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平息,一年间,奇木奉王命,将战乱造成的杂事全部处理妥当,只有倪平、牟章等人,关在天牢中,等候端木赞亲自发落。
端木赞将后宫的事交给甘以罗,自个儿离开承露殿,向大殿来。
从王驾进城,群臣就已在殿上等候,见他进来,齐齐拜倒,呼道,“吾王万岁,万万岁!”
端木赞摆手,说道,“起罢!”鹰眸将殿上众臣一一扫过,慢慢道,“今日并非早朝,却也来的齐整!”
群臣摒息凝神,垂首恭立。虽然说叛乱已平息一年多,但是,叛乱之后,这还是端木赞第一次金殿理政。
叛乱时,随端木赞前往裳孜国没有回来的诸臣也倒罢了,留在王都中的大臣,迫于情势,都被押往金殿,向端木恭叩拜。
这一年来虽然没有听说王命惩处,这一刻,各人心中却都是惴惴不安,实在不知道,这位以残暴著称的北戎王,又会如何处置迎合叛党之罪。
金殿上,一片静寂,没有人胆敢发出一丝声音。
隔了片刻,才听端木赞道,“内息不平,何以齐心攘外?牟章、倪平之乱,虽然已平息一年,但孤王尚未做出处置,今日,就先将此事处置,再议旁的朝政罢!”
果然!
众臣心头微凛,更是鸦雀无声。
端木赞的眸光移向殿尾恭立的万城,说道,“万将军,你去将一干人犯,尽数押上殿来。”
万城、向异二人,只是枢密院院使奇木身侧的副将,本来没有上殿的资格。
但牟章、倪平之乱,这二人立下大功。向异以降将身份,倒也罢了,而万城是端木赞心腹,灭裳孜国一役,因立下奇功,刚刚被破例封为副将。如今在叛乱中又再立功,封赏更是指日可待。
众臣都知道,端木赞一向先惩后赏,今日既然要处置人犯,接下来,就是封赏功臣,所以,见万城、向异二人站在殿上,倒也不以为意。
此刻听端木赞亲口命万城带人,众人心中都是暗暗道,“果然!”
万城领命出殿,隔了一柱香功夫,只听镣铐“当啷”声大响,牟章在前,倪平随后,被带上殿来,身后,是十余名枢密院亲兵押送。
事败之后,倪平自知必死,此刻见到端森赞,自知已经活到头了,默然不语,任由亲兵押在殿上跪下。
牟章在摩空山中,被奇木长剑断去一腕,在牢中关押一年,历了两个寒冬,所受艰苦,可想而知。
他自知必死,越发不甘屈服,此刻上殿,挺然而立,对端木赞视而不见,一双怒目,却死死盯在众官首位的丞相奇木身上。
两名亲兵见他不跪,二人各出一手,在他肩头力压,喝道,“跪下!”
牟章立足不稳,踉跄奔前两步,扑的跪倒,却仍然挣扎抬头,向奇木狠狠瞪视。
奇木见他神色愤恨不平,只是淡淡一笑,侧过头去,不加理睬。
枢密院亲兵,都是当初万城在赤峰山训练的死士,当初的四万人,训练十三年,只剩下八千,又在裳孜国屡次攻城大战中,伤亡三千。余下这五千人,功成之后,自知使命已完,死期已至,却被奇木一番话救了性命,对奇木的忠心,可想而知。
此时两名亲兵见牟章那样的神色,身后一人忍不住一掌挥出,喝道,“看什么?”
“啪”声脆响,在大殿上传开,落在
众臣耳中,都是一惊。
北戎王端木赞在上,群臣环视间,牟章虽然是待罪之囚,此人要打就打,竟然不将众人瞧在眼里。
果然,端木赞浓眉微蹙,凌厉眸光向奇木望去。
奇木神色一动,低声喝道,“无礼,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撒野?”抬头望向另外两人,喝道,“拖下去,重责三百军杖!”
那人悚然一惊,忙伏跪于地,说道,“小人无状,王上息怒!”也不求饶,任由二人拖去行刑。
群臣见奇木治下极严,都是不觉轻轻点头。
端木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亲兵,过去十余年,只练习攻城厮杀之术,并没有人教导规矩,原也怪不得他们,日后丞相好生训诫就是!”
奇木躬身应命,还没有说话,只听殿外镣铐声又再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颤声呼道,“恭儿……”
呼声未落,就见端木恭瘦削单薄的身形拖着沉重的镣铐,迈入殿来,蹒跚走到牟章、倪平之前,慢慢跪下。
在他身后,小邬后紧跟着进来,扑前一把将他抱住,哭道,“恭儿,是娘……是娘害了你,这……这些日子,你……你怎么样?”
端木恭身子不动,只是侧头向她一望,只见不过一年的功夫,她的头发,已经全渐灰白,不到四旬的年纪,看起来竟然像是六旬老妇。
这一年多来,端木恭独自一人囚在塔顶,两个寒冬,风沙侵袭,凄寒孤冷,只不过得到几床破棉絮遮挡,其中的辛苦,更甚于旁人。
他自从猜透母亲的心计,对她本来心生怨怼,此刻见到她这副模样,又如何恨得起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母亲,孩儿无恙,母亲不必担忧?”
