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赞踌躇片刻,又低叹一声,说道,“邬突那厮死不足惜,牧滩族却因此受他牵累,当真是可恨!”
甘以罗听着,不禁微微点头。
牧滩族与黑河族,是大漠上两大部族,又素来交好。得牧滩族相助,黑河族首领端木氏才稳坐王位。如今,只因小邬后夺位失败,邬突身为族长,被施以天刑,牧滩族与端木氏彻底绝裂……
甘以罗见端木赞垂首沉吟,只道他踌躇自语,便也不理,只是在心中暗自盘算,这种情形下,南绍要如何行事,才能借机争取战机?
沉思间,突然腰间一紧,身子已被端木赞揽入怀里。甘以罗悚然回神,身子一挣,扬眉喝道,“你做什么?”
刚刚还是一个帝王的样子,在忧心国事,怎么转眼就又成了禽兽?
“公主!”端木赞将她揽紧,俯首向愣怔中回神的人儿凝视,低声问道,“当年,南绍王驾崩,王子年幼,宗室子弟争位,你一个小小女子,如何稳定朝堂,将王弟扶上王位?”
本来,只是因为此事难以决断,心中闷闷,才出言向她询问,说到后来,心中却暗暗佩服。
南绍虽然不像北戎这样分成许多部族,但是当年宗室子弟争位,也是极为激烈,她小小的一个柔弱女子,竟然能在短短数月之内,平息内乱,将弟弟扶上王位。此事说来容易,实则,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甘以罗没料到他会向自己询问,不觉微微皱眉,说道,“你北戎政事,本宫不问,我南绍之事,你也莫问罢!”从他怀中挣出,移了移身子,坐的远些。
端木赞见她神色冷冷,不觉轻轻一叹,将头转回,依旧去瞧那卷册。心中暗暗盘算,北戎虽然分成九个部族,但另外七族论财力、人力,都相差极远。
而数十年来,牧滩族一向为九族之首,黑河族次之。一直到六年前,自己率领黑河族勇士,与裳孜国联手,灭掉邑娄国,掳掠回大量财物奴隶,黑河族势力骤增,才与牧滩族平分秋色。
随后,经过六年经营,黑河族越来越强大,已远远凌驾在牧滩族之上。此次牧滩族若果然起兵,料来也难成大事。
只是……
端木赞轻轻摇头。除去邬突的事不提,牧滩族,终究是母亲的部族,自己……怎么能忍心将其灭族?
想到此处,心中思量已定,将卷册放在一旁,说道,“待过几日,孤王亲自赴牧滩族领地一行便是!”又再取过旁的卷册,一卷卷批阅,方才的疑难,竟然再也不萦于怀。
甘以罗微微抿唇,心里倒有些佩服。
本来以为,端木赞这六年来威震大漠,名扬各国,不过是因为他骁勇善战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武夫。而此刻看他分析透彻,又处事决断,竟然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
而那里端木赞渐渐沉心国事,再不多言。
待案上卷册尽数批完,端木赞方始惊觉,天色已经昏暗。也不知何时,奴仆进来掌了灯,自己竟然浑然不觉。
轻吁一口气,端木赞舒展一下腰身,转头向甘以罗望去,但见她瘦小身形缩在长榻一角,已经沉沉睡去。
端木赞心头微动,悄悄俯身,向那酣睡中的小脸儿凝目而视。
但见她两弯纤眉微蹙,似有愁绪,蒲扇般的睫毛轻颤,睡梦中
似有不安,淡红樱唇微抿,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心底柔丝牵系,扯出一丝疼痛。端木赞轻轻叹了口气,探指在她面颊轻抚,低声道,“以罗,会好的,待日子久了,你会明白孤王!”双手轻扶,将她身子抱起,大步迈出书房,向寝宫而来。
飞烟、绿珠二人正在外间坐着闲话,见他进来,忙起身跪拜。
端木赞轻轻摆手,悄声道,“你家公主睡了,服侍安歇罢!”抱着甘以罗穿雕花小门,进入内殿。
内殿的屏风后,缕缕热气蒸腾而出。端木赞心底微微动念,又俯首去瞧怀中女子。
但见她一张小脸儿尽数藏入他的怀里,呼吸绵长均匀,睡的甚熟。端木赞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命飞烟、绿珠二人退去,自个儿替她将衣衫除去,拉被掩上。
甘以罗睡梦中只觉有人触动,迷蒙张眸,对上一双凝视的眸子。
“醒了?”端木赞低问,探手被中轻抚。
甘以罗微微皱眉,却不理睬,只是将头侧转,深吸一口气,又自顾自的睡去。
端木赞心中微窒,呆了片刻,侧身在她身边卧下,双臂勾揽,抱她入怀,凑首在她脸颊轻吻,低声道,“以罗,明日孤王有事出宫,怕是夜间无法赶回,你……”
你莫挂念!
话到嘴边,却不曾说出。挂念?一夜不归,于他是不舍,于她,怕是难得的清静罢?
端木赞微微叹息,双手轻抚下,感觉到她光滑肌肤上的微凉,心底淡淡的酸涩褪去,转而涌上浓浓的怜惜。
南绍水乡长大的女子,在这天地绝寒的北戎国,恐怕很难忍受吧?
