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慕成凰祭天舞的姑姑叫做清河,人如其名,也是以为十分清晰曼妙的女子,而且因为常年学习舞蹈,身材纤细,不过要求十分严格。
因为这祭天舞不同于这宴会上的舞蹈,祭天舞是跳给满天神佛看的,自然是不容许任何差错,对舞者的身材也有要求,清河不仅每日都要教习慕成凰三个时辰的舞蹈,还会管理慕成凰的日常饮食,要求以清淡为主,忌油腻荤腥,甚至连甜食都不准有。
连续几天下来,慕成凰已经像是一只脱了水的凤凰,每次回来,都得要文枝和朱雀左右搀扶着,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似的,不过身体上的累和苦痛都不是最难受的,慕成凰在清河姑姑那儿学习祭天舞的时候还不会乱想,可是一回了这厢房,便开始想着京城里的消息。
这龙虎山就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和外界根本没有任何接触,就算是每天送瓜果上来的菜农,也全部都有竹安和竹静处理,那菜农也是懂规矩的,东西送上来之后就立刻走了,一刻也不多留。
慕成凰这几日也是让文枝和朱雀四处查看了,这龙虎山的道观四周不是高山就是悬崖,除了那楼梯竟然是没有别的出入口,这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一个道观选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就不说了,还修建得这样固若金汤的,也不知是防着什么。
然而和慕成凰一样,急切地想要知道外界消息的还有一人,便是这京城四国馆里的祁东海。
之前出了元家的事,四国馆一直以保护北梁使臣的名义被禁卫军重重把守着,祁东海纵然有北梁皇孙和使者团大使的双重身份,这看守的禁卫军副统领也是不买账。
说是要出去买东西,人家说了,要什么只管和他们说,多贵的都给北梁人买回来,说是要透气,人家又建议在四国馆里的小花园里透气就可以,总之,那段日子里祁东海在四国馆里就是过着密不透风的生活。
可元家的确是出事了,京中也的确是微有动荡,和元家有关的一席人都在被调查中,慕元安下令让人将四国馆重重保护起来,倒是显得有情有义一般。
也就在昨天,元家一事已经彻底告一段落,自元自山和熹妃等一行元家人被处斩后,朝中亦是来了一场飓风般的大洗牌,但凡之前和元家有牵连,尤其是那些拥护元自山的人全都落了该有的下场,少数弃暗投明的虽然没有受惩处,而且还被公开表扬,可实际上也是明升暗降,都被安排到了不怎么重要的岗位上去。
一个个雨后春笋的后起之秀开始崭露头角,他们被元家压制了许久的抱负和理想都得以在这次机会中闪闪发光,慕元安更是二开科举之路,而且是文举和武举一起开放,在今年祭天之后,也会有一大批的有识之士,有胆之人入仕做官。
等着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的时候,四国馆附近的禁卫军才是被渐渐地撤去,这京城里的消息才是一个一个地传入祁东海的耳朵里。
今日祁东海也是才从宫里头回来,元家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那北梁和大顺商谈和约的事情自然是拖不得。
祁东海自认带来的都是口齿伶俐,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外交说客,可光是今日,大顺出席谈判的就有三省六部的六位尚书和宰相,更有慕元安亲临,还有一位重量级的大臣,自然是大顺的元老、胡千元,祁东海一想到之前在宴席上胡千元是如何回呛他,心里头便是对着谈判更加紧张了一些。
有胡千元镇着场子,大顺参加和谈的官员底气似乎都足了一些,而且慕元安明知道胡千元对北梁的成见很深,更是知道胡千元的脾气,还依旧让胡千元出席,自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不过胡千元和慕元安倒是从头到尾没说太多,只是兵部尚书崔锦鹏和户部尚书齐真,二人双剑合璧,你来我往,一个彰显大顺的兵力如何强大,一个恨不得搬出账本来和祁东海数一数,大顺这些年出了多少商品到北梁,若是没有大顺的米粮,北梁到了冬天的时候,是根本撑不下去的。
相比于崔锦鹏的示威,其实祁东海更讨厌的是齐真的故弄玄虚,不过有一点齐真说得没错,每年秋末,北梁都必须从大顺进口大量的粮食准备过冬,自上次签订和约之后,大顺也是答应以最低的价格将这批粮食完整无缺地送到北梁,若是大顺的当真要在这上头下文章,不说断了北梁过冬的粮食,光是每斤粮食提那么一点点的价格,北梁都会吃不消,毕竟年末都是国库最为空虚的时候。
来之前,祁东海便知道这次和谈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当这一切犹如海啸般扑面而来的时候,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有些心力憔悴。
祁东海才回了四国馆,那边的孟常君便是派了人送了一碗酥油茶和豌豆糌粑过来,婢女小心翼翼地将东西送到了门口,守在门口的阿古塔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又送东西?都说了,主子心烦着呢,干嘛成天送?”
