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罗一见之下,更是又惊又喜,手掌在窗上轻按,身形已掠入窗内,唤道,“晴宛,浣纱!”
屋子里二人吓了一跳,抬头瞧清竟然是她,都是低声惊呼,唤道,“公主!”齐齐起身扑来,一左一右,将她紧紧抱住,哽声哭道,“公主,你……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可是来带我们离开?”
甘以罗心中酸涩,在二人肩头轻拍,黯然道,“是甘以罗对不住你们,我……我……”心底,一片愧疚,一句“我无法带你们离开”堵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二人哭了片刻,心绪略定,晴宛抬头,说道,“公主,这……这里都是用来关锁女囚,你……你为何在此?”
想到大漠上,端木冶袭营那夜的事,心中暗暗难过。听说公主受了端木赞召封,难道,不过半年,那个端木赞就对公主厌烦,竟然将她押到此处囚禁?
甘以罗却心中大奇,问道,“晴宛,你是说,你们姐妹,都押在此处?”
晴宛含泪点头,想了想,又轻轻摇头,低声道,“我们一同押来,本来有二十人,先是绿珠、飞烟二人被带走,不知去了何处。其后,又有六名姐妹不知所踪,如今,只有我们十二人在此。”
甘以罗轻轻点头,说道,“绿珠、飞烟同我在北戎王宫中,另六人不曾见过!”语气平缓,却暗暗恨的咬牙。
押来苍原洲,又不与旁人囚在一起,若不是被北戎人强占为妻,又能去了何处?
微微摇头,并不愿多说,眸光扫上绣架,随意问道,“你们既然被囚,怎么还做这活计,绣的什么?”迈步向绣架行去。
二人脸孔顿时涨的通红,齐声喊道,“公主!”忙张臂将她拦住。
甘以罗起疑,微微挑眉,说道,“怎么,是什么东西,还不能让我瞧瞧?”一把将二人推开,抢步奔到绣架前。
只这一眼,甘以罗顿时脸色大变。
但见绣架上,绷着两块上好的细白丝绢,而丝绸上所绣,竟然是……两具奇异扭曲,互相纠缠的……赤裸人体!
甘以罗脑中轰的一响,眼前一阵昏眩。
春宫图!
二人所绣,竟然是两幅姿式各异的春宫图!
而那姿式,竟然是那样熟悉。像是不久前,端木赞与她……
甘以罗狠狠咬唇,一手死死抓着椅背,身子簌簌颤抖。这一刻,似乎想到什么,却……不愿去深想。
“公……公主!”浣沙见她脸色大变,不禁怯怯低唤,垂下头,低声道,“本来,我们和步将军他们一起,被关在地牢里。隔了没多久,便被押来这里,命我们缝制南绍衣衫,后来……后来,又有人带了这图来……”
说到这里,向墙上一指,续道,“又……又让……让我们按图刺绣,若是……若是不肯,便……便将我们拉去嫁人,我……我们……”声音越来越低,再也说不下去。
甘以罗心神震荡,想要不看,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但见粗糙的石墙上,钉着两张羊皮所绘的春宫图。那飘逸灵动的笔意,那流畅柔和的笔法……
甘以罗脑中“轰”的一声,顿时如轰雷炸响,身子摇了摇,双腿一软,跌入椅中。大睁的双眸,怔怔向那两幅羊皮画卷瞪视。
这笔迹,竟然……如此熟悉!
“驸……驸马!伍伯玉!”
微颤的唇,无声的道出那个名字。昏乱的头脑,闪过那日王宫中意外相逢的情形……
那时,他似乎正在做画。难道,这春宫图,竟然是他所画?
那端木赞与她之间……
一缕寒意,自心底窜起,甘以罗的脸色渐渐变的苍白,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双手环肩,身子不住的颤抖。
晴宛见她脸色大变,也是大吃一惊,忙一把将她扶住,急声道,“公主,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们!”抬头向浣纱道,“快!快给公主倒碗水来!”
浣纱忙应,从一旁的瓦罐里倒了碗水出来,说道,“公主,你先喝碗水罢!”
甘以罗早已焦渴难忍,此时更是神思混乱。沁凉的水倾入喉中,顿时通体清凉,疲惫顿减,连心神也稳定许多。
浣纱见她渴的狠了,又再倒出一碗捧来。甘以罗大口喝下,见浣纱还要去倒,微微摆手阻止。
勉力定神,想了想才问道,“你们被囚在这院子里,竟然不曾想过逃走吗?竟然……竟然甘心在此做……做这些事?”说着,眸光不禁向墙上的羊皮画卷一望,隐隐的,心头掠过一抹刺痛。
伍伯玉,是为了讨好端木赞才画下这春宫图?还是,另有旁的意图?
二人互视一眼,晴宛微微摇头,低声道,“公主,我们岂会不逃?只是……试过几次,都是没有逃出这片林子便被抓回,反而……反而……”泪水滑落,摇头不语。
浣纱也是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默默垂泪。
甘以罗默默点头,心中暗叹,是啊,这样一个院落,她麾下的女兵任何一个人都不难逃出去。
只是,逃出去,又能如何?莫说有人看管,就算无人看管,又如何逃出千里绝域?