将自己的衣衫解去,更深的将她拥入怀中,借自己温热的身体温暖她微凉的身躯。
肌肤相接,胸腹间的光滑柔软令他心头一阵躁热,身体,悄悄起着变化,呼吸也渐渐变的急促紊乱。
“以罗!”哑声低唤,手掌在她腰间轻抚。
侧转头,端木赞望向殿侧的屏风。那里,有一大桶备好的热水,水上,飘浮着淡淡幽香的苡兰树叶子……他的衣搭内,还有今日才得到的物事……
端木赞思绪飘荡,难以自已,回头又望向怀中的女子,轻声唤道,“以罗!”俯首在她颈间轻吻,却觉她身子微动,乌发的头向下一缩,又再不动。
“睡着了罢?”端木赞苦笑低语,只得又躺回枕上,默默忍耐身体喧器的欲望。
柔躯上的凉意渐渐退去,微缩的身子,也慢慢舒展。端木赞轻轻吁了口气,自语道,“在你眼里,孤王不过是和暖炉一样罢?”
心底掠过一抹嘲弄,却也带着一丝满足。纵然只是一只暖炉,也是她所需要的罢?
身体轻移,与她贴的更加密切,收敛心神,将满心绮念强行压下。端木赞阖上眸子,渐渐沉入睡乡。
暖意,源源而来,耳畔,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变的绵长平稳。甘以罗低垂的长睫微眨,轻轻打开。
静卧在他怀里,心中,琢磨着他说的话,“明日出宫,夜间不能回来!”那么,她有一日一夜时间可以自由行事?
他将此事告知,是对她再无防备,还是别有算计?
纷繁的思绪,令她久久难以成眠,身体悄移,脱出他的怀抱,仰首向他望去。
暗夜中,瞧不清他的容颜,唯见他英挺坚毅的轮廓。想起日间他批阅奏折时的样貌,心中不禁有着片刻的恍惚。
虽然,没有驸马伍伯玉的俊秀潇洒,玉树临风,却也是英挺俊朗,雄姿勃发。
如果不是沙场相遇,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名字,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男子,会是诸国朝廷谈之色变的恶魔?
清晨,大风未止。
端木赞早早起身,见甘以罗已醒,张臂抱过温存片刻,才恋恋而去。马蹄声,踏破风声,驰出王宫。
甘以罗慢慢撑身坐起,侧耳听到庭院中伏地叩送的奴隶退去,才慢慢起身,任由飞烟、绿珠二人服侍梳洗,脑中却将宫中道路梳理几回。
勉力压下心中的急迫,传来膳食,慢条斯理的用过,又与飞烟、绿珠闲坐一回,才道,“今日这风似乎较昨日小了许多,连日呆的气闷,本宫出去走走,你二人自便罢!”也不等二人答应,自行裹了裘皮大氅,向殿外来。
刚出殿门,但觉大风席卷,寒意顺着衣底呼呼的冒了进来。甘以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衣衫裹紧,瑟缩着肩膀,沿径而行。
仍依两个月前的旧路,走走停停。来往宫人见到她,都是躬身见礼,唤道,“娘娘!”并无人查问她的去处。
甘以罗心中暗暗庆幸,幸好端木赞再无别的姬妾,就是端木洪野,也只留下小邬后一人。端木冶、端木恭二人被废,诺大后宫,除了她和端木赞,竟然只有奴仆,倒是给她省去许多的麻烦。
慢慢行到荒芜的御花园,就连宫人也不见一个,甘以罗更不多停,穿过大片空地,快步向冷宫奔去。
幽兰殿,一如两个月前,大门虚掩,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凄凉。
甘以罗脚步微停,稍稍定了定神,便推门而入,穿过更显凌乱衰败的庭院,向殿门行去。
一手伸出,正要推开殿门,却闻身侧不远有人说道,“我料到你必会再来,却不想隔了这许多时日,倒果真沉得住气!”
甘以罗一惊,霍然回头,却见小邬后身上裹着件破旧皮袍立在檐下,灰白发丝随风飞舞,双眸泛着精光,向她灼灼打量。
“哦?”甘以罗挑眉,慢慢转过身来,向小邬后含笑而视,淡道,“王后如此笃定本宫会来,那可知本宫来此,为了何事?”
狂风席卷下,二人相对而视,外表上风平浪静,二人心中,却都是暗流涌动,相互猜测。
“你是端木赞的女人,还能为了何事?”小邬后冷笑,摇头道,“甘以罗,莫要与本宫玩这等花样!”
“端木赞的女人?”甘以罗淡淡挑眉,好笑的望向小邬后,心底,却蓦的一松。
“怎么?”小邬后冷笑反问。甘以罗的笑容,令她不安,但仍然声色不动,向她定定注视。
甘以罗淡淡摇头,轻声道,“若我甘愿做端木赞的女人,今日,也不必来寻你了!”慢慢移步,向小邬后行去,淡淡道,“我来寻你,是因为,本宫不是端木赞的女人!”
小邬后的眸中,闪过浓浓的迷惑,不觉问道,“那日端木赞在金殿上,便言明你会是他唯一的女人,如今他贵为北戎王,自然会许你想要的一切。”
“是啊!”甘以罗淡然点头,说道,“他许我后位,许我与南绍修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