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慕秦易轻描淡写的一句,宋宁以为他语气虽然不在意,可至少还要有其他反应,五公主在宋宁看来既然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若是让对手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宁沉住气,又道:“宋魁这几日还是继续来找,我觉得,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宋宁说完,慕秦易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的,仿佛这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宋宁索性直言说出自己想说的:“五公主跟踪的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的宋魁。”
“然后?”
然后?宋宁之前只是觉得肃亲王虽然看着散漫不上进,可只是在韬光养晦罢了,不然,又为何要让自己送一个元家搜查的老妇人出京城,一想到他最近得知,这位老妇人之所以被元家追查,是因为她曾是宫中的老嬷嬷,服侍过如妃娘娘,而如妃娘娘又是五公主的生母。
宋宁黑着脸道:“在下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因为私情和同情,坏了大事。”
“你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慕秦易喜欢和磊落直白的人打交道,他盯着宋宁的眼睛到,“既然有话要说,为何不直接说。”这一点,慕成凰比宋宁痛快多了。
宋宁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下知道王爷是以长辈的身份在疼爱五公主,之前与五公主相交甚密,在下也不好说些什么,可是如今,五公主的手已经伸到了我与宋魁之间,王爷就不担心,五公主会将发现的事情一一禀报皇上吗?”
“她不会的。”慕秦易对这点很有把握,慕成凰虽然是公主,可与慕元安的情分却并不有多深,毕竟,纵然慕成凰想要亲近慕元安,慕元安也会顾及慕成凰的真实身份,就算是表面上做出父慈女孝的样子,可心底里还是疏忽的。
“宋魁那边,我知道你自然有办法,至于五公主这边,你不需要操心,尽管当做没看到就是了,若是她派的人叨扰到了你,我自有办法。”
宋宁抿紧了唇,呢喃一句:“王爷难道不觉得,王爷对五公主的情分,有些太过了吗?”
“哦?过了吗?”慕秦易只恐用情不够深呢。
宋宁见着慕秦易滴水不漏的样子,也不好多说,许久只是拱拱手道:“在下前来,也不过是想提醒王爷,切莫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就先回去了。”
“鹌鹑,送客。”
宋宁走后,院子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月亮出来了,弯弯的半轮斜挂在西天,朦胧的月色犹如水幕一般笼罩着这座静谧却又神秘的京郊庄园,空气里游离着一股冷兵器的味道,那是守护着庄园的影卫在谨慎地待命,慕秦易知道目前而言,这座庄园暂时是安全的。
可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慕秦易闭上眸子,思绪回到了前世,他被处斩的那一天,下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京郊的不少庄子都被淹了,就连地势最高的六合山,也四处泛滥着洪水。
菜市口的斩首架子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主判台上,魏武侯的那副得逞的嘴脸笑得让他太阳穴突突地痛,他被迫穿着两层囚服,只因为里面那件早已被酷刑后留下的鲜血染得通红。
魏武侯站在判台上宣读慕秦易的罪状,雨声大得让他听不太清楚,只是通敌卖国,以下犯上,篡位谋权几个字十分清晰,声声入耳,魏武侯读完后,昂头道:“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哦,下官说错了,如今的王爷已经不是王爷了,方才被削了爵位,如今,王爷什么都不是了。”
“魏和,你收官买,官,私通东秦,联合元家逼我于困境,害我于沙场,该死的,应当是你才是,是你们才是。”
魏武侯带着诡异的笑容道:“可惜啊王爷,如今要死的,是你。”
慕秦易闭上眼睛,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原本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可自东秦刺客来袭,他觉察猫腻,一路追查,发现派人来刺杀自己的,竟然是自己视若同母兄弟的慕元安,继而,这一切深藏于地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当年的太子贪污一案,皇后畏罪自杀,九子夺嫡的生生死死,慕元安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在乎一个自己吗?
