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秦易点头:“本王征战沙场,自然受过各种伤。”
“女子来葵水,大抵,就是在腹部中了一千只箭的感觉吧。”张庭玉若有所思地道,他看着慕秦易的脸色微微一变,顿了半晌,才忙是躬身出去了。
下午,文枝端着稳稳的一碗红糖桂圆茶进来的时候,慕成凰已经在床上躺了半日,她原本小日子就难受,加上在那阴凉潮湿的龙虎山待了那么久,还服用了那种大寒的药物,一想到这些,慕成凰总是不免想到一个人,一个至今都没有下落的人。
宋宁。
没错,宋宁的医术是在张庭玉之上的,虽然张庭玉自入了太医院以来,进步神速,可宋宁在六合山潜心研究医术二十年,总归是比张庭玉这样的后辈要精通一些,可是至今,却都没有从慕秦易的口中听到过宋宁的消息。
宋宁对慕秦易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慕秦易是绝对不可能不顾宋宁的死活,只顾着杀回大顺报仇的,可是慕秦易从来也没说过这件事。
不说便不说,慕成凰现下都还有些赌气呢,她翻过身,只觉得自己的小肚子火辣辣的痛,像是里头燃了一团篝火,烧灼着她脆弱的敏感地带和神经,文枝找了一天的红糖了想要给她冲一碗红糖水也没有,不过也不能怪谁,这行军路上,本就是艰苦难受的。
“五公主,红糖水冲来了。”文枝端来一盏热乎乎的红糖水,进来便是想要扶起慕成凰喝下,略带愧疚地道,“就是没有找到桂圆和红枣,不然,可以给五公主煮一碗桂圆红枣茶的。”
慕成凰虚弱地被文枝扶着靠在身后的枕头上,脸色苍白,满脸的虚汗,额头上还在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她虚虚地叹了口气:“都这境遇了,什么桂圆红枣茶不红枣茶的,能有红糖水喝便是很好的了。”
桂圆红枣茶啊,慕成凰灌了一大口的红糖水,文枝将温度放得正好,一点也不会觉得汤喉咙,桂圆红枣茶啊,慕成凰又想了一遍,若是自己没记错,这可是沈珂最喜欢的东西,想来沈珂去了江南也有半个多月了,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和依旧吹着冷风的塞北相比,江南似乎已经提前进入了春日,这是初春里的第一抹艳阳,暖和和地洒在扬州的大街小巷。
枝头虽然还带着冬日的枯燥,可是那一个个小小的嫩芽将要迸发而出的芽苞总是能带来无限的生机。
沈珂看着窗户外头的嫩芽,原本通灵透亮的眼睛突然染上一层悲凉,她将目光从明媚的外头转移到黑压压的屋子里头,有风吹过窗外,吹动着薄薄的窗户纸微微振动,似有鸟雀停在门栓上的铁链子上,扑棱飞去,夹带起些许的铁链互相敲击的声音。
沈珂目光晦暗,犹如一堆已经燃尽的废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她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铁链,心里头一直回忆着那一天,自己刚来沈家的场景。
那一天,阳光明媚,林观澜随她一起到了沈家大门,这沈家的大门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朱红色的柱子是半旧的,匾额亦是半旧的,倒是这沈家两个大字,像是最近刚被做了新,烫了金,金灿灿的,按照沈家老太爷的风格,财不外露,最忌讳的便是在这门面上做大工夫。
可是听着这门房说,这匾额新烫金是夫人的想法,准备下一步,便是将这整个大门都重新修葺一番,夫人已经看着这匾额很是不顺眼了,还有这破旧的大门,日日都在府里头抱怨,这富可敌国的沈家,门面功夫怎么会做得如此寒酸。
可是沈老爷,竟然也就随着夫人去了,沈家的这位夫人并非原配,而是后来的续弦,姓姚名金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虽然是续弦,可是称上一样都是沈夫人,这姚金花出入,亦是活脱脱一副女主人的状态,这一点,早就在沈珂的母亲刚病逝,姚金花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摆弄出来了。
这么些年了,这府里头任凭着姚金花折腾,能折腾的便都是按照姚金花的喜好全部置换了一次,幸好沈珂不在意这些,可这些外在的摆设相比,还是握在手中的商铺最为可靠。
可无论姚金花之前怎么折腾,那是之前,那时候大顺还太平着呢,可如今呢,京城里局势晦暗不明,慕向白当权,有人说皇上其实已经死在宫里头了,还有人说皇上被慕向白的军队逼死在了六合山,有更离谱的,说是这皇上其实是真龙化身,已经飞天而去了,总之,现下的光景,怎么样也是不适合这样大操大办的。