这婢女也是细声细气地无奈地道:“郡主让奴婢送的,奴婢哪敢不送啊,郡主说了,来大顺这么久了,天天都是吃的大米和菜食,许久没吃到北梁的特色美食,所以今天一大早,郡主特地亲自去了菜市场买菜揉面煮奶茶,现在才做好,刚出锅的让奴婢送过来,也好让大人时刻记得家乡的美食。”
祁东海的屋子没有多大,两人在外头的对话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踱步而出,声音冷冷的:“她哪里是让我时刻记得北梁的美食,是想让我时刻记得她罢了吧。”
这婢女一听,忙是跪下,却还是将手中的食盘高高托起:“大人,郡主吩咐了,若是大人不吃,奴婢回去,郡主会打死奴婢的。”
“那就让她打死好了。”祁东海扫了这食盘里的酥油茶和豌豆糌粑一眼,这都是他在北梁最爱吃的两样东西,孟常君也算是一介名门之后,甚少下厨,可是为了他,这两样东西却是最拿手的,也是做得最好的,祁东海隔着几步远都可以闻到酥油茶的奶香味和糌粑的香气。
就连站在门口的阿古塔,都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不过无论多么美味的东西,此时祁东海也是吃不下去,他不耐烦地道:“告诉郡主,能让她留在大顺已经是照顾她了,让她不要再费这些心思,她不打扰我,就已经是在帮着我了,至于她说要打你?也告诉她,既然是在大顺,若是当真出了人命,我就会直接将她交给大顺的官府处置,她在北梁打死奴籍的人有皇上和她家老子宠着她,怎么样都没事,可大顺的律法,可不是她能左右的,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这婢女浑身一哆嗦,却还是捧着东西回了孟常君那儿。
孟常君正是翘首以待消息,却是见着这婢女如何捧着东西过去,就是如何捧着东西回来的,顿时心里丧了气,还没等这婢女禀报,孟常君便是怏怏一句:“他不肯吃是吧。”
这婢女忙是低头,表现得无比恭敬,自家郡主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虽然的确有些粗犷,有些时候会亲自动手教训奴才,可说出人命,却是从未有过的。
祁东海所说的皇上和侯爷宠爱郡主,让她打死奴籍的人却免于惩罚,是因为那个奴籍的人出言不逊,出口污蔑祁东海居心不良,早晚会篡位夺权之类的话,而且还是在大街上公然喊出来的,郡主恰好路过。
她也是知道的,自家郡主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最听不得有人诋毁祁东海的,当时便是一扬鞭子,直接将人吊在了城楼上,也没想到那人那么不经吊,才吊上去,一蹬腿,就死了。
不过后来查明了,这人之所以会突然在大街上哭天抢地地喊这些疯言疯语,是因为这人的确是个疯子,他每天喊的还都不一样,今天可能喊祁东海要篡位,明天可能就会喊王爷祁长青会篡位,后天可能就会说自己要篡位了,官府的人倒是来抓过几次,可是这人又没犯大错,关键是这人是个疯子,被关进牢里,还得管吃管喝,还会影响其他犯人,总是关几天,就被放出来了。
也是遇上了暴脾气的孟常君,也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人,正是因为这人又前科,而且孤独无依,所以侯爷也是左右打点,加上亲自入宫替郡主向老皇帝求情,老皇帝小惩大诫,只是让郡主禁足一个月而已,这件事儿也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说起来,自家郡主当真是满心里都是祁东海,可偏偏,这位祁大人,对自家郡主却是拒之千里之外。
孟常君看着食盘里满满当当的食物,端起酥油茶,却又放下,她委实没有什么胃口,她转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对身边的婢女道:“尔雅,你说,我是不是长得没大顺的女子好看,东海才不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