无恙?
小邬后仰起头,向他怔怔注视。那破碎褴褛的衣衫,憔悴苍白的容颜,哪里还有昔日一丝丰神之姿,更何况,那眸子里的黯淡,竟然不过是一个……待死之人。
小邬后心中大疼,落泪道,“恭儿,是娘……是娘害了你,你……你是不是恨娘?”
端木恭垂首不语,隔了良久,才轻声道,“娘亲纵然有错,也是为了孩儿,孩儿纵死不怨!”
大殿上,端木赞默然注视母子二人相见,侧过头,向身旁侍卫摆手,说道,“请太后入座罢!”
侍卫领命,上前几步,向小邬后躬身道,“太后,太后尊贵,还请殿上坐罢!”
小邬后咬牙,抬头向上喝道,“端木赞,一切都是本宫的主意,与恭儿无干,你要杀,就杀本宫一人!”
端木赞闻言,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太后,你一心一意,想要亲生儿子登上王位,竟然不顾北戎江山安稳,这一回更是被他人设计,险些将整个北戎国拱手让给他人,到如今,仍然不悔吗?”
小邬后心中只悔考虑不周,没有将端木赞置于死地,至使功败垂成。此刻闻言,不禁一惊,喝道,“端木赞!我虽然密谋夺位,却从不愿损及北戎江山,你不要信口污蔑!”放开端木恭,随着侍卫,奔上殿来。
端木赞冷笑,说道,“你以为以你先王王后的身份,振臂一呼,就可以号令群臣吗?牟章与你同谋,可是你是不是知道,他起事之时,手中共握两万六千大军?”
“两万六?”两个声音齐声惊呼,一个是小邬后,一个是倪平。
小邬后脸色苍白,速速转头,
望向阶下的牟章,喝道,“牟章,你不是说,你……你只有一万兵马?你……你……你说,端木赞听说两位王子落入我手,必定会单骑回来救援,说服檀毕卿半道截杀……”
小邬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倪平就咬牙道,“牟章,你与我密谋篡夺端木氏江山,说手中有一万五千兵马……”
“夺端木氏江山?”小邬后悚然而惊,喝道,“倪平,你只说要替女儿报仇,怎么……怎么也要抢夺江山?”
牟章听到小邬后喝问,默然不语,等到倪平开口,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倪平,在裳孜国,我见你女儿新寡,才动了些心思,你就以倪纤纤相诱,说事成之后,我为北戎王,倪纤纤为后……”
微微一停,抬起头,向端木赞望去一眼,冷笑道,“若不是端木赞赏罚不公,我牟章岂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子铤而走险之人?”
小邬后惊的呆住,喃喃道,“你……你为北戎王,倪纤纤为后,那……那我恭儿又如何?”
倪平冷笑一声,说道,“端木恭不过姓了一个端木的姓氏,你手中一无兵马,二无粮草,只有一个檀毕卿为你所用,就想令我等为你卖命,替你争夺江山?”
小邬后狠狠咬牙,恨声道,“若不是我买通宫中的侍卫,你怎么能那样轻易的攻入王宫?若不是我设下计谋,你又怎么能将端木赞困入三休塔?”
牟章冷笑一声,说道,“你殿中设计,要将端木赞擒杀,却令他逃脱。困在三休塔,又管什么用?”
小邬后怒道,“是你自个儿无能,竟然守不住城门,要不然,塔中的人,又有谁能够走脱?”
阶前端木恭默默听着三方争执,直到此时,不觉唤道,“母后,你还不知道吗?牟章、倪平,不过是以我母子作筏,要取北戎江山,纵然……纵然……”
抬起头,速速向端木赞望去一眼,咬牙道,“纵然当日事成,王……王上果真被你擒杀,如今坐上王位的,也只能是牟章!”
“牟章?”端木赞冷笑接口,说道,“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厉眸光,扫向倪平,淡淡说道,“倪平,你明知碧玉洲被我大军围困,却按兵不动,不知又是为何?”
微微一停,唇角挑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一字字道,“还有,缪浅浅与你,又有什么样的图谋?”
“缪浅浅?”牟章和小邬后齐声惊问。
当年,缪浅浅虽然只是一个幼女,但她连环设计,借倪纤纤之手将青绝散送入甘以罗宫中,竟然令倪纤纤百口难辩。此女心机之深、之毒,满朝皆知。
端木赞微微点头,转向向异,说道,“带缪浅浅!”
向异微一犹豫,上前跪倒,说道,“王上,末将有一事回禀!”见端木赞点头,才道,“缪浅浅,并非末将擒获,而是其父缪尚献出!”
“缪尚?”
“缪尚……”
“缪尚……”
……
一时间,大殿上纷议声四起。
当年的左大夫缪尚,为人清正,只因私藏禁药,又被女儿拖累,才罢官为民,逐出王都,九年来,再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今日审理叛乱一案,不但牵出缪浅浅,缪浅浅更是被缪尚献出。
诸臣听在耳里,都是大为奇异。
端木赞也是大出意外,浓眉微挑,点头道,“那就将缪尚一起带上来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