可是姚金花却是不管不顾的,很简单,一句话哄着沈家老爷,既然那岭南慕家可以保沈家平安,那这一点儿小小的开支算作是什么?那慕家的少都督如此中意沈珂,还不嫌弃死沈珂是个嫁过人的,那沈家自然也是要拿出一些诚意来,将这门面装扮得好看了,也算是给慕家面子吧。
沈家老爷总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好,毕竟,沈珂一是嫁过人的人,二来,这慕家的少都督品行如何,为人如何都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慕家在岭南的确是家大业大,而且最近也听说了,慕家准备出兵勤王,原本约定好的和肃亲王会在居庸关汇合,可慕家临时却因为出了一些变化,改在了京畿附近的商州。
能够和肃亲王约定好时间还临时变动的人,不多,敢于这样做的,慕家算是一个,这样一来,沈家老爷便是对这个慕家少都督慕优,更加敬畏了。
可是敬畏归敬畏,这可是关乎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更是关乎整个沈家未来的命运,由不得要慎重些。
可是姚金花这枕头风吹得生猛,将这投靠慕家的种种好处翻来覆去地讲了无数遍,风险一概不提,甚至提议,若是沈珂想要回来,倒不如直接将沈珂给控制住,直接送去给慕优,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要绑了自己的女儿送人?纵然这沈珂是自己一直比较忽略的嫡长女,可是这样做,终究是不好的,可沈老爷不答应是不答应,在沈珂那天来到沈家门口敲门准备进来的时候,便是已经落入了姚金花的圈套。
姚金花先是用甜言蜜语堵住了沈珂的层层追问,等到沈珂入了内院,便是唤了护院齐齐上手,直接将沈珂一个弱女子给制住了,未等沈珂说话,便是直接将沈珂关进了屋子里头,为了防止沈珂逃走,还给沈珂上了脚镣。
用姚金花的话说,这女娃从小到大就十分奸诈,不看得严格一点还真摸不准结果如何。
沈珂靠着窗边回忆着那天的种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姚金花这句话,可以算是对自己的夸赞吗?
不过,唯一让沈珂庆幸的就是,林观澜没有一起被抓了进来,若是林观澜在外头,还有一线生机,就怕这小子会一时鲁莽,跟着闯进来,那不是直接落入了姚金花的手中。
观澜啊观澜,希望你能聪明一些,要记得我进来之前对你说的话,若是我一炷香的时间没出去,你便直接离开,说明这沈家,已经不是之前的沈家了。
沈珂这般想着,两股热泪忍不住随着脸颊流淌下来,其实她一直以来,对沈家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回来,只可惜,她不敢负沈家,可是沈家,终究还是负了她。
也不知道如今的林观澜在哪里,是自己逃走了,还是会想着如何救她,沈珂叹了口气,她打心底的是希望林观澜不要抛下他的,记得听着林家的下人说过。
魏武侯侯府第一次被治罪,魏武侯世子魏斌和郡主魏鸳将要被发配的时候,林观澜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便是驾马带箭地想要冲过去救下魏鸳,他不管这大顺律法如何,也不顾这世道如何议论,当时的林观澜,只想要魏鸳活下来。
只可惜,这件事是慕秦易办的,他办得太过周全,又或者说,肃亲王太了解林观澜的脾性了,他故意对外宣称,魏家的这一双儿女是初五离开京都被发配,可实际上,早就在初一的时候,将人带走了。
等到林观澜赶到的时候,早就是人走茶凉,他的心头好,只怕早就已经出关了。
林观澜为了此事怨恨了肃亲王好一阵。
观澜啊观澜,你肯为了魏鸳这样不管不顾,你若是当真不来救我,我会心寒的,可是,这沈家外头已经有了慕家的亲兵把守,她的亲爹爹和继母已经将她给出卖给了慕家,林观澜一个人,如何能敌过这些能征善战的慕家亲兵呢?
可是……
沈珂看着外头灿烂的阳光,她又是多么的希望林观澜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告诉自己,无论外头有多么的艰险,他也不会放弃她。
沈珂如实般想着,突然听到门栓上的铁链在剧烈地响动,有人来了,沈珂不自觉地摸上了昨天藏在自己褥子底下的碎瓷片,她已经想好了,若是父亲和继母当真逼迫她,她便来个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