骄阳渐落,暮色暗拢。
端木赞心急如焚,策马疾驰,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越过一座又一座山麓。鹰隼般的眸子,含着浓浓的焦灼,警觉的向四处张望。
一整天了,竟然没有甘以罗的下落,若是天黑还无法寻到……
不!
端木赞摇头,一定要在天黑前寻到她!他不能想,再隔一夜,她会遇到何事?
双腿,不自觉的用力,马蹄加急,沿着山坡疾掠。前边有片密林,常有放养的马群出没,或者,她会被马带去那里!
“王上!”身后,传来侍卫的一声惊呼,大声道,“王上,瞧,那山坡上!”
端木赞急急回头,但见一缕斜阳,映照着山坡上的一片碧绿,给莹莹绿草,镀上一抹光晕。
而,就在那碧绿的草地上,一抹鲜亮的鹅黄,随风飘飞,与斜阳相映,份外耀眼。
一瞬间,端木赞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以罗!”脱口大喊,手腕疾带马缰,策马奔上山坡,向那里疾驰。
心,在胸腔内剧烈狂跳。
是她!是她!
她躺在那里,无遮无挡的躺在那山坡上,竟然一动不动。那飘飞的鹅黄色衣衫,正是他给她备的第一件骑马装。
驰的近些,已可瞧见她凌乱的长发,苍白的容颜和紧闭的双眸。
端木赞的心,几乎从喉中蹦出,压抑着呼吸,轻声低喃,“以罗!”焦急的心,已无法等待。手掌在马鞍上一捺,身形电闪而出,抢在奔马前,向那身影掠去。
奔到她身边
,却不敢马上触碰。端木赞蹲下身,轻轻在她肩头轻推,轻声唤道,“以罗!”沉稳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眸光下,苍白的面容,竟然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柔唇,带着渗出的血丝,一边面颊与雪白粉颈一片片发红,带着明显的晒伤……
端木赞的心,狠狠的一疼,张臂将她轻轻抱起,凝视下,但见她纤长秀眉微蹙,神情掠过一抹痛楚。
鹰眸捕捉到这细微的一动,端木赞大喜过望,疾声唤道,“以罗,醒醒!快醒醒!”
怀中女子寂寂的躺着,不稍微动。
端木赞咬牙,霍然起身,向身后侍卫命道,“速速回宫!快!”口中传令,身形已经跃起,掠上马背。抱紧怀中人儿,快马疾驰,冲下山坡,直奔王宫。
刚刚踏入承露殿,绿珠、飞烟二人已一前一后扑奔而来。
飞烟泪痕满布的小脸儿,满满都是喜色,连声道,“公主!公主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张开手,却不敢碰她的身子,抬起头,怯怯问道,“王……王上,公主……公主不打紧罢!”
端木赞微微皱眉,沉声道,“快取些水来,命厨房熬些清淡的粥汤来!”口中传令,脚步片刻不停,向寝宫奔去。
绿珠见飞烟飞奔而去,微一迟疑,随后跟入寝宫。
端木赞将甘以罗轻轻放上床榻,展被替她盖上,自个儿去屏风后水盆中拧出条帕子来。
绿珠忙上前迎住,轻声道,“王上一日奔波,想来也乏了,让奴婢服侍公主罢!”伸手去接他手中布帕。
手指微触,端木赞的手向回一缩,微微皱眉,冷声道,“不必!你出去罢!这里不用你!”
眸光不曾向她一瞥,径自在床沿坐下,替甘以罗解开衣衫,擦拭脸上、脖颈伤处。
触碰之下,昏迷中的甘以罗感觉到疼痛,纤眉微蹙,身子微微一动,将脸侧过一旁。
飞烟从殿外进来,一眼看到,忙道,“王上,奴婢来罢!”奔上去一把将他手中布帕抢过,怨道,“公主肌肤晒伤,王上粗手粗脚的,怕弄疼了公主!”竟不去瞧端木赞,侧身将他挤开,替甘以罗轻柔按敷。
端木赞见她一肩膀挤来,只是微微一怔,便起身让开。
一旁绿珠微微挑眉,低声斥道,“飞烟,休得无礼!”
飞烟一怔,回头一望,正对上端木赞沉凝的眼神,才猛然醒觉。自己……刚才似乎说了什么?
脑中略略回思,一张小脸顿时吓的惨白,忙转身跪倒,向端木赞连连磕头,颤声道,“王……王上,奴婢心忧公主,一时冒犯王上,王……王上……”
结结巴巴解释,却颤抖难以成句。这北戎王生性暴虐,自己出言冒犯,不知他要如何处置?
端木赞微微挑眉,眸光向绿珠冷冷一扫,温言道,“你心里放着主子,孤王怎么会怪你?起来罢!”
飞烟见他竟然没有一句责备,微微一愕,忙谢过起身,终究心中挂着甘以罗,见他没旁的话,又顾自去服侍。
端木赞又向绿珠道,“你去泡杯浓茶来!要快!”
“是!”绿珠低声应命,匆匆奔去。
隔了片刻,果然捧着杯茶进来,送到端木赞面前,轻声道,“王上请用!”心中暗暗纳闷,端木赞一向好酒,极少饮茶,此时怎么想起茶来了?还指明要“浓”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