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赞回到承露殿时,夜色已深。甘以罗刚刚沐浴过,见他回来,含笑迎上,说道,“丞相怎么说?”伸手替他宽去外袍。
端木赞含笑道,“奇木谨慎的很,说那片地势瞧着甚好,还要亲自去看过!”
甘以罗点头,说道,“丞相见多识广,所言必然有理!”
端木赞接过她手中衣衫搭起,顺手勾她入怀,垂首向她凝视,低声问道,“以罗,孤王哪里做的不好,你还不愿做孤王的王后?”
甘以罗一怔,仰首向他望去,但见那鹰眸中,褪去平日的凌利,却露出一些受伤和迷茫。
甘以罗微微抿唇,张臂抱住他的蜂腰,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是不愿做你的王后,只是如今战事未平,你就急着封后,又让前方的将士如何想法?”
端木赞轻吁一口气,眸子里就掠过一抹喜色,问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甘以罗点头,含笑道,“自然愿意!”他若不封她为后,她反而不会答应罢?
端木赞大喜,问道,“等战事平定之后就封后?”
甘以罗摇头,轻声道,“总要等朝政平稳才行!”
端木赞点头,说道,“等春阳公主一出嫁,我们即刻启程!只要地势选好,孤王要征调百万民夫新建王城!”
“百万民夫?”甘以罗吓了一跳,忙道,“那岂不是民不聊生?”
端木赞皱眉,说道,“那就从各族征调奴隶!只是恐怕一时难以建成。”
甘以罗“嗤”的一笑,说道,“也不争这三年五年的!”挣出他的怀抱,向床榻来,说道,“明儿王命传去,春阳公主若知道嫁的是哀顺侯,也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端木赞跟在她身后,眼瞧着她展被辅床,心里一阵暖意,说道,“你若怕闹,不见她就是!”
甘以罗摇头,笑道,“我怕什么,当初并没有明言是谁。”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上床卧下。端木赞久经征战,这两日的路程并不算什么,甘以罗身子刚好,又经过刚才大殿上那一场,却早已觉得疲累,不过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当王命传入夏华宫,刘春阳果然不依,冲破侍卫的阻止,向承露殿冲来,尖声大叫,“甘以罗,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宫门口,两名侍卫齐齐拦上,躬身道,“公主稍等,容小人禀报!”
“等什么等?”刘春阳怒吼,横着身子从两名侍卫中间硬挤。
眼看她高耸的酥胸、挺翘的后臀帖上自己的身子,两名侍卫齐齐吓了一跳,不禁向后一缩。
丞相大人早已有令,若有谁触碰到这位春阳公主的身子,以违犯军法处置。
刘春阳哪里管得了这些,早已撞开宫门冲了进去,一边沿着花石小径向里直闯,一边大叫,“甘以罗,出来!你快出来!”
甘以罗进宫十年,不要说现在受举国敬重,就是当初以奴妃的身份,除了一个倪纤纤,也没有人胆敢对她如此大呼小叫。
承露殿中众奴仆大惊,齐齐迎了上来,伸手阻拦,说道,“公主,王妃还在用膳,请王妃稍等!”
“用膳?”刘春阳冷哼,说道,“她倒吃的进去!”不理奴仆阻止,横冲直撞,向里闯来。
刚刚奔上两级石阶,只见门侧一人横身一挡,淡道,“公主留步!”
“走开!”刘春阳怒喝,一抬头,却见黑黝黝一条人影,挺身挡在殿门前,一条衣袖束在身后,脸上黑巾蒙面,正是那个三分像人,七分倒像是鬼的尚勤。
刘春阳倒吸一口冷气,不知
不觉连连倒退,踉跄退到阶下,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春阳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甘以罗身边这怪物一样的男子。
尚勤露在黑巾外的双眸冷冷向她注视,淡道,“不做什么,只是请公主滚远一些!”
“你……”刘春阳气结,咬牙道,“本宫要求见王妃!”
尚勤淡淡挑眉,冷道,“宫门外候着!”说着话,一步步向石阶下走来。
刘春阳不自觉后退,想要破口喝骂,又实在怕了此人,只得连连后退,说道,“我……我……我是堂堂公主,你……你一个……一个贱奴,胆敢……胆敢无礼……”
“公主?”尚勤冷笑,淡道,“亡国公主,还在作威作福!”
“你……”刘春阳咬牙,突然身子一低,蹲在地下,双手掩面,放声大哭,嚷道,“你们的王妃,说好给本公主赐婚,骗本公主说出郎浔的兵马调派,杀了我九哥,灭了我郎浔,如今……如今却又食言,将本公主塞给一个糟老头子,我……我不活了……不活了……”
尚勤停步,垂目向她冷冷注视,并不说话。宫内众奴仆、宫女远远看到闹了起来,虽然都不禁张望,却也没有人胆敢围上来。
正闹的不可开交,只听殿内甘以罗道,“尚勤,不必难为公主!”说着话,已从殿内跨了出来,站在阶上,向下浅笑注视,说道,“春阳公主很快就要大婚,落泪可不吉利!”
刘春阳霍然抬头,一见是她,一下子跳起身来,大声道,“甘以罗,你堂堂一国王妃,为何说话不算话?”
甘以罗扬眉,问道,“本宫如何说话不算话?”
刘春阳道,“当初,你为了要我说出九哥的兵马布置,说将我嫁给二公子端木冶,如今为何变成了哀顺侯?”
