瞧这春阳公主如何?”
端木冶脸色一白,暗暗咬牙,躬身道,“冶听从嫂嫂吩咐就是!”话虽如此,终究心中不甘,这句话就说的极为苦涩。
甘以罗心底暗叹,微微摇头,说道,“冶,你虽已不是王子,却仍是北戎的子民,我北戎人婚嫁,岂不都是自个儿做主?你大哥和我只盼着你好,并不要你事事听我们吩咐!”
眼前的少年,或许是在那样一个大哥的光芒下太久,竟然一切只听从大哥的吩咐,没有自个儿的意愿。
端木冶苦笑,低声应道,“是!只是……”只是他的大哥,不是旁人,是北戎王啊!身在王室,又有多少的不得已?
甘以罗自然猜到他的心思,微微摇头,突然道,“冶,依你之见,这春阳公主嫁给何人最好?”
嫁给何人?
端木冶一怔,抬头向她定定而视,讷讷唤道,“嫂嫂……”
甘以罗抿唇,眨了眨眼,露出一些调皮,说道,“王室出身的男子,冶是,寥公子也是!”
“不行!”端木冶急声阻止,摇头道,“子怀囚居十几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又岂能因为北戎的事,毁他一生?”
“毁他一生?”甘以罗轻声重复,一双眸子定定凝在他的脸上,一字字问道,“那么,冶愿意为了北戎,毁弃一生?”
端木冶一张俊脸渐渐白至透明,慢慢退后两步,怔立片刻,慢慢掀袍跪倒,低声道,“为了大哥,为了北戎,也……只能是冶!”话虽出口,俊眸中,已是一片绝望。
北戎各部,不比旁国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他若娶了刘春阳,这一生,也就只有刘春阳,实在不知道,这一生,还能有什么欢愉。
“只能是冶?”甘以罗摇头,说道,“你大哥若是知道,又岂会答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