“若有来生,魏和,本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慕秦易想到这儿,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完好无处,毫无疤痕,他怅然地看着空中那半轮明月,这世上,能活着描述被斩首的感觉的人,应当,不多吧。
前世他被人诬陷造反斩首,肃亲王府上上下下,三十影卫,三千龙虎骑,三十万亲兵,自然难逃厄运,好在这一世,他重生在了东秦被刺客刺杀的当夜,当慕元安安插在自己军中的副将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刺客的尸体,还有慕秦易满是鲜血的双腿,自然会以为他伤了腿,慕秦易锤了锤毫无知觉的膝盖,这看似已残废了的双腿,不过是他找人用药暂时麻痹了腿脚的神经,无论怎么试探,这双腿就像是毫无知觉,就连太医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佯作闲散,一改前世张扬倨傲的性子,不仅将东秦的军功拱手让与元自山,更是演技逼真地当起了一个闲散王爷。
只是,他心里头要做的事情,一个都不会落,他说过,若是有来世第一个要报仇的就是魏武侯,御史台的证据是他辛苦搜集透露的,整套的证据下来,滴水不漏,就连魏武侯事先准备好的洗钱路线,都被他斩得一条不剩,他看着魏武侯被问罪,被斩首,魏家人被流放,再想到前世魏武侯下令斩他首级的样子,心中滋味陈杂。
前世,他醉心于做一只大顺最猛烈的老虎,替大顺开疆拓土,结果,被人利用,被人陷害,今生,他只想做一只最懂得潜伏的狼,他知道,只要他想要的东西,终究会属于他。
半个月后,诚如郭天离的预测,京中果然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京郊的不少新播的庄稼苗都淹死在了田里,靠近山坳的地方,也连连传来山体滑坡的灾害。
这场雨,倒是和慕秦易前世被处斩的那场雨极为相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慕秦易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沉不住性子,受不得半点冤屈的莽撞少年了。
这样的暴雨,慕成凰自然也是不得闲的,景澜宫的宫人不多,就连外宫的粗使嬷嬷都被慕成凰指了去搬花进来,虽然之前已经搬了一些,可想着这雨也不过就是寻常的一场大雨,许多好养的月季都一直放在外头,可见着这雨下得越来越厉害,就连慕成凰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和宫人一起搬花。
“五公主,雨太大了。”文枝拦住想要冲进雨里的慕成凰,捧着一株绒球门廊小跑进屋子放花的小夏子见了,也是道:“公主且放心,一会儿就搬完了,待会奴才会找人将这些花的花根都拿出来晾晾的,定不会烂了根的。”
不多时,鹦鹉抱着最后一盆花跑进了大殿,她浑身都湿透了,却还是抱着花不放,好在小夏子连忙接了过去,旁边的朱雀却是不小心碰到了鹦鹉的手,咋地一下,又是摸了摸鹦鹉的额头,道:“呀,鹦鹉的头好烫啊,是不是着了风寒了?”
慕成凰见了,这鹦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想着人也是不舒服的,忙道:“快扶她回屋子里去,朱雀,去请奚官局的人过来。”
奚官局是专管宫人的医治和丧葬的,但朱雀去了好久,慕成凰等着这身上的衣衫都快干了,也没见得人,慕成凰亲自盯着小夏子带着人将花根小心地敲出来晾水,衣衫也没时间换,文枝怕慕成凰也会着了风寒,只得挑着一个镂空的小火炉跟在慕成凰身后,待慕成凰这衣衫当真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朱雀才是淋着雨跑了回来。
外头雨小了一些,却也算是大的,朱雀擦了把雨水道:“奚官局的人全都被调走了。”
“去哪儿了?”
朱雀道:“一半去了秀英阁,一半去了玉春宫,说是瑛宝林和熹妃身边的宫女都不舒服,瑛宝林和熹妃没人服侍是不行的,都紧着那边的人用呢。”
两个人,同时,宫女还都不舒服了,这说出去谁信?慕成凰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两人是在较着劲呢,只是冷冷地道:“那太医院的人是不是也都被她们叫走了?”
朱雀去了那么久,除开雨天路滑的缘故,定然是奚官局找不到人,就去了一趟太医院,朱雀点头道:“太医也是去了秀英阁和玉春宫。”
这还用说吗?照顾鹦鹉的小宫女突然跑过来说,鹦鹉突然烧得更加厉害了,偶尔还抽搐几下,像是开始打摆子了。
“呀,这怎地好。”文枝微微蹙眉,又让这小宫女赶忙去找个麻布也好,旧衣服也好,免得鹦鹉打摆子的时候咬到自己的舌头。