甘以罗挑眉,说道,“端木冶?本宫几时说过将你嫁他?”
刘春阳道,“就是在行宫里,你答应本宫,要将本宫许给端木冶,本宫才将九哥的兵马调配说给你听,如今九哥死了,郎浔被灭,你就不承认了!”
甘以罗轻轻摇头,说道,“当初本宫确实曾经许婚,可是……并没有指明是二公子!”
刘春阳大声道,“当时在场的,只有二公子,怎么不是他?”
甘以罗好笑,说道,“只有二公子在场,就必定是二公子?那二公子可曾应你什么?”
刘春阳结舌,说道,“二公子……二公子害羞,自然……自然没有……没有应什么!可是……可是本宫说的清清楚楚,要嫁给出身王室的男子,北戎王已经有你,指的自然是他!”
甘以罗轻轻摇头,说道,“出身王室的男子又不是只有王上和冶两人,本宫又如何知道公主指的是他?”
刘春阳张口结舌,愣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那天,本宫……本宫坐在二公子身边儿,你……你该当知道,本宫说的……说的是二公子……”
甘以罗摇头,说道,“当初,你只说要嫁给一个王室出身的男子,是不是?”
刘春阳略一迟疑,才点头道,“是……是啊,可是……可是……”
甘以罗点头,说道,“本宫还应你,以王妃之礼迎娶,送你一百奴隶和千头牲畜,对不对?”
刘春阳似乎抓到些什么,忙道,“是啊,你说以王妃之礼迎娶!既然是迎娶,自然是为二公子迎亲,二公子是忠善王,只有嫁他才当得起‘王妃’二字,那哀顺侯又算什么东西?”
甘以罗微微挑唇,说道,“公主忘了,二公子在十年前,已被废为庶人,‘忠善王’
三字,早已与他无关。更何况,春阳公主是郎浔国公主,哀顺侯却是我北戎的侯爷,公主下嫁北戎,我北戎越级迎娶,不过是以示敬意,有什么不对?”
刘春阳被她一句一句说的张口结舌,愣怔许久,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摇头道,“不!本宫不嫁,不要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甘以罗微微扬眉,说道,“公主不愿嫁哀顺侯,二公子有北戎王做主,本宫不能擅做安排,如今,倒还有一个人选!”
刘春阳哭声一收,忙问,“谁?”
甘以罗慢慢道,“原来的北戎三王子,端木恭!只是……”缓缓摇头,淡道,“端木恭还在囚禁,要几时放出来,能不能放出来,还要看王上的意思,那百名奴隶和千头牲畜,怕是不能随着公主送到牢里!”
“牢……牢里……”刘春阳结结巴巴重复,一时间,一颗心仿佛浸在冰水里,一片寒凉。
此刻,她终于明白,当初她提到下嫁,甘以罗为什么答应的那样痛快?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已落入她的算中。
哀顺侯身为过去的裳孜王,一切都由北戎朝廷摆布,不要说是让他迎娶一国公主,就算果然是为难之事,也断断不敢说一个不字。
而……
若是弃哀顺侯嫁端木恭……刘春阳忍不住暗暗摇头。
端木恭虽然年少,可是北戎新乱之后,他虽然保住一条性命,但长年累月的囚禁已在所难免。自己嫁他,岂不是嫁到大牢里,去陪着一个囚犯?
可是若不嫁……
刘淳厚忆死,郎浔国亡,就算是甘以罗肯放自己离开,茫茫天地,又还能去哪里?
一时间,刘春阳呆立原来,说不出话来。看来,自己除了接受她的安排,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甘以罗见她不语,淡淡一笑,说道,“公主出嫁之期已近,今日一早,本宫已传了宫里的裁缝为公主赶制嫁衣,公主还是请回罢,仔细奴才们寻不到人,误了公主的大事!”
话虽说的客气,却已经是在逐客。
尚勤闻言,上前一步,独臂向侧一伸,说道,“公主,请!”
刘春阳呆怔片刻,木然转身,无意识的迈出两步,又再停下,回过身向甘以罗望来,涩然道,“本宫想知道,郎浔王呢?我大王兄也死了吗?还有……还有旁的王爷,旁的公主……”
甘以罗微微勾唇,说道,“郎浔王在王城破时,横剑自刎,他的三位王子被擒,其余的公主也押在郎浔王城的大牢里,公主若是想见,日后会有机会!”
刘春阳摇头,低声道,“他们必然恨死了我,还见什么?”狠狠咬唇,转过头大步向宫门而去,扬声道,“你记得许给本宫一百奴隶,千头牲畜,但愿不要哄我!”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必不会食言!”
刘春阳点头,也不回头,径直奔出宫门。
只这片刻,她心里已经盘算清楚。那裳孜王关玺言虽然已经年长,好在他好歹还是个侯爷,嫁了给他,至少能得到一片立足之地,再加上陪嫁的一百奴隶和一千头牲畜,大可以过的安定富足。
如果……
念头渐渐又转到了旁处。那哀顺侯若不中用,自己就从奴隶中选几个长相清秀些的收在房里,谅他一个亡国之君,也不敢将自己如何!
心中想的通透,刚才的惊慌不满倒也抛到九霄云外。
她虽然是一国公主,但生母身份卑微,从小受尽旁的姐妹嗤笑轻视。如今,想到自己还能嫁个侯爷,那些姐妹却只能被关在牢里,自己总比她们又强出许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